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488节
羊氏现在就想送庶出女子到邵勋府上为妾——嫡女暂时还拉不下面子。
邵勋懒得要,有羊献容作为润滑剂就够了。
这也是她的价值。她心中其实很清楚,但不想说这个,那样一切就太赤裸裸了——即便利益交换,最好也要有块遮羞布。
“种子培育得怎么样了?”邵勋问道。
羊献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解男人为何在这个时候说不解风情的话。
“麦种都带过来了。”羊献容说道:“年年种,年年挑选,应该不错吧。”
“秋天我让人种下。”邵勋说道。
正如大部分公马的命运都是被骟掉上战场一样,绝大部分麦子的基因也没有资格流传下去。一代代挑选之后,只会留下颗粒最饱满的拿来当种子。
当然,羊献容在广成泽做的事情更复杂一些。
她手底下有个数十人的团队,按照邵勋的要求,专门种植一个个小块田地,观察麦子的长势。
长年累月之下,挑选各种性状的种子。
比如,有些抗倒伏。别管它是真抗倒伏还是运气好没倒,通通留下来,第二年再种、再观察。
比如,有的麦子抗病。同样筛选出来,第二年再种,继续观察。
人、动物、植物都一样,每个个体都是有差异的,通过长期的筛选、培育,去掉不符合要求的基因,留下人们需要的那部分,最终还是为了提高产量。
这是一项繁琐而长期的工作。
不复杂,但非常占用人力,而且还得是会读写记录的人力,最好还有农业生产、管理经验。
这样的人才团队,除了世家庄园外,不可能在别的地方找到。
羊献容干的这些事,很多都是邵勋临时起意,随口一说,但她记下了,然后付诸实施。
在实施过程中,他们依据自己的理解,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效果非常好。
做任何事情,最终还是要人来执行。
穿越者就一个人,精力有限,随口提出的点子,必须要有专业团队来实施。
“伱接下来要做什么?”邵勋问道。
羊献容玩味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烦你了。”
邵勋尴尬一笑,道:“说的什么话。”
“我现在入洛阳看看,没事吧?”羊献容问道。
“必无事。”邵勋回道。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
司马越死后,已经没人再想置羊献容于死地了。
一个没有任何影响力的先帝遗孀罢了,不值得别人对付她。
但本身又是皇嫂,身份尊贵,一般的人也对付不了她。
“这就是我从你这里拿到的最珍贵的东西。”羊献容叹道。
“有没有什么话带给天子?”她问道。
“算了。”邵勋摇了摇头,道:“说多了,他又胡思乱想,反而不美。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能打赢吗?”
“军争之事谁敢保证?再者,打不打还不一定呢。我只是去筑城罢了。若匈奴放任我筑城,我也没有必打的理由。”
“你这个打法,耗费很大吧?”
“这就是以步克骑的难处,勉力一试吧。”
他与匈奴的战争,进入到了双方都很痛苦的阶段。
长期沿黄河对峙,想要出奇招已不太可能。
打来打去,双方就像在烂泥塘里打滚一样,一点不美观,一点不震撼,甚至非常猥琐、难看,但真细究起来,其实都是奔着对方的命门去的。
真实的高手搏命,没有来来回回,丝血反杀之类的小说情节,往往胜负立分,招式朴实无华,败的一方甚至很难看,死状凄惨。
但能够把天生拥有巨大骑兵优势的匈奴人拖入烂泥塘里打滚,本身就是一大胜利了。
骑兵占优势的一方,本该是飘飘欲仙,遗世独立,随手捏死对手,不带一丝烟火气的,但现在白袍被污泥弄脏,一张俊脸上满是污渍,眼圈被重重砸了一拳,嘴角青紫……
想想就很爽。
“你带来的那些人,我打算安置到偃师。”邵勋说道:“一户带十户,总共募集一千一百户百姓,安心种牧草,饲养马匹。”
“光种牧草,不得饿死?”
“轮作吧。”邵勋说道:“收完苜蓿的地,肥得很,来年种小麦,长势应不错。”
轮作这种农业技术,大家都懂。
历史上北魏年间均田,明文规定如果分到的是贫瘠的田地,则“倍给之”。
给两倍的原因就是让你轮作的。
土壤贫瘠,产量就不会高,甚至会越种越贫瘠,所以必须要给土地休养生息,积攒养分的时间。如此一来,轮作就成了必需。
豆科牧草有根瘤菌固氮,能起到肥田的效果。而且,轮作还能避免病虫害。
邵勋在河南推行的两年三熟制,其实就是一种轮作:粟、麦、豆交替,能减少很多病虫害,比长年累月单纯种一种农作物要好太多。
“以后洛阳、河南、偃师等县就是你的牧场了吧?和胡人单于一样。”羊献容轻笑道。
“我想用铺天盖地的骑兵打垮匈奴。”邵勋笑道:“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草原之主。”
“你有会牧马的人吗?”
“有,但确实远远不足。”
“你打算怎么办?”
“抓人!”
“如何个抓法?”
“昼牧牛羊夜捉生,常去新城百里外……”
第457章 运气
六月底、七月初时,聚集在河阳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夏播结束,各地兵马陆续开拔,每天都有数百至千余人抵达。
殷熙被调出了义从军,担任新成立的捉生军副督。
七月初三,至金谷园接受朝廷下发的部曲督官印之后,他又回到了河阳北城,整顿部伍。
“哪来的?”殷熙是世家子,坐在上首,优哉游哉地吃着酒食,文吏们则扯着大嗓门,一一登记将士名籍。
“郏城人。”一大汉昂首挺胸,大声道。
殷熙瞟了一眼。
此人身着青衣,腰间悬着弓梢、佩刀,身后跟着两名仆役、两匹马,其中一匹马背上还驮着筩袖铠。
“为何入军?”文吏正待询问姓名,殷熙在不远处开口问道。
“便如将军一样,搏个官身。”大汉说道。
“你能置办起这些装具,家中还算殷实吧?”殷熙问道。
“十余顷地还是有的。”
“有这家业,何不做富家翁?”
大汉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家这十余顷地,得自士人之家。其家三代无人做官,家道中落,家业便被人瓜分一空。”
“你倒是老实。”殷熙大笑道:“这就是你非要做官的理由?”
“听闻陈公乃天上人降世,为广大武人大开方便之门。若不能抓住此机,我怕将来子孙埋怨我。”
殷熙听了,有些动容。
很多人低估了陈公为武人请官的影响力。
事实上,此举不但令他的私兵部曲、驻防府兵们振奋,对体系外的地方豪强的吸引力也非常大。
他们有田、有兵、有粮,但没机会。
天下大乱之际,这是典型的地方不稳定因素。
如果给他们机会,将他们纳入体制之内,则不稳定因素彻底消失,然后还能成为你的助力。
他们太渴望出人头地了,太渴望把合法或不合法的财富洗白了。而这一切,如果没有官身的话,很难做到。
陈公给了他们机会。
有人抓住了,星夜前来投奔。
有人犹豫了,觉得当下的日子也不是不能混一混,等到混不下去再说。
还有人满足了,觉得富家翁能一直做下去。
同样处境的人,因为选择的不同,将来的结局天差地别。
这种选择谈不上对错,因为选择搏富贵的人里面,也不是个个能活到功成名就的,而选择维持现状的人,也不一定就会被人打压得家破人亡。
人生的魅力就在于此,不可预测。
“真乃壮士!”殷熙赞叹道,起身端起一杯酒,递给此人,道:“能饮否?”
这可不是士人聚会时的酒樽,而是比较大的酒碗,里面盛满了绿色的美酒。
壮士接过,直接一饮而尽。
“好!”殷熙大笑:“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骑兵十、步卒五十余。”
“你家里不止这么点人吧?”
“本事一般的,自然不能带出来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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