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334节
出了书房之后,漫无目的地在院中信步走着。
已是深秋时节,草色枯黄,了无生气,一如天下局势。
有些时候她都很彷徨,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那个人,在豫州打拼得很辛苦吧?
手底下就没几个人,给了你十三郡国也吃不下。
“唉!”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响起。
想到他又要出征了,裴妃的心又软了下来。
定定地站了一会后,她收拾心情,来到了另外一处僻静的院落。
几个心腹婢女守在外面,见到裴妃来了,纷纷行礼。
裴妃来到了里间,看着半躺在床榻上的刘氏。
刘氏看到裴妃后,眼泪又流了下来。
奶妈知趣地抱着孩子离开,将空间留给二人。
“你如何打算的?”裴妃坐到床榻边,拉着刘氏的手,轻声问道。
刘氏有些茫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她以前是个好妻子、好母亲,知书达礼、稳重大方,又孝敬翁婆,关心姑嫂,家业也打理得井井有条,阖府上下无不称赞。
但她失贞了。
更难以饶恕的是,还因奸成孕,给丈夫以外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每每想及此处,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卧病”范阳王府的这几个月,不知道多少次悔恨不已。
她恨自己大意了,没有住在自家府邸,而是鬼使神差地住进了范阳王府。
她更恨自己太过软弱,听到儿子在外间和仆婢说话的声音时,就下意识僵住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将来。
有些人,韦辅、梁臣他们,一定已经猜到什么了吧?长安那边……
“他要出征荆州了。”裴妃柔婉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刘氏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裴妃口中的“他”是陈侯邵勋。
有心叱骂甚至诅咒两句,眼前却又飘过女儿那可爱的面容,她的心就怎么都硬不下去了。
他若兵败死了,女儿怎么办?谁会可怜她?谁来照顾她?
房中又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两个女人,各有心事,各自沉思。
“我要回长安。”许久之后,刘氏说道。
声音缥缈得仿佛从九天之外飘来,隐隐约约不太真切。
不知道怎么回事,裴妃暗暗松了口气。
刘氏已经做出了选择,决心回到南阳王身边,回到夫君身边,对她而言,这也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先养一养身子吧,年后再走。”裴妃拍了拍刘氏的手,说道。
刘氏无力地点了点头。
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见人的,必然要在洛阳继续住一阵子了。
待到身体恢复,她就离开这个堪称噩梦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就是有些挂念孩子。
一想到小女儿以后要叫别人母亲,她的情绪就又有些激动起来。
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再失去一个女儿吗?
“他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吗?”刘氏突然问道。
“会的。”裴妃说道:“他连流民都救,自己的孩子当然会仔细着了。”
刘氏稍稍安心,不过眼圈很快又红了。
那个人终日出征打仗,孩子必然是交给妻妾抚养。不是自己的孩子,人家怎么会用心?
裴妃看刘氏那副愁苦的样子,不知不觉也难过了起来。
两个女人一卧一坐,久久无言。
刘氏一会悔恨交加,一会又担心女儿,心中煎熬无比。
裴妃则想着将来。
荆州乱民气势汹汹,能顺利平定吗?
匈奴如果趁火打劫,南下围攻洛阳,能守住吗?
只有身处乱世之中的人,才能深切体会那种钻心的迷茫、绝望和无力。
想得越多,越让人难受,有时候甚至想要发疯。
没有男人依靠,真的太难了。
裴十六在外轻声咳嗽了下。
裴妃轻轻起身,打开门,问道:“何事?”
“河东那边有消息传来,匈奴大肆征召兵马,意欲南攻洛阳。”裴十六回道。
裴妃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裴十六行礼退下。
裴妃关上房门,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世道,乱得更厉害了。
连她们这些贵人都隐隐感觉到恐惧,不知道普通百姓又是怎样一副心情。
她下意识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第314章 集结
王衍驱车抵达梁县时,入目所见,到处是紧张的战争气息。
村落之中,结束分休的银枪军士卒三三两两离家上路。
父亲沉默不语地推着石磨,将混杂着大量麸子的“白面”收起,时不时瞟一眼整装待发的儿子。
母亲心不在焉地挑拣着菘菜,欲言又止。
妻子将准备好的干粮塞进包裹之中,轻声说道:“胡饼按军中之法用醋泡过,小心收好。万一断粮,还能坚持几日。蒸饼是新做的,这两日就吃掉。这是盐豉,比军中的咸菜好吃。夫君征战辛苦,累了便配着饼吃,莫要节省。”
“塞那么多吃食作甚?”军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嘴里却责备道:“我带两个醋饼上路就行了。军中自有饼饭,饿不着。今年麦田歉收,家里也不丰裕,蒸饼就不带了。”
说罢,将几个尚有余温的蒸饼塞到妻子手中,道:“待我从荆州回返,定给卿带回几匹绢,做一身新衣裳。”
妻子脸有些红,悄悄瞟了眼正在干活的翁婆,用嗔怪的眼神看着丈夫。
丈夫会意,又转过身去,道:“阿爷、阿娘,军中催得急,儿这便走了。”
“去吧。”父亲闷声回了一句:“以前你兄长在河上拉纤,落了一身病,年纪轻轻就去了,妻儿子嗣都没有。你比他强,当了陈侯的兵,一年领那么多钱粮,家里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家中有我,不用牵挂。你三弟、四弟也长大了,可以下地干活,没甚事。去吧,好好打。”
“战阵之上,不要逞强。”母亲抹了一把眼泪,道:“村西头的张霸,杀了一个贼人还不够,偏要杀两个、三個,最后不知怎么就中箭死了,你要小心些。阿娘腌了一条鱼,等你过年回来吃。”
“越怕死,越容易死。”父亲低声嘟囔了一句。
军士点点头,从妻子手中接过包袱,又向一儿一女挥了挥手,大踏步离开了。
石桥防之外,府兵们大声谈笑着,牵着马儿离开了村子。
府兵一般被称为“长剑军”。
但发展到现在,这也就仅仅只是一个军号罢了。
使用重剑、弩机的人依然是最多的,但使用其他各色兵器的也大有人在。
甚至于,一些人练了几年骑战,开始往近战骑兵的方向发展。
他们有一百五十亩上好的田地,有部曲帮忙干活,平时吃得好,有大把时间锤炼技艺,很多人都是多面手。
邵勋一直没有专门组建骑兵部队,因为开支实在浩大。
一部分府兵练骑战,也是他特意引导的结果。说白了,就是把训练成本下移,让府兵们自己承担罢了。
相对应的,熟悉骑战的府兵会单独编在一起,作为近战突击力量。出征时会有更多的赏赐,更好的待遇。
当然也有比较穷的府兵。
有人出征后连续损失了两匹马,还死了部曲,连续两年的大灾中也比别人损失更为惨重,无力花钱购买新的马匹。
他们现在成了步兵。
一个军事体系,时间长了就这个样子。
石桥防建置不过数年罢了。如果是数十年甚至百余年长期发展下去,府兵也会慢慢分化。
有的人盔甲鲜明,高头大马骑着,威风凛凛。
有的人吃了败仗,铁铠丢了,又无钱置办新的,只能当个轻甲步兵随征。
世间之事,不外如此。
此番出征,梁县三防之中的石桥、李家二防受到了动员,出动了三百人。
鲁阳二防之中的鲁山防出动了一百五十人。
汝阳、南山二防各出百人。
阳翟、阳城……
除阳夏县新置的两防府兵没动员外,其余十防总计征发了一千人,作为陷阵之军。
频繁的战争对府兵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会消耗他们的财富。但截至目前,一切似乎还好,出征得到的赏赐在应付开销之后,还略有剩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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