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633节
东安郡比较麻烦,前天得到消息,被曹嶷派兵袭取了!
其他三郡还好,但也需要地头蛇出面安抚一下,并整合当地力量,抵挡曹嶷的侵袭。
另外,如果有机会,朝廷打算二度招抚曹嶷,看看能不能把他拉过来。
“明公。”间隙时分,荆氏端来了茶水。
邵勋点了点头,道:“你两个兄长打得不错。荆成在河间,斩首两级,现在已是义从军幢主。荆弘跟着王雀儿北上,攻温县时也立有功勋。王氏的家将部曲,技艺不错,你兄长他们带得也不错。”
荆氏纤手飞飞,将一样样点心取出来,分门别类摆在桌案上。
做完这些后,轻声说道:“当年若无明公,妾兄妹三人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为明公厮杀,既是为了报恩,也为自己搏一份富贵。”
这话倒不是作假。
王国舅死后,刘舆、王为了争荆氏这个美人,几乎就要打起来了。甚至王国舅尸体摆在屋内,尚未入殓,就等不及了,直接要把荆氏聘走。
王、刘舆作为司马越手下的核心幕僚,能缺女人吗?当然不缺啊。
刘舆是“金谷园二十四友”,刘琨的哥哥,名门世家出身,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但荆氏比较特别,在音律一道上极有名气,本身又长得很漂亮,故被很多人觊觎,王、刘舆不过是最先动手的两个人罢了。
此时的女人,有的靠家世,嫁人后因为有娘家撑腰,底气很足,故魏晋以来出了一大批名载史册的悍妇、妒妇。
此时男女大防也很弱,毕竟“越名教而任自然”嘛,女人地位是相当高的,且经常在外抛头露面。
邵勋听闻,有士人娶妻,多年无子,丈夫欲纳妾。妻子说生不出孩子未必是她的问题,要不他们一人找一个,试试到底问题出在哪。丈夫怂了,放弃了纳妾的念头。
荆氏、宋祎这种女人,家世很一般,她们的生存之道,在于钻研才艺,然后以色、艺侍人——艺要有,容貌也要有,缺一不可。
世上总有些女人,不化妆比化了妆的还好看,所谓天生丽质。再加上年轻,就更不得了。
宋祎今年才二十五岁,荆氏稍大,不过二十七岁,正是女人盛放的年纪,才艺俱佳,诱惑力不是一般地大——呃,碰上邵勋这种非常现实的人,算她们倒霉。
乱世之中,如果没有邵勋插手,荆氏不仅没法卷走王国舅的资财,当他儿子从老家赶来洛阳后,说不定还会被打死或卖掉。
邵勋确实对他们兄妹三人有救命之恩。
“我已委任荆弘为温令,如果他能牢牢顶住,再立功勋,将来河内太守之位也不是不能想一想。”邵勋招了招手,说道。
荆氏剥好了一粒葡萄,轻轻送进邵勋的嘴里,说道:“我家本是荥阳土族,虽薄有资财,然一直受人欺负。家兄能当县令,已是侥天之幸,足可告慰先祖。”
“寒门、土族敢打敢拼,冲劲十足,确实令人感慨。”邵勋说道:“你家在荥阳还有庄园么?”
“没了。”荆氏又拿了一粒葡萄递过来,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纤嫩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邵勋的嘴唇。
这双手,抚过琴,拿过笛,形状十分完美,又灵巧无比,技艺出神入化,被京中士人赞叹不已。邵勋也很赞叹,被荆氏抓着把柄的时候,非常舒服。
“没有家业,可惜了。不过也不错。”邵勋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话说得含糊,荆氏却已在猜测了。
像她这种天天琢磨人心的女人,擅长察言观色,对关系身家性命的东西最是敏感不过。
结合邵勋之前的话,她已经有所猜测了。
陈公喜欢寒素士人、地方豪强的冲劲,愿意给他们机会,大力提拔。
这种机会可不常见到,有空的话得给兄长说一说。
但她不会在邵勋面前说什么,一直谨守本分。
她有自己的定位。
在陈公后宅之中,她和宋祎两人的容貌、身段、才艺是数一数二的,没人比得过。但她没有家世,不能为陈公的大业提供太大的帮助,因此一定要小心翼翼,不能给其他女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如果陈公不主动找她,她尽量保持低调。
主动找她了,那么就一定要把握住宝贵的机会,让陈公留下深刻的印象。
陈公是大豪杰,是有志向、有心气的男人,与过于强势的贵女们待久了,也会厌烦,心气不顺,这时候就会念着她的好了。
“河北打完之后,我会让荆成回来。他还没正式官身,届时可出任西明门城门候。”邵勋又道。
西明门是他出入频次最高的城门。以前就算了,现在掌控洛阳了,必须清理旧人,换上他信得过的新人。
洛阳有七门,各有百余名兵士,掌城门启闭、人员出入等事。
因为时局丧乱,大多数时候由禁军派人守门,城门候甚至城门校尉经常空缺着。
这次要一并补齐。
他打算派府兵轮番戍守洛阳城门,上番期间由城门候统领。
至于城门校尉,这是四品官,比较贵重了,他打算挑一个信得过的郡国太守充任。
城门校尉、城门候搞定,就控制了洛阳诸门。
冗从仆射换人,就掌握了殿中执戟武士。
戍守宫城的部队,以后也要换成定期轮番上直的府兵或银枪、黑矟等军。
如此一来,他出入洛阳乃至宫城,就算是安全了——这些其实都是不太起眼、不会特别触动旧势力敏感的神经,但又对邵勋而言非常关键的职位。
挥手让荆氏离去之后,邵勋又翻出军报,仔细看起了有关河内的战局。
而这个时候,洛阳城内则陷入了鸡飞狗跳之中,清理正在深入进行……
第589章 有人走,有人留
大街上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未几,数百人在吴王府外停了下来。
一阵简短的口令声后,第一、二队百名府兵顺着围墙走,绕到了吴王府后院的两道小门外,持枪肃立。
第三队开到了运粮食、柴禾的右侧角门外。
第四队立于供仆婢及不太重要的宾客出入的左侧角门外。
另有五十骑手持马槊、角弓,在围墙外巡弋。
高平郡甲父龙骧府部曲督陈金根带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上前敲门。
陈有根立于其后,身侧是两百名辅兵部曲,无甲,人手只一杆长枪,但队列还算整齐,看着也挺能唬人。
巨大的动静让东阳门内大街一片骚动。
居住在这里的多为达官贵人,消息灵通。当邵兵刚一出现的时候,家家户户就紧闭大门,气氛凝重。
他们现在把府兵及其部曲称作“邵兵”。
如果说许昌、南阳等地的世兵、各地屯田军以及临时征发的丁壮农兵的身份还有些说道,很多人将他们视作朝廷兵马,并不直接称呼“邵兵”的话,那么府兵身上自带的邵氏色彩可就太浓了。
这支部队能够出现,完全就是邵勋的个人意志,而且“罪孽深重”。
以陈金根所在的高平郡为例,计有瑕楼、东缗、梁丘、甲父、大野五个龙骧府,共六千府兵。
高平北面的东平郡则有阳谷、郈乡、瓠子(缺编)三个龙骧府。
东平西边的濮阳郡——在濮阳王死后,国除——则有胙亭、韦城、羊角(缺编)三个龙骧府。
此十一府、一万二千府兵连成一片,将三郡二十二县牢牢掌控在手中。
这些兵完全就是邵勋的私人,横行乡里,凶名昭著。如果说这些还可以忍的话,那么这些府兵带坏了风气,可就让人很不满了。
曾经淳朴的乡间,再也不是士人的理想乡了。
苦心营建的庄园,再也不是士人最后的避难所了。
这就是一帮鹰犬、爪牙啊。
敲门声响了一会后,王府正门被打开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王府仆役让了开来。
陈金根一挥手,带着五十甲士入内。
陈有根在后面看着,微微有些遗憾。
陈公的命令比较严,他们也不敢过于放肆,整体还算客气,至少比当年司马乂、司马越的兵有礼貌多了。
毕竟何伦那厮是真的丧心病狂,什么人都敢抢,献上来的一套极品茶具让邵勋用到现在。
凡事最怕对比,邵兵简直太有礼貌啦!
吴王司马晏眼睛虽瞎,但心中清明。接到消息后,他挥手让给他讲鬼怪志异的家臣退下,然后叹道:“又要出钱啦。”
在身边侍奉的还是新都王司马衍。
少年郎火气较盛,道:“这已经是邵勋第二次上门派捐了。”
永嘉七年,陈公兵临洛阳,当时便索要了钱帛、车马,现在又来了,如何不让人生气?
大家都难啊。
想到此处,司马衍不由得痛心疾首。
“给吧。”和两年前一样,司马晏非常看得开,直接说道。
说完,又叹了口气:“有一有二不可有三,邵兵第三次上门,可未必有这么客气了啊。”
司马衍一惊,立刻问道:“阿爷,你是说……”
司马晏瞪大眼睛,看着儿子,因为眼力不济,只看到個大体轮廓。
司马衍靠近了一些。
司马晏摸了摸他的脸,叹道:“你封国在梁州,别指望啦。若有机会,早日渡江南下吧。景文即便不愿见到你,却也不会多为难,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阿爷!”司马衍下意识就想拒绝,却被父亲止住了。
“我一身病,是走不了了,况且你可以去江南,我却不行。”司马晏叹道:“去吧,去前院看着点。邵勋要什么,给就是了,不要多话。”
作为武帝亲子,司马晏知道自己的身份非常敏感。
司马景文不过是宗室疏属,真愿意看到他过去?况且,他不仅仅有眼疾,身上也一堆毛病,强行南下的话,说不定路上就病倒了。
司马衍担忧地看了眼父亲,然后扭过头,径奔前院而去。
院中正吵吵嚷嚷。
“绢帛还有一些,钱是真没了。”王府典计苦着脸说道。
陈金根看着手里的铜钱,疑惑道:“就这一枚铜钱,便算五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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