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402节
从三天前开始,一股骑军冲入梁国,大破乞活军王平部,随后兵锋一转,南下陈郡,在阳夏、武平、苦县一带肆虐。
到了今天(十月初五),其先锋一部数百人甚至冲到了陈县境内。
王玄带着妹妹王景风、王惠风犹豫了半晌,最终决定在度支衙门内坚守。
这是一个有厚实围墙的庄园,本有数十家兵外加二百运兵。
后来,又有部分屯田流民躲避了进来,林林总总千余人还是有的。
王玄打开了武器库,给每个成年男子发放器械。
自家的私兵甚至还有铁甲、皮甲、步弓。
运兵虽然战斗力一般,但装备也还凑合。
整体而言,似乎可以打一打?
但王玄还是很担心,更有些懊悔。
匈奴南下,他带着妻儿老小和两个妹妹离开了洛阳,本来该去广成泽别院住着的,但和父亲商量一番后,鬼使神差拐来了陈县。
失策啊!
书房之中,王玄满脸懊悔。
王景风一开始也很害怕,但吃过午饭后,好像就忘了,居然哼起了曲子,被老哥狠狠瞪了一眼后,才委屈吧啦地停了下来,嘟囔道:“陈公会来救我们的。”
“你怎知道?”王玄没好气地问道。
一直在读写着什么的王惠风听了,也看了姐姐一眼。
“他答应过要对我好的。”王景风理直气壮地说道。
王玄扶额叹气。
王惠风无奈地笑了笑。
“他肯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王景风似无所觉,继续说道。
王玄心中烦躁,说道:“他纵回来,怕是也来不及了。”
王景风被他这么一说,信心也没那么坚定了,眼圈瞬间红了起来,道:“我不要落入匈奴人手里。”
王玄懒得理她。
王惠风则轻轻叹了口气。
若度支衙门被攻破,她不会再活下去了。
一女不事二夫,皎皎之躯,更不应受贼人侮辱。
她知道父亲的某些隐晦心思。
自与愍怀太子离婚之后,父亲一直不敢和她谈论再嫁的话题。最近一年开始旁敲侧击,隐隐提及陈公邵勋喜欢她之类的事情,王惠风只置之一笑。
陈公是个妙人,胸有大志,更难得的是不愿做一些寻常军头习以为常的恶行。
偶尔还出口成章,说点风趣的话。
长得——其实不难看,挺阳刚健硕的。
如果她还没嫁人,或许不会排斥。
但眼下么,只能说有缘无分。
她低下头,继续审阅文函。
匈奴的进攻已经很深入了,不过重点应该还是在兖州、豫州东部那几个郡国。
冲到陈郡这边的,不过是少许先锋罢了,既无后援,亦无太多食水。
许昌幕府左司马陈有根统率的府兵散在各县,得到消息后,定然能将其驱逐。
但这一次,也不是一点负面影响都没有,至少人心动荡是难免的了。
陈公能在豫州站稳脚跟,靠的就是守护一方安宁。今被匈奴突入,焚烧房屋、破坏沟渠乃至烧杀抢掠,他一定会被很多人质疑吧?
人心向背,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陈公不能靠清谈聚拢人心,不能靠家世压服人心,他只是靠手中的刀子,让人将信将疑地信任他,这条荆棘遍地的路,走起来注定要比世家子难太多了。
想到这里,王惠风好看的双眉已经皱了起来。
王景风趴在桌子上,生了一会闷气后,居然睡着了。
王玄出了书房,到外间与家兵首领、运兵军校交谈。
得知匈奴人只远远朝围墙上射了几只箭,见到没什么反应后,便退走后,大大松了口气。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这只是匈奴的先锋罢了,万一下次来了个大的呢?
都冲到陈郡了啊!下一次岂不是冲到许昌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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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进兵方向
“快!快关门!”宁平城北门外,一群田舍夫乱糟糟地冲向城池。
他们跑得是如此匆忙,以至于连宝贵的锹镐都扔了。
有人惊慌失措之下,甚至连滚带爬,哭喊不已。
矮矮的羊马墙后,数百只羊“咩咩”直叫,骚动不已。
匈奴部大犹豫了一会,终究抵受不住财货、牛羊、女人的诱惑,下令加快马速,冲进城内。
他们是从梁国方向过来的,身上只携带了七日食水,在陈郡苦县一带搜寻数日,发现中原百姓都住在土围子里。
土围子的防御力有限,但里头往往有五百户人,凑个八九百丁壮不成问题,木矛、铁刀、猎弓的杀伤力固然不太行,但也是能弄死人的啊。
他们是骑兵,真没必要和这些土围子死磕。
但你不愿死磕,人家还不愿投降呢。
大眼瞪小眼之下,注定只能一无所获,粮尽退走。
陈郡和东平、高平等地,真的是两个画风。
陈郡百姓不愿降,东平、高平百姓会进奉粮食,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原来这就是邵贼的老巢啊,匈奴人算是领教到了。
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个惊慌失措的土围子——不,宁平城是梁国废县宁平的旧县城,别说土围子了,连坞堡都没它大,城中人数应该非常多。
数日来一无所获的匈奴骑兵终于忍不住了,趁着百姓混乱的当口,急催战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
但甫一入城,左右高处就落下了大量箭矢。
强劲的力道轻易刺穿了皮裘,将匈奴人的身体射成筛子。
这时候,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一次精心设计的伏杀。
已经冲进城内的匈奴骑兵一时无法退出,只能从马背上下来,试图用马匹遮掩身形。但两侧都有箭矢落下,又能躲到哪里去?
外面的人在听见里面传出的惨叫声和箭矢破空声后,已然觉得不对,连忙拨马回转。
墙头又落下来大蓬箭矢,再度收割了一波人头。
剩下的人一哄而散,逃到远处后,方才惊魂未定地驻马回望。
城门内慢慢走出了两百余名军士。
前排百人身披铁铠,手持各色器械,步槊、长剑、重斧、步弓、弩机等等,什么都有。
后排百人或无甲,或身穿皮甲,基本只有一杆廉价的长枪,偶尔有人再挎把环首刀,手中提着血淋淋的人头,默默站在后面。
匈奴残兵一看,顿时熄了继续打下去的心思。
一个土围子,哪怕只有几百丁壮,只要其中有一部分是久经战阵的武士,那么在有围墙地利的情况下,想要攻破就要付出较大的代价了。
他们是骑兵,不值得这么搞。
思及此处,便不再犹豫,直接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旷野之中。
宁平城内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
济阴郡城阳县郊野的一個小坞堡外,上万石勒部贼兵将其围得严严实实。
堡墙内外,矢石横飞,尸落如雨。
只打制了简单攻城器械的石勒部贼兵,在压阵骑兵的监督下,奋起余勇,猛冲猛打。
攻至傍晚时分,石军第一次站上了墙头。
虽然很快被逐了下来,但远近的贼头们都神色一动,仿佛嗅到了什么味道般,将又一批生力军压了上去。
夜幕降临之时,堡门轰然大开。石军将士欢呼着冲了进去,逢人就杀,完全是不留活口的意思。
粮食被一车车拉了出来,充作军需。
财货被打包起来,先运往范县,再经浮桥运回河北。
仗没打完,就先把财物、人丁运走,原因业很简单:没那么多车辆转运,必须先得弄走一批再说。
到了这会,东武阳、范县、金乡三地已成物资、钱粮转运总枢纽。
中护军靳准在高平肆虐旬日,现在已遣一部兵马西进,试图围攻济阴郡城,进而威胁济阳,将兖州幕府一干人等尽数俘获。
安西将军刘雅在济北势如破竹,收获大量资粮,随后攻入泰山,与呼延晏部合兵,围攻梁父数日,不克。
这一仗打得十分激烈。
泰山羊氏主脉在南城,梁父亦有羊氏支脉,人数还不少。
羊氏谙于军略,很早就操练乡勇。敌军来袭时,据城寨死守,与呼延晏打得有来有回。
呼延晏就很纳闷了,这么多家族,为何就你抵抗得如何激烈?
打出真火后,居然钉在那里不走了,直到刘雅率军而来。
数日之内,匈奴被阵斩部大一员、被射死一人,至于攻城而死的氏族头人更是好几个,但始终未能拿下梁父。
南城羊氏又派骑兵骚扰粮道,气得二人暴跳如雷,只能解围而去,欺负那些好打的土围子、小堡壁,抢些粮食、财货、人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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