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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66节

  “司空是雅人。”曹馥笑道:“隐居之所,却不能太简陋了。”

  “孤也无甚要求。”司马越摆了摆手,道:“苑以丹林,池以绿水,吴姬三四,赵女五六,弹琴咏诗,逍遥终老,便够了。”

  曹馥抚了抚颤巍巍的肚皮,眉头一皱,道:“赵女却在河北……”

  司马越摇头失笑。

  “诸位可能为司空解忧?”曹馥看向众人,问道。

  “司空之愿,又有何难?”王导正打算说话,却被王承抢了先,只见这位出身太原高门的从事中郎放下手里的茶碗,静静聆听着潺潺流水、鸟雀啼鸣。

  王导又要张口。

  王承却好像知道他要说话般,开口了:“三月以来,司马颖任用私人、奢靡无度、横征暴敛,大失众望。”

  王导节奏被打乱,一口气憋在胸中,郁闷不已。

  王承继续说道:“前番洛阳大战,相持半年之久,邺兵死者不下七万,伤重不治、溃散不敢回家者亦有数万之众。司马颖又遣石超将兵四万守洛阳,如此一来,河北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况司马颖所作所为已令河北士人怨怒,还有人带着部曲私兵从军,或者助粮助饷么?司空勿忧,但进兵即可。”

  不得不承认,王承方才有点装逼,但说的话直击要害,还是有点水平的。

  司马家的子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台下时还能维持一個好人设,可一旦掌权上台,多半会瞎搞,大失人心。

  或许,之前的一切都是装的,他们的本性就喜欢乱来,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从头到尾维持一种人设到底的,可能只有天子司马衷了,一如既往地智商不太够用。

  王承说完话,一甩袍袖,径直走到司马越旁边,端起茶壶给自己斟茶,并笑道:“献一计,赚主公一碗好茶,妙哉。”

  司马越不以为意,抚掌而笑。

  王导平复了下心情,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起来,赞道;“此真知灼见也。”

  心下却暗想,我想说的话被抢。

  事到如今,谁还看不清司马颖有点自大自傲了呢?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获得表面胜利后,被府中接连不断的恭维迷花了眼,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得罪了河北士人后,恶果马上就会显现出来。

  谁给你提供兵员?

  谁给你提供钱粮?

  谁为伱出谋划策?

  没有河北士族的支持,你如何成事?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他瞥了一眼邵勋。

  他承认,曾经对此人的态度不是很满意。

  士人就罢了,哪怕在自己面前放浪形骸,也没多大关系。但一个小小的军户,却不卑不亢,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但那会也没特别在意。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军户竟然有了出身,且屡建奇功,凭借着司空国人的身份,步步升迁,听闻现在整个下军都听他的,王秉的权力被攫取一空。

  这让王导有阵子非常烦躁。

  但也只是烦躁而已。

  邵勋掌握的那些兵,要吃饭、要赏赐、要训练,消耗大着呢。这些消耗靠谁来筹集?表面上是朝廷发放,实际上还不是世家大族从庄园里拉出来送到洛阳的?

  他就是个无根之萍罢了,最好不要让他落地生根,一直在洛阳飘着吧。

  王导做完了“心理按摩”,舒服多了,趁着王承讲完,其他人还没出声的当口,说道:“主公,仆以为司马颖最多能拉起七八万兵。我军只需步步为营,压向邺城,汇集各路兵马,众至十余万时,便可稳操胜券。”

  以两倍的兵力打司马颖,稳不稳?听起来蛮不错的。

  司马颖能赢洛阳之战,不就是靠着兵多么?

  现在他恶了河北士族,支持他的人会变少,钱粮、兵员都不是那么充足了。这一仗,或许可以复制当初司马颖打洛阳时的战略,耗也能把他耗死了。

  听王导这么一说,司马越即便想维持谦恭、稳重的人设,却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只见他扭头看向曹馥,笑道:“王家子不但擅诗咏,亦有军略。孤得茂弘参军事,大事济矣。”

  曹馥微微一笑。

  王导的本事,在世家子中确实不错。

  世家子最需要什么本事?

  不是行军打仗,那个自有兵家子。

  也不是治理天下,天下不需要他们来治理。

  他们需要的是洞悉人心,分析局势,拉拢别的世家,以壮己方声势。能做到这一点,就可以安邦定国,史书留名。

  他观察王导很久了,今天他没体现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智略,但不影响曹馥对他的评价。

  王家诸人里,王导当居第一——可能王夷甫不这么认为,他太重视王澄了。

  “《禹贡》有言‘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又有人言太行千峰竞秀,草木葳蕤,日出之时,云霞蒸于其上,大美矣。”司马越兴致起来了,似乎想要抒发一番胸臆:“待击破邺城,执司马颖于君前问罪,天下太平之后,孤便于太行之上操办雅会。届时诸君须得吟诗作赋,若有佳作,孤抚琴和之。”

  “定不能扫了主公雅兴。”

  “风物有殊,山河有异,仆定陪大王走一遭,见识下太行美景。”

  “秋高气爽之时,定已下邺城矣。此等良辰美景,正适合登高宴饮,抚琴咏诗,仆固愿参此盛会矣。”

  “妙哉!壮哉!此等盛会,令人神往。”有人甚至直接咏起了诗。

  没喝酒,也没嗑药,但就是兴致起来了,衣服一敞,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脯,有节奏地拍着大腿,高声吟唱。

  司马越大笑不已。

  邵勋尴尬地和几位兵家子对视了一眼。

  这场合,喊我们来作甚?

  听到现在,他们只明白了一件事:司空下定决心要北伐邺城了。

  大伙对此倒没什么意见。

  东海、成都二王早晚大打出手,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

  北伐就北伐好了,听闻司空积极联络方伯,造起了不小的声势。不出意外的话,赢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问题是,怎么个打法?到现在都没提,让人一头雾水。

  邵勋接连不断地喝了几碗茶,正当憋尿憋得慌时,司马越慢慢站起身,扫了众人一眼。

  周遭声音立刻小了下来。

  “今日之会,只是给尔等通个气。”司马越轻轻踱了几步,走到一处山崖边,看着深谷中的清泉流水、草木花卉,道:“自暮春始,至盛夏止,孤要看到一支可战之军,然后料理干净洛阳,誓师北伐。孤决心已下,绝不更改。”

  “诺。”众人齐声应道。

  今天,算是统一思想了,这是战前必不可少的工作。

第70章 王家

  已经是永安元年(304)五月了,洛阳恢复和平的第四个月。

  王衍刚刚下朝回家,就见到了王导、王澄、王敦三人。

  他也不多话,点头致意后,便领着他们进了书房密室。

  “嘿嘿,任他雨打风吹,任他千变万化,到了最后,还是要到老夫这里来,哈哈。”王衍得意地跪坐于案后,摇头晃脑。

  平心而论,今年四十九岁的王衍是大晋“顶流”了。

  玄学大发展的年代,各种聚会、辩论多如牛毛。

  谁在这些场合一鸣惊人,渐渐就会声名鹊起,然后有“粉丝”,求着他点评、提携。

  如果单人名气不够响的话,没关系,还可以组合出道。

  “江东五俊”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甚至还有成团出道的:“金谷园二十四友”。

  王衍无需如此麻烦。

  在上一个顶流裴頠死后,他就是最当红的。

  司马颖表奏他为尚书左仆射——巧了,这正是裴頠在元康末坐过的位置。

  如果司马越秉政,同样需要他来妆点朝堂,吸引天下士人过来当官。

  来的士人越多,司马越的声势就越大,权力就越稳固。

  真是怎么都不会输啊,哈哈。

  真的,王衍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才会输。

  王澄、王导、王敦看到堂兄如此惬意,忍俊不禁,心情放松了许多。

  “茂弘。”王衍首先把目光投向王导,问道:“小小一个徐州,就真的没办法么?”

  王导有些惭愧,道:“司空最近在拉拢东平王楙,可能不会动他的位置。在司空府里使劲,怕是不得其法,不如看看邺府那边如何?”

  “你倒是实诚。”王衍轻笑一声。

  “不敢为了些许面子,而坏了家族大业。”王导说道。

  “唔……”王衍站起了身,慢慢踱着步子,道:“皇太弟表奏我为尚书左仆射,其实是想让我在朝堂上助他。但他也没有多信任我,谋取徐州这种重镇,有点难。东平王从未表态站在谁那边,成都、东海竞相拉拢,谁都不敢轻易动他。”

  墙头草会在什么情况下有统战价值?

  答:各方势力大体平衡,没有一個人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

  说白了,还是几个月前的那场战争没打明白,没打干净,没打彻底。

  司马越接收了部分司马乂的遗产,又拉拢了司马馗一系的几个宗室,声势相当不小。

  成都王战场上打得很难看,最后获胜也是靠了司马越反水,赢得比较侥幸,这就注定了他没法把洛阳一口吞下,彻底扫清团结在司马越身边的洛阳本土势力。

  要想破解这种尴尬的局面,唯有一法:再打一仗,让赢的那方赢走全部,输的那方耗尽所有本钱。

  局势会往这个方向走吗?目前看来是的。

  “兄长可有方略?”王导诚心实意地问道。

  王衍摇了摇头,道:“先看吧。如果司马越、司马颖大打出手,司马楙投谁?如果他站错了队,事后清算时,才有机会把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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