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527节
“仆遵命。”杨昱上前一步,应道。
退下之时,他有些疑惑地看了韦辅一眼,随即又有些醒悟。
传闻不假,此人定然要高升了,就是不知道南阳内史是不是留给他的。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这个南阳内史是事实上的太守,不会管南阳国的事情,韦辅多半要去幕府了。
“垣喜。”邵勋又道。
“仆在。”垣喜站了出来,脸色不悲不喜,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
“你从亲军中挑一队人,编入南阳王国军,伱来当中尉。”
“诺。”
“可有信心管好?”邵勋问道。
“有。”垣喜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地回道。
邵勋点了点头,道:“好生做事。”
垣喜是秦州略阳人,广义上的关西人,由他来当中尉,对于管理以关西流民为主体的王国军较为方便。
刘灵在一旁看得眼红。
垣喜那傻子,原本家奴一个,跟了陈公后,慢慢发迹。之前在亲军中担任督伯,挂了个副牙门将的七品官,现在又升为六品中尉,一步一个脚印,真的让他酸得不行。
明公,我也敢打敢拼啊!
在场的关西士人子弟看了,都没说什么。
世道崩坏了,麻木了。
一介家奴也能当六品官,只能说这个世道病了。
“姜覃,君可为大农。”
“杜綝,汝为郎中令。”
……
邵勋一口气任命了好几个人,都是关键职位。被换下的人也没有过分难受,邵勋许诺给他们安排县令、县丞之职。
“尔等皆西州俊彦,南阳又多关西百姓。从今往后,自当勤谨用事,勿得懈怠。”邵勋站起身,一一扫过众人,说道。
“首要之事乃劝课农桑。南阳国食封万户,地跨宛、涅阳、冠军、穰四县,此皆膏腴之地,今却流人遍野、仓廪空虚、黎元困乏,此非我乐见。我知诸君才干,今期以三年,愿国中大稔、百姓安康,可能做到?”
国丞、天水杨昱很有自觉,当先应道:“谨遵明公之令。”
“谨遵明公之令。”大农、天水姜覃带着其余几人附和道。
邵勋又看向杜綝、垣喜二人,说道:“次要之事乃整军。今闾邑疾苦、府库不丰,国兵当以世兵为主,且耕且训。我固知此兵不耐征战,然尔等只需环境设备、保国平安、弹压流民即可。”
“遵命。”杜、垣二人齐声领命。
南阳国接纳了很多关西流民,粗粗一算,几千户还是有的。
至于南阳王食封万户,这种事看看即可,事实上哪有一万户食邑给你?国境内的士族豪强、坞堡帅同意吗?
真正能掌握的还真就只有编户流民,他们安定下来后,才能给王府提供钱粮。士族豪强们偶尔进贡一点,让王府众人不至于饿死,就已经很讲礼貌了。
因此邵勋对他们的要求很低,王国军环国境布防,别让新来的那些比较野的流民冲烂即可。
“关右诸州,承兵戈之后,当歉旱之余,饥男饿女流入南阳者甚多。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已令宛城调运粮米,以备节级赈济。稍得饱腹之后,尔等可劝其至汝南屯垦。父母子女,当一体编户送来。若父母已殁,任随亲而来。”
“就这些。”邵勋摆了摆手,道:“现在便去做事,休要耽搁。”
“遵命。”众人行完礼后,陆续退下。
出得中堂,众人神色间都有些振奋。
一个组织,其实是需要主心骨的,无论这个主心骨是单个人还是集体,总要有核心。
南阳国其实是在陈公的庇护下生存下来的。不然的话,司马保可远在秦州呢,他有什么本事能保住南阳封地?
忘了“八百斤”的司马保吧,陈公才是真正的南阳王。
他居于上首,发号施令,众皆服膺,无有异议。
只有在邵氏南阳王的指挥下,大伙才有前途。
司马氏南阳王,不行。
邵勋远远看着众人的背影,心中平静无波。
作为司马越的四弟,司马模最开始是平昌公,后来晋爵南阳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歪打正着,南阳王镇关中、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后又进大都督,连凉州也归他管,总四年有余。
这四年间,关西流民不断进入南阳,倒让司马模的封国也染上了关西色彩,和他所镇之地渊源颇深。
这当然不是坏事。
司马模在长安四年,无所建树,但府中渐渐笼络了一大批关西士人,他本人也提拔了很多梁氏、索氏、贾氏、杨氏、赵氏等关西大族子弟为官。
如何控制南阳越来越多的关西人?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有名望的关西人来约束,然后不断送人到河南,替他邵某人开垦荒地,增加编户人口,夯实根基,打造基本盘。
再者,“关西化”的南阳王府的存在,对关西流民天然有号召力,这在制衡南阳土著世家方面很有作用——别看邵勋刚刚去乐氏庄园走过亲戚,但必要的制衡手段是不可或缺的,在这一点上他不会犯糊涂。
南阳王府最终会被掏空,慢慢结束它的历史使命,就像东海王府一样,但绝不是现在。
“明公,度支尚书王玄来了。”蔡承匆匆而至,禀报道。
邵勋刚刚看到南阳王妃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想跟过去畅叙别情,再抱抱他的乖女儿呢,就听到这件扫兴事,顿时不太高兴。
不过,看在老登王衍的面子上,他还是打算先办正事。
“让眉子过来吧,你去煮茶。”他吩咐道。
“诺。”蔡承领命退去。
不一会儿,满脸风尘之色、活似乞丐的王玄走了进来。
第495章 利诱
王玄这副惨样,让邵勋颇为惊讶,于是让亲兵领他去沐浴洗漱,又在后院找了个清幽之地,待其恢复后再行议事。
跟着仆役一路前行之际,王玄若有所思。
陈公在南阳王府,随意下令,随意安排,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没有任何瑕疵。
他想起了二妹听到惠皇后羊氏时脸上细微表情的变化,心中暗叹:陈公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与王妃们搅在一起了,走到哪里都有家,都能像男主人一样被舒舒服服地伺候着。
叹着叹着,他看了看身上的污渍,居然有些羡慕了。
陈公在南阳四处奔波,会遭这种罪吗?必然不会啊。
累了,可以去乐氏庄园休息,实在不好意思的话,就到南阳王府小憩。
男人啊,身边终究还是需要女人照顾,唉,陈公当为我辈楷模。
邵勋也在沐浴。
雨中行军半天,他身上又没装挡泥板,自然脏得不行,处理完公务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南阳王妃刘氏把脏衣服拿走浣洗,又从包裹中取出衣物,却发现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无奈之下,去到衣橱中,取出一件白袍。
她在橱边比划了一下,发现邵勋的身材和丈夫差不多,于是高高兴兴地拿了一件,放到浴桶边的榻上。
“来南阳这么久了,累不累?”邵勋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刘氏沉默了一会,道:“诸事有僚佐打理,不累,就是有点怕。”
“怕谁?梁臣?”
“他只是其中之一。其实梁臣固然有野心,但妾看得出来,他杀人的胆子有,控制全府的胆子却还不够,做事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刘氏看着邵勋,好奇地问道:“你当初怎么就敢……”
“小禾,我为了出人头地,什么事都敢做。”邵勋看了眼刘氏,说道:“若我一开始在平昌公手下效力,我也会攀附你、讨好你、保护你。”
“你果然不是好人。”刘氏脸一红,然后吃吃笑道:“我可不是花奴。若让我知道你惦记我,一定把你打发得远远的。”
“是啊,花奴不一样,她给了我机会,我这辈子都欠她的。”邵勋感慨道。
刘氏低下头,神色间有些怔忡,又有些哀怨。
“我对你而言,就这点利用价值了吧。”良久之后,她叹道:“立个幌子,让南阳王府旧人有块遮羞布,自己骗自己。时间久了,他们再出府,堂而皇之为伱做官。流落南阳的关西流民,冲着南阳王府这块牌子,纷至沓来。待不了多久,又去汝南分地,生活安稳下来了,又对你感恩戴德。到了最后,我人老珠黄,什么都没有了……”
“我好美色,但不是薄情寡义之人。”邵勋说道:“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既得了你,就不会再放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都委屈你跟我过一辈子了。”
语气不是很好,但刘氏听了却莫名地有些安心,嘴上却道:“你现在说话都这个口气了,和花奴也这样吗?”
“该去见见眉子了。”邵勋没有回答,直接从浴桶中起身。
刘氏拿来布巾,为他擦拭。
“晚上早点把乖女儿哄睡。”邵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
刘氏刚想拒绝,又想到邵勋冒雨前来为她解决麻烦之事,心下暗叹,女人服侍男人是天经地义的,让他舒服一点,也算是尽义务了。
擦完之后,邵勋换上了白袍,临出门之前,道:“你再在此地坚持一年半载,稳定之后,便无需常驻了。一年之中,来此住上几個月即可。”
“嗯。”刘氏轻轻应了一声,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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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荷池边上,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小女孩从草丛中偷偷起身,头上还顶着几片树叶,看起来非常滑稽。
王玄与她四目相对。
“你是谁?为何来此处?”他问道。
小女孩沉默了一会,道:“他们说我是王女,阿娘说不是。”
王玄的大脑有些宕机,但突然间灵光一闪,问道:“尔父为谁?”
小女孩不说话了,低头玩着手指,情绪有些低落。
许久之后,才冒出一句:“阿娘说他最喜欢我了,会陪我骑马。”
王玄追问道:“他今天不是来了吗?”
小女孩果然上当,嘟囔道:“又没陪我骑马。”
王玄突然间有些口干舌燥,感觉刚才多嘴了,不该从小女孩嘴里套话的。这事知道了对他有什么好处?若是父亲在此,怕是早已假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婢女着急忙慌走了过来,先对王玄行了一礼,然后匆匆抱起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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