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364节
若能一家养一头驴,干农活时不知道多省心,特别是耕地。
颍阳屯田军不过百余头耕牛,远远不敷使用。
广成泽那边甚至分了几十匹老迈的驽马过来,让他们尝试着马耕。
马之外,驴、骡也搜集了数十头,但还是不够用。
各支屯田军缺役畜、缺农具的消息报上去后,侯府那边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过年前,屯田校尉郝昌亲自去了一趟汝南,将当地郡县官员“征集”的牲畜运回颍阳,杨成他们这伙人就是其中一批。
百余头小驴,虽说还要花粮食、草料喂养,但也便于训练,让驴从小习惯干力气活——大了就没那么容易练了。
“日子确实一天天好起来了。”孟丑嘿嘿一笑,招呼本什儿郎们:“君侯为我等去汝南寻驴,将来干活就省力多了,尔等好好干,都能娶上婆娘的。”
“婆娘”二字一出,众人精神大振,手脚也快了许多。
孟丑哈哈大笑,狗东西们就这点念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也念着这些啊。
呃,刚想起女人,前方就远远来了十余辆车。及近,其中一辆车掀起了帘布,隐隐露出了女人的身影。
车队两侧有牵马步行的骑卒,数量众多,威武不凡。
“明光铠!”孟丑赶忙收回视线,弯腰干活。
多年前,陈侯带人大掠许昌武库,抢了不少明光铠。
此铠除用作赏赐外,绝大部分配给了他的亲兵。看到成建制的身披明光铠的部队,当知陈侯就在附近。
果然,不一会儿,一骑从后方驰来,走到方才那辆马车旁,道:“这便是颍阳亭了,王妃若想下车歇一歇,可至前方仓城内休憩。”
车内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
裴妃轻轻下了马车,看着阡陌纵横的田野、四通八达的沟渠以及一座高高矗立的土城,有些惊讶:“九年前来洛阳,曾于颍阳亭夜宿,彼时还没这座城呢。”
“一座小土城罢了,不费事。”邵勋跟在裴妃身后,轻声说道:“颍阳仓城可驻兵三千,存粮三十万斛、干草十万束。”
“这还算小城?”裴妃瞟了他一眼,仿佛在嗔怪一般,然后又继续看着城池,问道:“城中现有粮草几何?”
“大概有五万余斛粮豆。”
“不够几人吃呢。”
“是。”邵勋说道:“今年八月之前,大概都很缺粮。”
“你还有几座仓城?”
“豫州就建了这一座,还有两座现成的,宁平城和新郑,年中时可能还会有管城。”
裴妃轻轻点头,然后看着热火朝天的春播景象,心中欢喜。
这都是他的基业,他一手打造的基业。
“这都是我们的基业……”邵勋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这话你和庾文君去说吧。”裴妃脸微微一红,沿着驿道信步走了起来。
邵勋跟在后面,介绍他那些仅存在于“PPT”上的计划。
裴妃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回几句,也能给邵勋有所补益,让计划能够更完善。
“终于走了!”孟丑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车队,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方才那位贵妇,走路时姿态雍容,昂首挺胸。
停下来与陈侯交谈时,又落落大方,气质典雅。
目光扫视过来时,平静、自信,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怯、惊疑或软弱,孟丑甚至能感受到几丝审视的意味。
这女人经常管事!孟丑一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想当年,纵横河北之时,他也见过几个这样的女子,不过都没眼前这位厉害。
这样的女子,也只有陈侯能驾驭了吧?
不说别的,这女人看人的目光就很吓人,好似能挖出你心底的秘密,这谁受得了啊。
孟丑终于找到了这個女人的重大“缺点”,心中舒服了许多:女人太过庄重威严,就很无趣了。
车队过去后,又来了大队人马。
孟丑瞟了一眼,原来是银枪军,随即便有些幸灾乐祸:当惯了大爷的银枪军士卒居然分出一半人在拉车、驭马,干着辅兵的活计。
眼下正是农忙春播的季节,侯府的两位侍郎不可能下达征发屯田军乃至县乡丁壮充当辅兵的命令,那就只能让银枪军自己动手了。
不过,幸灾乐祸之余,孟丑也有些羡慕。
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不好比,真的不好比。
驿道对面的荀家庄客们也偷眼看着过路的银枪军。
这支威风凛凛的军队去年数次经过颍阳亭,今年又来了。
来的次数越多,众人越老实。
是的,庄客们并非都是老实巴交之辈。
农闲之时,劫掠外人的事情并不鲜见。
不然的话,各州普遍出现的流民数为居民所侵苦的现象哪来的?
严格来说,颍阳亭的屯田军都是外来人,但他们这些居民却不敢怎么样。
相处一年之后,甚至出现了嫁娶之事。
说到底,还是某人在颍川的威望日渐深入的缘故。
第341章 行路(下)
深深的庭院之内,静谧无比。
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少女扶着门框,脸色嫣红,喘息不定。
正在做女红的几人纷纷抬起头,看向来人。
“陈侯在和一帮老气横秋的人谈论军国大事。”不用催促,少女立刻说道。
“哦……”少女们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
“蒲桃,陈侯在谈什么?”庾文君问道。
此话一出,房间内另外三位少女神色各异。
毌丘氏充满了好奇,就像这个年纪爱幻想的少女一般,在姐妹们面前并不避讳自己的想法,试图打听陈侯的一切。
荀氏故作平静,但从她完全停止的手部动作来看,显然还是在意的。
殷氏神色紧张,不敢看来人。
“在说天子放弃迁都之事,下诏令周馥退兵,但输粮进京即可。”蒲桃喘匀气后,说道:“陈侯好像挺高兴的,说不动刀兵最好,要保存什么元气。”
庾文君听完便松了一口气。
陈侯高兴,说明这件事对他有利,那就好,那就好。
“东海王妃也来了。”蒲桃又神神秘秘地说道。
“啊?”庾文君还没说话,毌丘氏就惊讶地叫了起来。
庾文君没好气地掐了她一下,毌丘氏反掐一下,两人嬉笑着闹了起来。
毌丘氏是庾文君的表妹,两人经常睡一张床,互诉心事,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荀氏端庄地坐在那里,问道:“蒲桃,东海王妃所来何事?为何与陈侯在一块?”
荀氏最近在家族主脉那边学习礼仪,说起话来有些刻意,似乎照着族中那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在学一般。
果然,蒲桃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绛霞何必如此?好好说话不会吗?”
说完,走到荀氏身前,挠起了她的痒痒。
荀氏果然破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又有些叹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为她的命运。
殷氏有些腼腆,她看了看几人,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太好,但不敢开口劝谏。
嗯,她觉得庾文君对她们很好,亲密无间,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但人终究是会长大的,也有各自的生活。
庾文君是陈侯定下的正妻,与她们这些媵妾身份不同。说难听点,就是主仆之分,虽然以前大家的身份都差不多。
庾文君连四个亲密玩伴都管不好,没有大妇之威,殷氏难以想象真嫁到陈侯府上之后,她该怎么面对那些太弟妃、王妃们。
庾文君似乎也觉得这般笑笑闹闹不太好,于是说道:“都且住,听蒲桃继续讲。”
闺蜜团安静了下来。
蒲桃理了理弄乱的秀发,道:“听闻陈侯护送王妃、世子去兖州,那边有点乱。司徒薨后,幕府走了不少人,军士们也散了不少。”
“军士也散了?”庾文君有些不解。
“司徒帐下军卒,有乞活军万余,这些人乃右卫将军李恽旧部,可能想回洛阳。”荀氏在一旁说道。
庾文君飞快地瞟了荀氏一眼,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开心。
荀氏没注意到庾文君,殷氏在一旁看个正着,但内向的她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绞弄着手指。
“绛霞你还真有几分门道。”蒲桃惊叹道:“你们家那个济北侯就这么说的。他还提及有些兖州世家把自家部曲唤回去了,说以前借给司徒打仗,如今司徒不在了,便将人索回。范县那边,大概真的不行了。哦,在座的还有钟彦胄(钟雅),他刚从范县回来,提及青州的大战,说拖得久了,曹嶷、苟晞说不定会把手伸过来……”
“钟彦胄在颍川名气不小,他是回来投陈侯的吗?”庾文君听到一半,就连忙问道。
“不是。”蒲桃摇了摇头:“陈侯还劝他留在豫州呢。钟彦胄推辞了,说与尉氏阮家的两個人说好了,一起南渡建邺。”
“琅琊王就那么大威望?”庾文君有些不满。
蒲桃想说些什么,却张口结舌。
在座几人稍稍一想,都垂下了头。
原因是什么,不问可知。想到此节,庾文君还好,其他四人都有些失落,甚至有些自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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