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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644节

  许式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不知朱公对河北大势有何见解。”

  朱硕一听,心里有点数了。

  他只是贪财,但却是个精明人,闻言眯起了眼睛,道:“两位莫非自邺城来?”

  许式、卢诜笑而不语,显然默认了。

  朱硕霍然起身,想要说些什么,但眼角余光瞥到那些宝物之后,又止住了。

  他背着手,在席上走来走去,显然心中并不平静。

  许式、卢诜耐心等着,并不说话。与聪明人过招,最忌讳自作聪明,因为很可能引起人家反感。

  “仪祖。”朱硕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你们不止找了我吧?”

  “公名满北州,自然先找朱公了。”许式说道。

  朱硕却不信,直接说道:“游氏兄弟,一为西阁祭酒,一为司马,而赵郡太守也是游氏子弟。仪祖莫要诓我,你们有没有找上门去?”

  许式不答,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朱硕与他对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回了坐榻之上,道:“陈公与匈奴在冀州大战,只要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是知晓的。听闻刘曜也来了,还在中山与陈公爱将金正打了一仗,未分胜负。而李重又以堂堂之师北上真定,无懈可击。此两路兵马,煊赫如山,胜算很大。我在州中,亦时常关注。”

  可能也就王都督稀里糊涂,对外界局势不甚了了了。

  许式又与卢诜对视一眼。

  既然话说开了,下面就好办了,许式遂道:“朱公既知天下大势,可曾为今后考虑?说句难听的,纵然陈公战不利,退回邺城,刘曜、石勒聚集了这么多兵马,难道不会顺手攻打幽州吗?”

  朱硕沉默片刻,最后叹道:“不意陈公竟然走到了如今这個地步。若取了冀、幽二州,天子操于手中,禅代之日怕是不远。”

  “朱公留恋司马晋?”许式问道。

  朱硕摇头失笑,反问道:“不留恋司马氏,难道不能投刘氏?”

  “夷狄不足为君。”许式说道。

  朱硕哑然。

  “夷狄不足为君”是一个非常流行的理论,提出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成为晋末维持皇室统治的重要理论。

  刘琨曾经劝降石勒,提出的论据就是:“自古以来诚无戎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建功业者,则有之矣。”

  意思就是从来没有胡人当过皇帝,匈奴刘氏长不了,你别为他卖命了,不如当晋臣建功立业,这个史上并不少见。

  石勒直接回答:“吾自夷,难为效。”

  我就是胡人,不为汉人王朝效力。

  石勒乱世杀出来的人,当然不会信这些玩意,不过不妨碍他用一用——历史上他就以“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帝王则未之有也”这个理论麻痹王浚,自称“小胡”,劝王浚登基称帝,解救苍生,他愿意以藩臣之位奉之。

  由此可见,这个理论还是有一定市场的,至少有人信。

  此时许式提出,朱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宦海沉浮大半生,当然不会轻信这类朝廷发明出来劝降胡人酋帅的理论,但怎么说呢,结合当前形势,心里又有些嘀咕。

  几年前,匈奴势头正盛,数次围攻洛阳,抄掠河南,征伐河北,无人可挡。但邵勋渐渐崛起,相持几年之后,居然把局势一点一点扳回来了。

  难道真有天命?

  随即又想起七八年前轰动一时的“洛水断流,真人乃出”的谶谣,心中愈发疑惑。

  邵勋祖上三代都他妈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兵奴,怎么到了他这一代,武艺出众、军略无双,还会搞一手政治,莫非真是太白星精降世?

  他越想越晕,越想越迷糊,甚至想跑出府登上高山,夜观天象算一卦了。

  “游统乃幕府司马,前些时日他征调了数千杂胡骑兵,屯于范阳西南之易水北岸,是不是尔等……”朱硕一边说,一边看着两人的表情。

  很遗憾,没看出什么来。

  两个人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仪祖!”朱硕不淡定了,提高了声音,道:“你我什么交情?怎么还遮遮掩掩,不说实话?”

  许式揖拜了一下,笑道:“丘伯何须追根问底?不妨扪心自问,浚府上上下下,可有愿为王彭祖效死者?”

  “自然是有的,不然他也坐不稳位置。”朱硕说道:“不过,确实不多,没几个了。”

  有些人说话不中听,但确实是为王浚好,可惜都被杀了,或被驱逐了。

  在这些“残害忠良”的事情上,朱硕也是出了大力,进了不少谗言的。

  “丘伯,还犹豫什么呢?”许式问道:“若无人惦记幽州便罢了,王彭祖这个破房子还能摇摇晃晃支撑下去。可若有人惦记上了,兴许踹上一脚,房子直接就塌了。你半生积累,儿孙满堂,难道要为王彭祖殉葬?”

  朱硕眉头一皱,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溜须拍马半辈子,搞到了这么多钱财,若被人清算,可保得住?

  无论刘曜还是邵勋腾出手来攻打幽州,王彭祖都毫无胜算,没几个人会为他卖命的——就凭爆发水灾时不肯出一粒粮食赈灾,他就已经完了。

  作为王彭祖的亲信,他朱丘伯在幽州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与枣嵩半斤八两,都是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的货色。

  新来之人若杀了他俩,保管没人求情。那样的话,田宅、钱财、妻女都保不住,惨不可言。

  唯一的办法,就是及时跳船,为新主效力,兴许能保住现有的财富地位。

  “枣台产去过邺城,是不是也……”朱硕心中已经有了倾向,又问道。

  这次许式没有回避,而是重重点了点头。

  朱硕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久久无语。

  良久之后,苦笑道:“长史叛了,司马叛了,祭酒叛了,若我这个主簿再叛,王彭祖不但调兵无能,筹粮无处,一举一动还为外人所知,他拿什么赢?”

  “罢了,罢了。”朱硕意兴阑珊地说道:“我只愿做个富家翁,陈公若许,幽州便可兵不血刃。如此,百姓安逸,陈公也能少死伤些人马。”

  “定如朱公所愿。”这次是卢诜出面保证。

  朱硕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有些忐忑,到最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

  其实他没有什么选择,不是吗?

  为王浚效死是不可能的,那么投匈奴?他们在河北的战况不是很妙啊。

  而且,自古以来确实没有胡人当天子的啊,邵勋又是太白星精降世,英明神武,投他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再说了,人家还送了礼呢。

  收礼不办事,可不是他朱丘伯的风格,会被人指责没有信义的。

  “陈公打算如何做?”下定决心之后,朱硕反而豁出去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君附耳过来。”许式招了招手,说道。

  朱硕起身凑了过去,默默听着。

  片刻之后,他惊道:“真真是好算计,好狠!”

  许式哈哈大笑。

  朱硕面色阴晴不定,心中感叹连连,更是坚定了投靠陈公的决心。

第600章 破局的希望

  大晋永嘉九年(315)九月初四,中山国恒水(今唐河)之畔。

  河面上羽箭飞来飞去,时不时有人中箭倒地,痛呼不已。

  更有那强弩安于河西,每一次发射,都带着巨大的“嗡嗡”声,粗大的弩矢携千钧之势,穿透了河对岸的草丛,将一群举着大盾的军士射翻在地。

  造了一半的浮桥之上,呼声震天,箭如雨下。

  尸体如下饺子般栽入河水之中,很快就沉了下去。

  恒水西岸,百余名先锋骁锐已经冲了过去,未及结阵,就被迅猛冲来的匈奴骑兵冲散。

  他们并未崩溃,三五个人一组,与匈奴骑兵绞杀在一起。

  浮桥之上,援军怒吼着冲过来接应。

  岸边的弩机、弓箭一刻不停地发射,肆意收割着人命。

  河西岸的匈奴兵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从河间败退回来的刘征身先士卒,带着数千步卒冲了过来,轮番冲杀。

  河东岸也急了,投入精兵强将,冒着弩机、强弓的杀伤,举着大盾奋勇前进。

  一时间,大河两岸杀声震天,双方上万将士以生命为赌注,在恒水两岸舍命相搏。

  战至傍晚时分,有匈奴轻重骑兵相助,刘征终于挫败了晋军强渡恒水的企图,将他们彻底击溃,驱赶到了河对岸。

  片刻之后,浮桥上燃起了冲天大火,昭示着今日厮杀的结束。

  双方各自后退百余步,在营寨中舔舐伤口。

  刘征抹了抹脸上的血,瘫坐在地上。方才厮杀得太投入了,竟然脱力。

  脚边就是一具晋军尸体,应该是先期强渡的精兵。

  银灿灿的盔甲,左边腰间插着弓梢,没有上弦。右边则挂着个空刀鞘,刀已折断,落在旁边不远处。

  尸体手中还紧紧攥着长枪,打扫战场的役徒怎么掰都掰不动,最后只能把手指割断,取出长枪。

  这便是邵贼的银枪军了。

  如刺猬般在桥头结阵,非常难缠。若非轻重骑兵反复冲击,步卒轮番围攻,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最终将其消灭,也是靠人命堆,唉。

  河面上起了大风,白浪翻涌。

  上游不断有尸体漂下来,不但有人的,甚至还有战马尸体。

  这应该是前几天在上游某处河段厮杀时阵亡的双方军士,沉入河底之后,又浮上来了——当然,若身上有铁甲,可就要一直待在暗无天日的河底,葬身鱼腹了。

  “哗啦啦!”远处响起了水花迸溅之声。

  刘征扭头望去,却见一队匈奴骑兵冲入了河内,试探水深。

  在他们身旁,还有军士拿着竹竿,测量水深。

  “嘿!”刘征苦笑一声。

  中山王派来的这帮人还真心大,居然想渡河反击,他老刘是不做此想了。

  能守住恒水防线,保住中山郡城就不错了。甚至于,他也不知道这条漫长的防线还能守多久。敌军是会绕路的,此处打不动,自然会另选他处渡河——或许现在已经在这么做了。

  缓过来后,刘征拄着刀鞘站了起来,默默看着恒水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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