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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597节

  “陈公必不会当曹操。他比曹孟德年轻,有些事可能活着就要做。”

  “现在没人会当曹操了,也当不下去。说句大不敬的话,今日不同往日了,人心也不一样了。汉末之时,人心淳朴,两汉又有数百年基业,威压如山。现在什么情形?”

  “也是,人心不古喽。”

  梁芬默默吃着酒菜,心下有些惊讶。

  虽说是私人聚会,来的都是关系不错的乡党,但众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说啊,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吗?

  他突然有些看不懂这个世道了,是因为脱离了官场,不再能敏锐地洞悉天下局势吗?

  同时也有些认同这些人说的话,后生可畏啊!

  两汉数百年,是继秦以后第一个大一统王朝,人们对它有崇敬,有留恋,也有畏惧。

  但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人心易变,现在的人和以前的人也不一样了。

  你把一个秦朝人放到现在,必然格格不入,茫然无措。

  你把一个现在的人放到汉代,他也会很不适应。

  人还是那些人,但为人处世终究不一样,社会风气也不一样。

  陈公其实说得没错。

  后汉政散之后,瞻乌糜止,一切都没有定下来过。

  曹魏四十六年、国朝到现在四十九年,算是正统王朝吗?

  梁芬不知道。

  相比曹魏,国朝其实更惨,因为后汉以来的弊病从未被认真清理过,开国之时就不存在轻装上阵的事情,而是负重前行,走到现在,终于支持不住,快要倒下了。

  大晋朝,撑不住了啊。

  那么,陈公如果建立新朝,是不是也会和曹魏、司马晋一样,承接后汉以来的弊病呢?

  如果是这样,国祚安能长久?

  梁芬又抬头看向那些自以为“低声”讨论天下局势的后进士人们。

  他们脸上挂着对未来的憧憬,觉得似乎只要改朝换代就一切安好,然后接着跑马、奏乐、嗑散、喝酒,继续享受醉生梦死的“盛世”。

  梁芬叹了口气。

  有时候想得太多,真的非常残忍。

  不过他对新朝也是有点期许的,因为他发现陈公在做不一样的事情。

  至少,他在河南有襄城、陈、南顿、新蔡四个没太多士族豪强势力的郡国,梁国、汝南、东平、高平、濮阳稍次之。

  他是个明白人,是汉末以来第一个真正愿意着手消除弊病的人。

  曹孟德或许也尝试过,但天不假年,未能成功。

  至于司马晋,或许曾经想过,但最终放任自流。就好比嗑散的士人,明知道这样不太对,可就是没办法。从小见惯了别人嗑散,自己也嗑散,在这样一个环境内,终究无法挣扎。

  生于不义,死于耻辱。

  “唉!”梁芬意兴阑珊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皇纲失坠久矣,生灵涂炭亦有年矣。”有人喝多了酒,大叫道:“十余年来,田宅、庄客逾少,日子越来越难过,谁能收拾旧山河,谁就可称帝。”

  “慎言,慎言啊。”

  “瞧你那样,哈哈。司马氏都可代魏,其他人不行么?”

  “其实,我有点担心代晋之后,天下会不一样啊……”

  “何至于此?陈公素来优容士人,庾夫人不就出身大家么?他府中哪位夫人不是名门贵女?放心,世道不会变的。”

  “也是,先代了再说。大晋朝,实在让人失望。”

  “陈公出身军户,宗人浅昧,无有帮手,这天下岂不是比司马氏代魏时还要倚重士人?”

  梁芬与傅畅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了。

  世道变幻,人心纷乱。但不管未来怎样,眼下的关西士人群体对大晋朝确实失望透顶,非常希望看到改变。饥不择食之下,甚至连胡人政权都能接受,只要它能给大家带来太平,再回到“太康盛世十年梦”中。

  他相信其他地方的士人也差不多,尤其是在陈公公开发表檄文之后。

第555章 长史与司马

  腊月,平东大将军幕府悄然变成了车骑将军幕府。

  人员没变,就是牌子变了。

  身为幕府长史的裴康年前出去巡视了一番,突然就病倒了。

  好在病得不是很严重,他又不肯放权,只把一部分公务交给了留守的左司马陈有根、从事中郎毛邦、参军庾亮等人分担,大事还是由他自己做主。

  十一月底,公府左右常侍乐宽、吴前二人募兵而回,请求增拨钱粮器械若干。

  裴康审阅完毕后,核准了,交由分管参军负责。

  此番募得四千余兵,全部编入银枪中营。

  中营本有六幢兵,分出两幢至黑矟军,又各分一幢至左右二营补充战损,眼下补充新兵后,重新编为21-29幢,屯于南阳小长安整训。

  处理完这件事,裴康又批准了新一拨的抚恤粮发放事宜。

  不知不觉间,现在领抚恤粮的战殁、伤残军士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万,年开支约八十万斛粮豆,非常浩大。

  但这笔费用又不可能削减,咬着牙也要出了。

  既想要战场上摧枯拉朽,又不肯出钱粮,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裴康其实对此有些不理解,但他没打算在这件事上与“女婿”过不去。

  很多人都奇怪陈公的军队为何那么敢战、勇战,这就是原因了,随他去吧,总比打输了什么都没有要强。

  吃过午饭后,裴康又审阅了镇压汝南民变的事情,批示完毕后,终于挺不住了,躺到了榻上。

  “裴公,你说你何苦呢?”左司马陈有根坐到了长史衙署内,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有心讥讽几句,看裴康那副衰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老东西虽然贪权,但好歹干活,比那些终日悠游、逍遥卒岁的人强多了。

  “陈司马,汝南豪族一向不太服陈公,此番赋敛过重,激起民变,是老夫之过。”裴康闭着眼睛,嘴里仍然念叨不休:“庾元规干啥啥不成,但这次反应神速,屯田军即日出动,平灭了吕氏叛乱,可圈可点。不过,唉,还是操之过急了,杀戮过重啊。”

  “杀就杀呗。”陈有根不以为然道:“这些豪族,好日子过得太久了。没经历过真正的乱世,总以为自己很厉害。杀得吕氏一家,度田也更方便。”

  “没那么简单的。”裴康轻声说道:“陈公回来了,还是得安抚。”

  汝南这个地方,也就八王之乱时厮杀过一阵,随后流民帅李洪闹了下,造反的王如一部袭扰了下,就没什么大的外来入侵了。

  后来的张小二、李麻子之乱,也是关西流民被压迫过甚,加上庾亮操作不当,最终酿成大乱,死伤了不少人。

  这次以吕氏为首的士族豪强发动叛乱,则原因复杂。赋税过重只是诱因,根本还是幕府下令在汝南丈量土地,让士族豪强吐出一部分田地给新来的关西流民,属于土客之争的异化版本。

  好在很快镇压下去了。

  西平、郎陵两地的屯田军紧急出动,将吕氏等数家豪族平灭,土地丈量清楚后分发了下去。

  豫西的襄城、汝南、新蔡、南顿、陈五郡国三十一县,现有接近十五万户、超过七十万口人,已经编纂成册,这是陈公可以直接调用的力量,与其他地方依附于坞堡、庄园的户口不是一回事,故不可轻忽。

  “安抚、安抚,就知道安抚。”陈有根嘟囔了两句,懒得和裴康掰扯。

  事实上,调兵命令是由他下达的。

  参与屠灭吕氏等家族的部队,是从堵阳调过去的屯田军,带队的是他的心腹,才不会惯着那些地头蛇呢。

  不服就杀,能奈我何?远在邺城的陈公都没怪罪,你纠结个什么劲?

  “陈司马,光靠打打杀杀不行的。陈公若行遂大志,还是得靠士人支持。”裴康叹了口气,说道:“否则,悠悠之口说起来,可顶得住?”

  陈有根一愣。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动手,先跟老夫打声招呼。”

  “我是司马。”陈有根不客气地说道:“长史无需操心军务。再者,豫西诸郡国乃明公根基,不可轻忽。你看我在颍川、陈留乱杀过么?”

  “汝南乃人文荟萃之地。”裴康提醒道。

  “明公需要根基,总要有如臂使指的地盘。”陈有根站起身,道:“裴公既然抱恙,便好好休养。些许事体,我来处理便是。”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裴康睁开眼睛,看着屋顶。

  陈有根、金正、王雀儿、侯飞虎这类人,已经成气候了。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或许因为邵勋是军户出身,这些武人也不再自卑,不再在士人面前唯唯诺诺,慢慢地敢和他们顶嘴、对着干了。

  而且这些人还只是明面上的。

  扎根地方的府兵更是不声不响,霸占了乡里的话语权。

  邺城之战后,陈公收河北胡汉精兵数百人,编为府兵,落籍东平。

  如此一来,高平有府兵六千、东平、濮阳各有三千府兵,洛南诸县、颍阴、阳夏、陈县等地零零散散的府兵加起来四千二百人,这便是一万六千余了。

  按龙骧将军府的兵册来看,这一万多户府兵平均有二户以上的部曲,加起来超过五万户、二三十万口人,已经是一股相当可观的力量了。

  陈公能直接调用的户口数量,不知不觉间已破百万。

  他的根基,比建邺的司马睿稳多了。后者同样有南下的中州士族及流民,但应该没有百万之众。

  躺在病床上的裴康想了很多。而且像他这种人,历来喜欢拿前朝的事来套,套着套着,又觉得有些不对,一时间竟有些迷茫了。

  这个天下,不知道会走向何处。

  ******

  陈有根离开幕府后,漫无目的地在乡间徘徊着。

  亲兵们骑马跟在后面,说说笑笑。

  他们都是陈有根四兄弟的亲族乡党,向来比较随意,胆子也比较大。

  “那年闹蝗灾的时候,真是铺天盖地,吓死人了。”有人说道:“陈公本来要和匈奴大战的,最后连马的毛都被吃光了,双方各自罢兵。这等奇事,活了一辈子的老人都是闻所未闻。”

  “蝗灾之前是旱灾,老人们也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严重的旱灾,洛水都断流了。”又有人说道:“旱蝗交替,这是不给人活路啊,难怪陈公要下凡。”

  “陈公真是太白星精下凡?”

  “那当然。不然的话,你觉得司马家的王妃们会一个個委身于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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