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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594节

  茫茫雪原之上,出现了百余骑兵。

  他们快速驰骋着,溅起千堆雪。

  骑兵后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行军纵队。

  整整四列人马,仿佛无视直让人脖子里钻的雪花一样,扛着长枪,哈着热气,往清漳水而来。

  雪已经积得很厚了。

  皮靴踩进去后,往往要用力拔出,十分费力。

  领头的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时不时停下来招呼一番。

  幢主、督伯、队主、什长们也纷纷鼓劲,整支队伍冒着严寒,维持着高昂的士气,奋勇前进。

  左右两翼又有骑兵前出。

  一队队、一幢幢,一手勒缰,一手持槊。

  马儿喷着响鼻,甩着脑袋,迈着优雅高挑的步伐,一点点向前进。

  更猛烈的寒风骤然吹来,山间回荡着凄厉的嚎叫。

  原上的雪屑被吹起,飘飘荡荡,直迷人眼。

  匈奴骑兵胯下的马儿不安地鸣叫起来,骑士们立刻进行安抚。

  对面的骑兵同样人喊马嘶,踟蹰不前。

  四列纵队几乎被风吹散了,长枪东倒西歪,不复阵势。

  “杀!”凄迷的风雪之中,猛然爆发出了热烈的呼喊。

  四列纵队渐渐对齐,长枪也从肩膀上取下,前排放平,后排斜举,似乎要与这风雪战斗一般,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往无前。

  他们越来越近了。

  深雪之中,步伐看起来有些可笑、笨拙,但手中的长枪森寒无比,脸上的杀意显露无疑。行走之间,四列纵队慢慢变成了横队,没有人取用步弓,所有人都拿着长枪,朝着匈奴骑兵驻马的地方,气势汹汹的压来。

  “呼呼”的寒风一阵阵吹来,人马骚动不已。

  对面的银枪步兵手挽着手,夹着长枪,顶着弥漫于大地之间的风雪,一步步接近。

  刘曜眼皮子直跳。

  匈奴骑兵一边安抚马匹,一边向后退却。

  涉县城外,黑矟步兵大阵前的“侯”字将旗下,数千官兵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桃豹、支雄对望了一眼,都看得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刘曷柱、刘贺度父子已经牵马步行了,偶尔抬头看向那几千名手挽手前进的银枪步兵,重重地叹了口气。

  渤海高氏、平原刘氏、华氏、乐陵石氏等豪族兵马尽皆失色,他们的人都快被冻崩溃了。

  “杀!杀!杀!”数千步兵大喊三声,陡然加快脚步,冲了起来。

  风雪之中,身影依稀,阵势难辨,但气势是十足的,让人心中升起一股莫能抵御的感觉。

  战场之上,比拼的就是勇气。我敢冒着风雪向你冲锋,你敢不敢应战?

  刘曜拨转马首,沉默地下了高坡。

  他微微有些遗憾,终究连见到那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啊。

  刘曜的大纛离去之后,匈奴骑兵陆陆续续拨转马首,向西退去。

  风雪之中,双方都像在表演慢动作一般,滑稽可笑。

  但银枪军依然在前进。

  他们越过茫茫雪原,跨过冰封的河流,冲进了匈奴人的营寨……

  残存不多的匈奴步军很快被驱杀一空。

  冻得瓷实无比匈奴帅旗被斩落而下,为永嘉八年的这场战争做了完美的注解。

  (本卷结束)

第552章 批发

  众所周知,今岁河南、河北禾苗不秀,这是大范围的天灾,无人可以幸免,天子也不例外。

  他在宫城中开辟的农田、菜畦,无一不惨淡收场。

  可能是大司农忽悠了他,给的种子不行。

  也可能是他的种植技术不行,一开始就没种好。

  更大的可能是宫人们压根不关心,没有好好打理。

  总之今年没收获什么,虽然即便如此,他也不会饿着。

  但他丢了面子,更觉得所有人都在敷衍他,嘲笑他,对他阳奉阴违,甚至故意整他。

  于是他很生气,生气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中书侍郎阎鼎坐在一旁,默默无语。

  谁都知道,天子真正生气的原因并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公在邺城发的檄文才是真正的重击。

  檄文已经传到洛阳,被许多人传抄谈论着。天子当然有自己的渠道,很快就得知了此事。

  阎鼎不知道当时天子是什么表情,因为那会他正自荆州返回洛阳。

  据事后了解,天子暴怒,在太极殿朝会上怒斥邵勋。

  当是时也,确实有一些忠臣附和天子,指出邵勋乃军户奴子出身,得任平东大将军,出镇外藩,实乃天恩浩荡。不思报效便已是狼心狗肺了,结果还出言跋扈,野心昭然若揭,可谓丧心病狂。

  但愿意这么说的终究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唯沉默而已。

  到了今日,有“幸进小人”提出,陈公收复邺城,乃多年未有振奋人心之举,宜彰其功。

  嗯,今日朝会阎鼎在场,但他谨慎地没有发表意见,只默默观察天子、朝臣们的态度。

  天子下意识就想回绝。随后可能觉得这样做不合情理,于是勉强按捺住性子,施展了“再议”大法,打算拖到没人再提此事。

  当然,天子不傻,知道今天这事没那么简单。人家很可能还有别的手段,光靠拖是不行的,还是得想其他办法。

  “阎卿可见到王处仲?”就在殿内气氛有些沉重的时候,天子开口了。

  “见到了。”阎鼎精神一振,知道机会来了,立刻回道。

  “唔……”司马炽点了点头,然后又没话了。

  阎鼎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发现天子脸上多有迟疑、纠结之色。

  九华台上的风有些大,寒气透过窗棂缝隙,轻轻吹起了案几上的黄纸。

  司马炽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前秦道消,失鹿难追”八个字映入眼帘。

  “呵……呵呵……”司马炽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阎鼎只觉心中一股恶寒,天子不会疯了吧?

  突然间有些后悔。我只不过想从天子这里弄个进身之阶罢了,可别官位没到手,天子先做出什么失措之举,届时他没事,自己可保不齐要被清算啊。

  “阎卿,你也觉得大晋要完了吗?”司马炽红着眼睛看向他,问道。

  “陛下何出此言?”阎鼎摇了摇头,道:“西州尚有忠贞朝廷之士为陛下死战。荆州亦有心念皇恩之辈为陛下平乱。就连晋阳、徐州,还有闻鸡起舞之人向着大晋啊。”

  司马炽脸色稍缓,终于没之前那般吓人了。

  他听得出好歹。

  阎鼎的话有些夸张,但也不是完全胡说。

  至少,长安以西确实还有许多忠于朝廷的猛士,不肯屈服匈奴,对朝廷恭敬无比。

  祖逖、刘琨二人,看样子也是纯臣。

  甚至就连辽东的慕容鲜卑,都对他顺服有加,心里念着大晋的威名。

  至于荆州嘛——

  “王敦真的与王衍不是一路人?”他问道。

  “绝对不是。”阎鼎肯定地说道:“别说王敦了,王导也与王衍有些嫌隙。”

  “为何这么说?”司马炽追问道。

  阎鼎犹豫了一下,道:“有个捕风捉影的传闻。”

  “哦?”司马炽有了点兴趣,道:“说来听听。”

  “襄城公主有个女儿……”阎鼎吞吞吐吐道。

  “什么?”司马炽有些震惊。

  皇姐乃王敦之妻,他们不是一直没有子女么?怎么突然冒出個女儿?

  想到这里,司马炽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他冷笑一声,看着阎鼎,道:“阎卿,你是说朕的姐姐偷人?”

  皇姐有时候住广成泽,有时候住洛阳,经常入宫看望他,宽慰他,给了他家人的亲情,让他十分感动。

  就在前阵子,他刚刚下旨,把广成泽的宿羽宫赐给了皇姐,供皇姐居住。

  阎鼎这厮,居然编排起姐姐了!

  “陛下……”阎鼎有些后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只是一个偶然之机,得知襄城公主有个女儿,生父是邵勋。公主把这个女儿藏得很严实,王夷甫都未必知道。”

  见到司马炽的脸色愈发难看时,阎鼎明智地闭嘴了,道:“只是捕风捉影,当不得真,臣有罪。”

  司马炽冷冷看了他许久,方道:“就因为此事,你觉得王敦与邵勋势同水火?”

  “还有宋祎之事。”阎鼎又道。

  “可是金谷园之宋祎?”司马炽先是一愣,继而很感兴趣地问道。

  “正是。”阎鼎回道:“昔年邵勋夜宿王氏别院。襄城公主让宋祎服侍,令王敦大为光火,后来王衍做主,把宋祎送给了邵勋,梁子就此结下。”

  司马炽一听,有些恼火:“宋祎何等才情,却委身粗鄙武夫,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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