晋末长剑 第326节
梁国的王平、祁济甚至还利用蝗灾,突出奇兵,击败了桃豹一次,虽然后来又被他们打败一次,但战绩也算可以了。
“匈奴退兵只是一时,陈将军万不能掉以轻心。”临离开浚仪之前,邵勋又道:“万一贼众再来,当以守住浚仪为要。”
“匈奴还会来?”陈午有些惊讶。
粮食都运进洛阳不少了,他们再来又有什么用?
“刘渊将死,故匈奴退兵。”邵勋解释道:“新君登基之后,为了威望,或要发动战争。不是洛阳就是长安了,洛阳可能更大。”
陈午闻言有些忧心。
邵勋见了,暗道难道他真是个忠臣?或者只是单纯地对匈奴不忿?
又随口聊了几句后,便登船离开了。
陈午、王讃等人站在岸边,目送着船队离开。
不管承不承认,陈侯如今确实是豫州乃至洛阳的中流砥柱。
即便很多人不看好他,甚至鄙视他、厌恶他,但都要捏着鼻子与他合作。
合则两利,分则两败,凑合着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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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六月中旬,邵勋抵达了陈县。
激昂的战鼓声中,上万士兵一批批下船,在岸边列阵。
当邵勋在亲兵、僚佐们的簇拥下,出现在船舱外时,一大群人呼啦啦弯腰行礼,高呼道:“参见君侯。”
“免礼。”邵勋下了船,搀扶起几个人后,双手虚抬,大声道。
众人慢慢直起身子,低眉垂目,恭敬侍立。
邵勋扫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面有菜色,愁眉苦脸,一看就是穷苦人家过惯了苦日子的。
他走向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人,问道:“君何名也?”
“李大。”中年人回道。
“春秋几何?”
中年人有些茫然。
“君侯问你多大了。”李重在一旁“翻译”道。
“二十八了。”
卧槽!邵勋又认认真真看了几眼,外表有四十岁了,没想到真实年龄才二十八!
生活催人老啊。
锦衣玉食的士人,哪怕四十了,看起来也很年轻。
养尊处优的士女,哪怕三十大几,依然让邵勋差点融化在她们身上。
“家里还有人吗?”邵勋又问道。
“只有婆娘一人了。”
“没子嗣吗?”
此人不语。
邵勋不问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会好起来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中年人”眼眶泛红,似有些悲哀,又似有些憧憬。
邵勋举步向前,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
因为这几天有连绵不断的小雨,小路泥泞得很。但他毫不在乎,慢悠悠地走着,目光一直落在田野中。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啊!
南方丘陵地带的人初来此地之时,一定会很惊诧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平整的土地,而且绵延上千里,无有尽头。
大平原上还水系纵横,交通便利。经过长年的开发,水利工程众多,灌渠四通八达。
种田,就该到这种地方种啊。
邵勋跨过水渠,来到一条田埂上。
六月上旬种下的农作物已经出苗,翠绿的一大片非常养眼。
被蝗虫摧残过的大地之上,能见到一点绿色,那真是让人感动得想哭。
“都种了什么?”邵勋蹲下身子,指着地里冒出的嫩芽,问道。
“主要是豆子。”李重在一旁轻声解释道:“有什么种什么,九月能收就成。”
“不错。”邵勋点头称赞道:“人都是怎么安排的?”
“一户耕二十亩,一队十户,十队一营。而今已安置百二十余营,多在阳夏、陈二县。”李重答道:“下雪之前,定能收获。”
“来不及种冬小麦了吧?”
“一些下种早的或许可以,晚的就不行了。另者,江南送来的多为稻粟豆,找不到多少小麦,恐难为也。”
“也罢。”邵勋说道:“今年事多,到年底之前,把所有能安置的流民安置好。房子、农具、役畜之类,千头万绪,一大堆事,确实来不及。明年开春之后,我亲来此地,带着大伙一起种粟。”
“有君侯在,百姓便有望矣。从今往后,人人称颂,声名远播,无敌于天下矣。”李重郑重一礼,道。
“哦?无敌于天下?”邵勋问道。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李重回道。
“这是孟子对梁惠王说的吧?”邵勋笑道。
挺应景的!
“百姓躬耕辛苦了。今日来此,一人加五合米,以飨国人。”邵勋又吩咐道。
唐剑很快吩咐信使去传令。
远远跟在邵勋身边的流民队主、营正们听了,情不自禁地低声欢呼了起来。
邵勋转身看向他们,道:“从今往后,尔等皆是我的国人,一荣俱荣,休戚与共。”
众人一听,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黑压压一大片跪倒于地,大声道:“拜见君侯。”
这是国人拜见国君之礼。
君臣之间是有很明确的人身依附关系的。
这些流民被安置下来,没有“中间商”(士族、豪强),成为陈侯邵勋的直属陈国国人,假以时日,人心渐渐稳固之后,就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值此之时,即便是一郡太守,他也只能调动本郡很少一部分资源,还要与下面各个家族及其代理人(本郡官吏、将佐)打商量,讨价还价。
如果能摒弃中间商,直接调动资源的话,那数目可就非常可观了。
虽然这种没有中间商的状态可能持续不了太多年,早晚又会在国君与国人之间生造多个阶层,降低调动资源的效率,但我也就用这几十年,不是么?
要加大力度,下一批漕粮到来之时,还得再拦截一下。
第307章 斗而不破
入陈之后,邵勋便住了下来,亲自料理政务。
把流民转化为国人是他未来一段时间内最重要的工作,没有之一。
一部分军队被派了出去,以李重、金三、王雀儿为将,各领数千兵,征讨四处动乱的流民。
现在介入干预,时机刚刚好。
若再等一两个月,小股流民聚集为大股流民,几千人汇聚为几万人,他们就有了攻占州郡,杀二千石郡吏的能力,到时候就要多费不少手脚。
天使出洛阳之后,一路向东,过成皋,入荥阳。
太守裴纯身上发生了“医学奇迹”,卧床多日的他一跃而起,拼了老命招待以度支尚书王玄为首的使者。
大灾之年,见不到什么酒了,但裴纯咬牙拿出了珍藏许久的陈酿,和王玄他们一连喝了半个月。
然后又是介绍景点,又是带着他们逛青楼,生生将这帮人拖到了六月下旬才离开。
到浚仪后,迟迟等不到船。
度支校尉杨宝也看不见人影,一会说他去洛阳了,一会说他在敖仓,一会说他在官渡,没个准。
七月初,王玄决定乘车南下。
杨宝忽然出现了,提及豫州流民作乱,道路不靖,且等个三五日,便能找到船南下。
七月初三,王玄在浚仪县水寨外一艘艘数着开过来的船只,总共三十二艘,装载了超过十五万斛粮食。
差不多少了一半!见得此情状,即便父亲与陈侯一贯合作愉快,他也坐不住了。
他是度支尚书!洛阳军民若吃不上饭,埋怨的可是他。
于是找到杨宝,好一番威逼利诱,最终于七月初五乘船南下,前往陈县。
但在抵达陈县后,又被北上的豫州刺史卢志接走,整整十天后才脱身。
当他终于见到邵勋时,已经是七月二十三日了。
“眉子,你看这豆苗长得多好。”正在田间锄草的邵勋指着一望无际的豆田,笑道。
王玄突然间平静了下来。
他一边与邵勋寒暄,一边静静观察。
陈侯的笑意看样子是真诚的,他是真心为这些破土而出的豆子感到高兴。
豆子其实已经长出来一大截了,南风轻吹之下,随风摇摆,像是在快乐地歌唱着什么。
《汜胜之书》里提到要“中耕”。
今年闹蝗灾,但没闹旱灾,雨水充足,灌溉充分,随着豆子不断生长,诸般杂草也疯长起来,似是要拼命追回蝗灾中的损失。
因此,中耕翻土、锄草是非常必要的。
田间地头,不光陈侯在锄草,流民们——不,或许已经不能称呼他们为流民了,他们显然已经定居下来,并且不存在于朝廷的户籍黄册上——同样挥汗如雨,辛苦地劳作着。
他们是如此之用心,以至于每一颗杂草都不放过,仿佛看到了杀父仇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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