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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416节

  邵勋的两个军谘祭酒都来自兖州,其实只是兖州幕府的一个缩影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幕府会逐渐本地化,最多再给青徐士人留点位置,其他地方的人多半没机会了。

  “任城王改封濮阳王一事,应无大碍。”卞敦正在向邵勋汇报:“自濮阳王臧被杀后,濮阳国已十年无主。这十年,朝廷多事,也没人给濮阳除国,或择宗室改封。”

  “那就这么定下吧。”邵勋说道:“任城王济改封濮阳王,任城国三县并入高平,我还要再安置一千八百余户‘百姓’。”

  “是。”卞敦应道。

  陈公这是看上任城王的地了。

  但任城王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之前被司马越束缚在范县,现在被天子拘束在京城,任城国的任城、樊、亢父三县一直是朝廷委派的内史在管理。

  任城王的封地上,亦只有五十名守士。此番匈奴入寇,任城国损失惨重。不过,比起来回拉锯过很多次的濮阳国来说,任城三县还是要比濮阳五县的产出高,对任城王司马济来说,这次改封绝对是一大损失,但他确实没办法。

  至于邵勋安排的一千八百户“百姓”是什么人,卞敦接触了一些文函后,略略知道了,其实就是所谓的“府兵”。

  陈公打算把义从军的步卒剥离出来,安置到任城三县,充任府兵。

  再加上牙门军那批人,新高平郡十县将有五千七百府兵,算是兖东诸郡国的头号武力了。

  而提到府兵,卞敦就觉得很费解,为什么叫“府兵”,而不是别的什么兵?

  而且,他觉得陈公似乎在改制。

  这种事情就比较敏感了,改革官制、军制不是一个方伯能做的,他没有这个权力。

  好在陈公似乎比较小心,至今是把府兵作为屯田兵在使用,没有专门设立管理府兵的官员、官府。

  卞敦猜测,这个官府肯定已在陈公心中酝酿许久了,应该叫“某府”。

  想到这里,突然发现司马毗、闾丘冲二人进来了,于是起身行礼。

  邵勋也起身行了一礼。

  司马毗回礼。

  军师是幕府名义上的二把手,司马毗还是要给予尊重的,因此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任城王改封一事,孤并未知晓……”

  邵勋示意了一下,卞敦拿出一封写好的奏疏,道:“大王现在便可用印。”

  司马毗心底有些恼火。

  以前王府、幕府的各色印鉴都保管在太妃那里。太妃卧床不起后,印鉴便还回来了,因此一应公函、奏疏都得经他过目、用印。

  现在是什么意思?完全把他当人形印章使?

  邵勋、卞敦、闾丘冲三人耐心地等着他,无形的压力让司马毗喘不过气来,勉强笑道:“过会便让人取来印鉴。”

  场中气氛一下子松动了起来。

  邵勋笑了笑,道:“都是为大王基业着想。”

  “烦劳军司了。”司马毗笑道。

  母亲生病之后、邵勋回来之前,他着实享受了一个月的权力。

  诚然,理政是十分枯燥的,毫无乐趣可言,但对他来说十分新鲜,看着幕僚以及赶来述职的官员们那毕恭毕敬的眼神,别提多受用了。

  他现在还没厌烦,正在兴头上,突然之间被人拿走了“玩具”,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东海王、镇军将军、都督兖州诸军事?

  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换一个军司。

  好吧,司马毗不傻,他知道这个军司换不了,也没必要换,只是有些情绪罢了。

  唔,今天来此蹲守邵勋,可不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司马毗定了定神,悄悄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军司既已探望过母妃,不知母妃疾愈否?”

  闾丘冲还不明所以,卞敦却已低下了头。

  大王没那么傻吧?这是要掀盖子?

  “未曾。”邵勋看了他一眼,回道。

  “那就该延请名医——”

  “大王无需操心此事。”邵勋不悦道:“静养数月即可。”

  “为何?”

  “今年以来,贼寇屡屡渡河南下,袭扰陈留、濮阳、东平,践踏禾稼,烧毁房屋,令百姓居无定所、口中乏食。九月之后,匈奴数万步骑突入兖州,流毒数百里,死伤无算。”邵勋说道:“太妃理政,看着各地飞来的奏报,忧愤不已,故致此疾。”

  司马毗不说话了。

  邵勋心中不爽,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说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兖州这副烂摊子,是那么容易理顺的?别看我今年打赢了匈奴,但豫兖二州有十三个郡国受到匈奴侵掠,明春青黄不接之时,不知有多少人饿肚子。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仗,即便打赢了,损失也很大。大王但内里坐,外事我来处理便可。”

  司马毗心中憋屈,但讷讷不敢言。

  邵勋向他点了点头,径直离了书房。

  穿过庭院之时,幕府僚佐、小吏纷纷向他行礼。

  就连糜直派在此处的五百兵卒,都用东海乡音向他打招呼。

  邵勋含笑致意。

  这个幕府,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他的一样。

  相信再过几年,就不仅仅是表面上如此了,而是真的彻底由他一人说了算。

第391章 南阳与秦州

  十一月底,有客自许昌来。

  范阳王妃卢氏在看到南阳王妃刘氏的时候,还是比较尴尬的。

  不过,在裴妃的开解下,两人之间的芥蒂很快消除了。

  毕竟,刘氏经历了那么多,对有些事没那么执着了。

  “你还在写思妇诗么?”刘氏一边缝制着小儿用的衣物,一边问道。

  卢氏有些脸红,怎么大家都知道她这个爱好?

  思妇诗是一个诗坛流派,曹植就很喜欢写。

  范阳王虓常年在外征战,卢氏闺中寂寞,就喜欢读写一些思妇诗,有时候还会寄给范阳王,只可惜甚少得到回应。

  “小禾,你怎么也……”卢氏看向刘氏,轻声问道。

  刘氏觉得自己应该悲伤一点,至少眼圈一红,但可耻地失败了,于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你那两个家臣都投郎君了,带着两百护兵,在广成泽看管屯丁俘虏。”卢氏又说道:“流华院我也不要了,就给你吧。”

  刘氏没有推辞。

  带过来的钱几乎用光了,不然的话,韦辅、梁臣至于为陈公干活么?

  她唯一的住所南阳王府,位于洛阳城东,并不安全,甚至可能已经毁于战火。而在洛阳城中,南阳王并没有置宅,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住到范阳王府去。

  熏娘愿意把广成泽的流华院送给她,再好不过了。该院有田地,有庄客,至少衣食有着落了。

  “熏娘,当初我对你说了些重话……”刘氏这下的眼圈是真的红了。

  “无妨。”卢氏抱住了刘氏,亦有些哭音,道:“我们几人,当年情同姐妹,一起游艺。乱世来后,就只剩下你我还有花奴三人了。”

  司马越四兄弟之中,新蔡王腾的正妃于邺城不知所终,高密王病死后,正妃返回青州,亦不知所终。

  如果刘氏没来洛阳争夺家产,南阳王妃的下场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卢氏自范阳王死后,更是过得战战兢兢,怕被人吃绝户。

  五个好姐妹,现在只有三人在此聚首。

  卢氏、刘氏想到此事,忍不住哀伤哭泣。乱世之中,即便贵为王妃,亦不得免。

  “现在苦尽甘来了。”哭完之后,卢氏抹了抹眼泪,感叹道。

  她的无心之语,却让刘氏脸有些红。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志防线已经岌岌可危,尤其是在好姐妹的瓦解下,快要彻底崩溃了。

  她觉得不该这么沉沦,于是软弱地挣扎了一句:“陈公也不是好人,他把我们这一系的女人都弄了回来给他生孩子。”

  说完,似乎感觉不妥。

  对面的卢氏果然闹了個大红脸。

  她昨天来的,直接被郎君抱入房中,当悠长满足的叹息声响起后,后面完全迷糊了。

  体型娇小的她好像被郎君抱在怀里,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别乱说。”卢氏啐了一口。

  刘氏低下了头。

  其实,她有些不太喜欢熏娘过来,心底总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花奴喊我过来,你可知是为了何事?”卢氏问道。

  “她——可能想一步步让你们知道些什么吧,我也说不好。”刘氏叹了口气,失落感愈发严重了。

  如果花奴不顾他人看法,入邵府为妻妾,这边可就她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已经不是失落,好像是恐惧了。

  偏偏她还没名没分地为陈公生了个女儿,却什么都没有。

  她觉得该找个机会,私下里去狠狠骂一下那个人。

  “小禾。”卢氏抓住了她的手,道:“待花奴生完孩子后,我们再一起踏青游艺。不,不光明年,以后年年如此,如何?”

  “好……”刘氏软弱地回了一句。

  说这话时,她感觉自己的脸莫名地烧了一下。

  完蛋了,所有人都在拉她下水,自己还不是很想挣扎的样子。

  “嘻嘻。”卢氏一笑,又道:“听闻郎君很欣赏梁臣、韦辅,打算委以重任呢。”

  “啊?”刘氏清醒了过来,问道:“他俩能担纲什么重任?”

  “小禾,伱当了那么久南阳王妃,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重要么?”卢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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