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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684节

  “府兵家人何至于此?”刘氏有些不解:“他们说的是洛阳话……”

  “姑姑说得对。”刘彝笑道:“新安之战,征调了大量河南丁壮,死伤过半。梁公下令,自残兵之中精选千二百人,徙屯汴梁西,置八角龙骧府。这些人便是了,来得晚,今年收成是没了,左右无事,便出来做工贴补家用。”

  “原来如此。”刘氏定定看了一会,又问道:“府兵们感激——他吗?”

  刘彝看了姑姑一眼,道:“一旦成为府兵,便可把家人从坞堡庄园内接出来,授予田地。虽说田是朝廷的,可只要子侄辈能继续当府兵,地就不会被收走。此为逆天改命,自然感激不尽。”

  刘氏嗯了一声,暗道自南阳国北上,一路经南阳、襄城、颍川、陈留至汴梁,郡县地方几乎没什么风吹草动,百姓各安生业,士人行田聚会,几乎没什么变化,和往常差不多。

  究其原因,应该少不了府兵的弹压。

  他果然可以依靠。

  离开河浦之后,不远处已有数辆马车相迎。

  “参见太妃。”一慈眉善目的老者站在路边,微笑行礼。

  “君是长者,万勿多礼。”刘氏匆忙回了一礼。

  刘彝趁机介绍,此为新任梁国太仆、阳夏袁冲,奉梁公之命,准备车马迎接。

  刘氏听了,又行一礼。

  “无须如此。”袁冲摆了摆手,道:“本不用老夫亲至的,奈何梁公心神不宁,老夫便亲自来了。太妃请上车。”

  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规规矩矩站在母亲身后的符宝。

  车队很快启程,没多久就抵达了汴梁西北的芳洲亭。

  邵勋正与大将军僚佐、梁国职官们巡视沙海,确定修建防洪堤坝的位置。接到消息后,便让相国庾琛带领众人继续勘察,自己则悄悄溜到远处。

  “阿爷!”符宝跳下了马车,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

  完了!刘氏大脑一片空白。

  千叮咛万嘱咐,到头来一点用没有。女儿还记得父亲陪她玩的时光,心中思念,一下车就扑过去了,什么都忘了。

  太仆袁冲及其属吏尽皆转过身去,相对无言。

  更远处的堤坝边,隐隐有人张望,不过很快回过了头去。

  邵勋也有点措手不及,愣了下后,不再迟疑,走上前去,张开双臂,将女儿高高抱起。

  刘氏一颤,却见邵勋微笑着向她走来,伸出一只手,坚定地牵住了她。

  刘氏脸红得无以复加,眼角隐有泪水流出。

  男人的力气很大,她一开始还羞不自抑,有些抗拒。但走了一段路后,她看了眼男人,遂抬起头,任由他牵着。

  符宝趴在邵勋肩头,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待看到路边全是僚佐、小吏、武士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在父亲怀里。

  太开心了!又可以缠着父亲玩了。

  走过一段新筑的小径后,邵勋等人路过标志性的凉亭,然后来到了一处掩映在花木之间的小院落内。

  院落内外的亲兵纷纷行礼。

  符宝看着他们,感觉和自己家也没什么两样嘛。不对,这个小院也是自己家。

  她在邵勋怀里扭来扭去,想要下来。

  邵勋将她放到地上。

  符宝左看右看,嘴里哼着严重走调的小曲,小腿像风火轮一样转着,忽前忽后,跑来跑去。到最后,她牵住了父亲的左手,朝母亲一笑。

  刘氏温柔地看着女儿,又看了眼邵勋,下意识扣住了他的右手。

  “晚上见见我爷娘。”邵勋说道。

  刘氏别过脸去,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爬上了娇靥,道:“我换一身便服。”

  虽然是大热天,她仍然穿着一套饰有翟鸟纹的袿衣礼服,华丽庄重,还带有几分威严高贵,不太适合去见男人的父母。

  “也好。”邵勋点了点头,将刘氏带到一间卧房内,然后把四处乱窜的女儿拎了出去。

  “秦州之事我听说了。”离开之前,邵勋说道:“匈奴于蓝田关囤积兵士资粮,恐过不去。”

  刘氏脸色黯然。

  “我会派人间道至秦州。”邵勋又道:“成与不成,再说吧。可惜张西平已故,不然事情要好办多了。南阳国,你还想不想回去?”

  刘氏几乎不假思索,直接摇了摇头。

  “好。”邵勋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南阳国当然会继续存在。这个壳还是很有用的,一边收拢流民,一边制衡宛城方面,他不会轻易丢弃。

  至于沟通秦州,那确实很难。

  只能希望司马保能多坚持一会了,发挥出八百斤的实力,在后方给刘粲多添点堵。

  凉州方面多半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援助。

  张轨已逝,其子张寔继位,对地方的控制力是下降的。而且张寔虽然忠心,但忠的可不是南阳王。

  司马保有节制关西诸州的名义,张寔如何不警惕?

  撑死了本着唇齿相依的原则派些援军,多半不会多,也不是什么能打的精锐,别抱太大希望。

  西边也就那样了。刘粲的攻势,需要他们自己去顶。

第638章 归使

  河南粟麦金黄之时,庾蔑自枋头南渡黄河,抵达了濮阳,夜宿乡间。

  一起跟他南下的还有广平游邃,以及邵勋的一位名叫展平的梁郡籍学生。

  三人各带了十余名随从,弓马齐备。

  队伍里甚至还有七八名高鼻深目的胡骑,看着就比较吓人,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南下刺探的匈奴贼匪。

  不过,东燕县及胙亭龙骧府的人过来看了一下,随后便没下文了,显然没什么问题。

  留宿他们的农家收了好几匹绢,于是把一头准备冬天才售卖的羊给杀了,招待众人。

  庾蔑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咕咚咕咚冒热气的陶罐,问道:“杖家高寿啊?”

  “五十六了。”老者拿着木勺,一边在这个瓦罐中搅来搅去,一边去照应其他几个瓦罐。

  “在这村子几年了?”庾蔑问道。

  “两年了。”

  庾蔑算了一下,差不多是枋头筑城完毕后的事情,顿感此城一筑,濮阳西半部分安稳如山,匈奴人再不敢肆意南下劫掠了。

  “濮阳人?”

  “荥阳人。那边闹匈奴贼,就跑这边来了。”

  庾蔑有些好奇,问道:“荥阳还有独门独户的百姓?”

  老者闻言一颤,道:“有的,少而已。”

  “杖翁勿忧。”庾蔑笑道:“随口问问罢了,我又不会去告官。”

  听到“告官”二字,老者突然硬气了起来,道:“东燕县给咱们落了籍,我不怕告官。”

  “原来如此。”庾蔑哈哈一笑,道:“料荥阳豪族也不敢把手伸到梁国。”

  他心里很清楚,这老头一家绝对是某个庄园坞堡的逃奴,不想继续当庄客了,于是跑到隔壁的梁国濮阳郡东燕县。

  梁公有长期的收拢、安置流民的政策,管你哪里来的,一概授田分宅,编户齐民。

  另外,荥阳那边“闹匈奴贼”应该也是真的,毕竟半个汲郡还在匈奴手里,时不时有贼人潜渡过来,刺探军情。人数多了,就顺便烧杀抢掠一把,干的活和捉生军差不多,只不过一個是俘虏人丁,一个是纯粹杀戮罢了。

  在这样一种背景下,独门独户是非常危险的,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才能生存下去,所以这一家人肯定是某个豪族的庄客。

  庾蔑有些好奇,如果再这么搞下去,会不会有更多的庄客奴仆逃亡?

  “官人,羊肉好了。”片刻之后,老者用木碗盛了些羊肉,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庾蔑。

  庾蔑接过,吃了两口,觉得味道不错,顿时赞叹不已。

  他在上党待了许久,觉得羯人真是白瞎那么多上好的牛羊了,自己不会整治,弄得很难吃,还不如借宿的这个乡野村落。

  老者的儿子端来了一个大竹锣,里面放满了烤好的胡饼。

  “不会把你家存粮吃光吧?”庾蔑拿起一枚胡饼,笑问道。

  “陈公这两年没在濮阳征税,吃食还有。”老者笑道。

  “现在是梁公了,不是陈公。濮阳五县也是梁国国土。”庾蔑纠正道。

  老者愣住了。

  怪不得官人刚才提到“梁国”呢,原来他们已是梁人?隔壁荥阳郡的百姓还是晋人?梁人是不是晋人?他弄不清楚了。

  “这饼不错,荏油里走过?”庾蔑发现自己吃的饼是用荏油炸过的,呈淡绿色,普通随从、护兵吃的没有炸过。

  “是。”老者答道。

  “自家种的?”庾蔑问道。

  “自家收的荏子。”老者说道:“乡里有个许昌来的油匠,开了店铺,专门榨油。拿荏子和他换油就是了。”

  “以前吃过荏油吗?”

  “吃过。难吃,也没人爱吃。”老者摇了摇头,道:“只能拿来点灯,妇人间或拿着捈发。”

  庾蔑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别看庾蔑和他哥庾怞——皆庾衮第一任妻子荀氏所出——在许昌与士人结交时一副公子哥的派头,但他其实并不是锦衣玉食出身。

  年少的时候,随父亲在汲郡林虑山中筑坞自耕。父亲(庾衮)以身作则,非要躬耕田亩,还和堡户吃一样的东西,所以连带庾蔑兄弟几个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粗茶淡饭、粗布麻服司空见惯,手上老茧不少,那是种地留下的痕迹。

  不过士人就是士人,回到许昌后,父亲继续隐居,他们几个不愿意蹉跎下去,就借着家族的东风,步入仕途,不想当“隐二代”了。

  庾蔑也种过紫苏、白苏,榨出来的荏油确实不好吃——别说穷人什么都吃,有些东西除非快饿死了,不然真不愿意尝试。

  在许昌的时候,他听闻梁公从洛阳弄了一批少府工匠过来,推广宫廷荏油榨取、过滤之法。如今数年过去了,看样子培养出了不少工匠学徒,渐渐以许昌、洛阳为中心,向外扩散了。

  这是好事啊!

  明明有榨油的好手段,非得藏在宫中,藏在世家大族的庄园里,不推广,真的没意思,害得他当年在林虑山中都没荏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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