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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440节

  不过他还是有些郁闷,直言道:“孤来此之前,曾经细想过,两次洛阳之战、一次高平之战,邵勋顶多能维持住不败的局面,为何到了今日,他居然主动进攻了?”

  “孤思来想去,实在不解。大汉控弦之士不下二十万,邵勋不过数万步军罢了,不把他按在地上揍,简直不可思议,这到底为什么?”

  王彰一听,也有些沉默。

  是啊,为什么?

  公允地说,大汉这几年是越打越强,地盘越来越大,户口越来越多,钱粮也越来越多。

  即便围攻洛阳受挫,即便南下兖豫失败,但以骑兵为主力的他们从来没被重创过。相反,还从其他方向得到了弥补,国力不减反增。

  但打着打着,战场已快到黄河北岸了,为什么?

  几乎没有骑兵的势力,居然靠着步步为营,一点点压了过来,简直离谱。

  说句实话,邵勋的实力还不如关中贾、梁等人,他们至少能拉来很多骑兵,在这方面并不逊色中山王(刘曜)太多。

  大汉内部,王彰曾经最忌讳石勒,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石勒最多一次从各个地方招诱来了三万羯、乌桓、匈奴、鲜卑骑兵,对大汉的威胁可比五万、十万步兵强多了。

  但到了现在,石勒老老实实听命征战,邵勋在河上筑城,威逼河内,最出风头的反倒是此人。

  “大将军勿忧。”王彰想了一会后,说道:“我军若败,不伤筋动骨,邵勋若败,多半全军覆没。我军可以败很多次,邵勋败一次就阵脚动摇,败两次其势就有土崩瓦解之忧,败三次则死无葬身之地,慢慢等他犯错就是了。”

  “这话说得好没志气!”刘敷冷笑道。

  王彰不答,只看着河面。

  片刻之后,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只见河渚之上,一艘艘船只驶离了碇泊处,奋力摇动橹桨,在河面上聚集着。

  一艘、两艘、三艘……渐渐地,数十艘聚集了起来,分成数批,朝遮马堤北岸划来。

  刘敷也看到了,神色间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传令,将骑军聚集起来。”刘敷越过王彰,直接下令道。

  王彰没有反对,毕竟勃海王才是主帅。

  更何况,这道命令也没错。

  步军屯于营垒之后,拼死阻击。

  骑军列阵于原野之上,待敌军阵不整、人员不齐的时候,猛然冲出,一举将他们赶下河。

  半渡而击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它真的好使啊。

  ******

  新安城下,又一场攻城战以失败而告终。

  左卫由基营司马陈勇战死,前驱营司马黄彪以下十余将校负伤,损兵三千余人。

  这次真的没有人偷奸耍滑,将校都赤膊上阵鼓舞士气了,但还是差一口气,攻上城头又被打下来。

  退兵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支骑军,从山岭后面绕出,突袭而至,让断后的部队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军官。

  事已至此,真的打不下去了,营中积累着愤怒的情绪,似乎随时要爆发。

  “大都督,不能再打下去了。”左卫将军裴廓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显然最近都没休息好,心情焦虑无比,只听他说道:“连日来,不断有人逃亡,军中士气低落,恐无力再战。”

  “就差一口气了。”荀崧有些不舍。

  “永远差一口气。”刚刚裹完伤的左卫前驱营司马黄彪一点不给荀崧面子,嘲讽道:“王弥伤亡是不小,但咱们伤亡更大。那些流民新丁,也不知道是谁募来的,攻城时贪生怕死,断后时撒腿就跑,一旦夜幕降临,想方设法离营逃亡,影响士气。再打下去又有何意?”

  荀崧拍案而起,怒视黄彪。

  裴廓说他也就算了,你黄彪算什么东西?祖祖辈辈种田的货色,也敢大言不惭?

  帅帐亲兵们看向荀崧,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把黄彪明正典刑。

  荀崧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亲兵们有些失望,但也不意外。

  连在军营中大声哭泣、吹奏哀怨之曲进而影响士气的人都不处理,你指望他处理将领?

  七日前那次巡营,大伙记忆犹新。

  刚刚回到帅帐,就接到军报:王弥出城夜袭,大胜,斩首逾千,其中包括右卫将校数员,趁夜溃散者更是不知凡几。

  若非随后天使赶至,带来了部分钱帛赏赐,并严令诸营继续攻城,那会就要退兵了。

  现在多打了七天,除了多死人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用。

  右卫将军李恽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的部队损失比左卫更大,士气更低落,但他不敢站出来说话。

  见荀崧还在犹豫,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幸好前些日子已将伤兵送往洛阳,少了很多累赘,不然撤退之时士气要更加低落。

  “今日追袭之敌骑,很可能是从平阳增援来的。”得到裴廓示意后,左卫三部督徐朗出言道:“大都督,匈奴已增兵,还是生力军,我军久战疲惫,无力再战,还是撤军吧。”

  见得诸将都不愿再打了,荀崧心中暗叹。

  此番回去,他可能再也得不到领兵的机会了。

  禁军统帅就是个大火坑,谁跳进去谁灰头土脸。

  正待说些什么时,有幕僚匆匆而至,禀道:“大都督,有宜阳信使至,言忠武军于崤坂二陵突遭石勒偷袭,损兵两千,余众溃走。弘农太守垣延已尽召诸坞堡部曲,死守回溪坂。此事关重大,故遣使者来报。”

  “原来是石勒的人。”裴廓恍然大悟。

  李恽也绷不住了,起身说道:“大都督,儿郎们心无战意,该撤回去整顿了。石勒多骑卒,又是养精蓄锐的生力军,再拖下去,损失只会更大。”

  荀崧也感到了紧张。

  他忍不住摊开舆图,左看右看。

  所有人都看向他,眼中之意都差不多:别他妈看了,下令吧。

  荀崧看了众人一眼,抵受不住这种压力,缓缓抬起手,又无力垂下:“传令撤军。”

第413章 影响

  撤退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大军士气比较高昂,战意十足,那退也就退了,敌人不一定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比如刘曜从长安撤退,大摇大摆带了八万士女,贾、梁等人有办法吗?没有。

  这只说明贾疋等人在战场上的优势不大,担心万一追上去战败了,到手的长安鸡飞蛋打,干脆就不打了。

  但如果像洛阳中军这样围攻坚城两个多月,诸营疲敝,死伤惨重,撤退的时候可就没那么便利了。

  从八月二十三日起,不算能战的右卫先撤,相对能打的左卫后走,骁骑军、凉州军断后。

  大方针定下后,闹哄哄的撤退就开始了。

  从新安到洛阳,一百多里的道路上,人头攒动,战马嘶鸣,诸营军士争先恐后,甚至破口大骂、大打出手。

  开始几天走得还算有秩序,但跑着跑着,每个人的心思就像长草一样,意志愈发动摇。

  尤其是在石勒纵骑追击的时候,更是一片混乱。

  骁骑军、凉州军并不能阻拦所有敌骑,总有漏过去的,更何况这种丘陵山区地形,对冲锋肉搏的骑兵并不利,相反非常适合且驰且射的轻骑。

  晋军骑兵稍稍阻拦一下,匈奴游骑便四散开来,恐吓、追杀撤退中的步兵。

  晋军骑兵再返回阻拦,匈奴人再复制前述战术。

  驿道之上,伤兵躺在路边呻吟着。

  甲仗扔得到处都是,侧翻、倾覆的粮车、辎重车随处可见,天子舍不得给邵勋的军粮、武器,全都便宜了匈奴人。

  死的人其实并不多。

  因为禁军有时候会组织各部停下来反击,阻挡一下匈奴骑兵,迫使他们停下或者绕路。另外,步兵们往山区跑,骑兵也不好追,因此斩获不大。

  但匈奴人斩获不大,并不意味着这些跑散了的兵会一个个都回到洛阳。

  很多人直接就溜了,尤其是那些战前被编入部伍的丁壮们,压根不想再为晋廷卖命,至少这时候不想。

  即便是早些年入伍的禁军士卒,这时候也多有灰心失望之辈。

  有人直接带着器械,领着十来個、几十个袍泽,投靠坞堡帅、庄园主、世家大族去了,成为他们庞大部曲的一分子。

  还有人相约去了山中结寨,半耕半抢,艰难度日——若实在过不下去,再想别的办法。

  更多的人则直接奔回家中。无论他家在洛阳哪里,总之不会再回到中军了。

  二十六日夜,第一批溃兵涌至西明门外。

  接下来三四天,每天都有大股溃兵抵达。

  城中只有三千留守兵卒,不敢将人全放进来,每天最多只让进两千人,整顿完毕后再放第二批入内。

  到八月最后一天,全部收容的洛阳中军老卒不过一万两千人左右,另有三四千流民新兵,其中大概只有一半人被准许入城,其他人在城西住宅区筑营。

  也幸好这一片屋宇较多,不利骑兵驱驰,也幸好有些将校带着相对完整的部伍撤了下来,没有让人一锅端,因此城西这一片慢慢安定了下来。

  接下来——其实没有接下来了。

  洛阳朝廷只有一件事可做:尽可能收容溃兵,保留更多的元气,然后加紧整顿、重编部伍,让这支败兵缓过劲来。

  王弥虽然打赢了新安防守战,但他的伤亡也不小,无力追击。

  石勒固然追得非常爽,但他只有万余骑,还分兵两处,意思意思追一下得了,犯不着和骁骑军、凉州军硬拼。

  与其那般,不如将晋人遗落的车马、粮食、武器、钱帛收走,充实下自己的小金库。

  没有人是傻子,大胡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对自己利益最大。更何况,他此番出征还算卖力,任谁也无法指摘。

  ******

  敌骑冲至城外,即便一时无法攻城,依然在洛阳城内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傅畅正在家中为父亲守孝,听闻新安兵败的消息后,一时无语。

  未几,天空飘起了细密的秋雨。

  傅畅怔怔地走到庭院中,看着在风雨中挣扎求存的树木。

  雨越下越大,云越压越低。

  傅畅抬头望去,漆黑如墨的乌云张牙舞爪,狰狞无比,几乎要把整个洛阳压垮。

  大街上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盗贼、恶少年们纷纷涌出,手持刀枪、棍棒,开始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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