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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697节

  为何会这样?

  其实也没多复杂。乱世之中,以力为尊,独门独户的若不投靠豪族,真的活不下去。甚至有些数十户、百余户乡民聚集自保的乡村土围子,都顶不住豪族的兼并。

  大浪淘沙之下,有些豪族南渡江东,有些豪族沉沦破灭,有些豪族却实力愈发强盛。但不管豪族的命运怎样,自耕农却越来越少,渐至很难寻觅。

  这就是乡村的现实,府兵们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尔等要互帮互助,一家有难,各家来援。若遇到处理不了的大事,立刻上报龙骧府。龙骧府还管不了的话,我亲自来管,定还你们一个公道。”邵勋说道:“府兵儿郎为我上阵拼杀,断不能受了委屈。”

  众人方才还微微有些担忧呢,此刻听闻梁公会为他们做主,心中喜悦。

  先是一两个人带头,片刻之后尽数拜伏于地,大声道:“愿为明公效死。”

  邵勋挥了挥手,亲兵把马车拉了过来。

  他一一扶起每个人,亲手发下赏赐:一匹麻布、一匹绢。

  众人领了赏,自然千恩万谢。

  邵勋静静看着这一切。

  今年走访一部分地区,明年走访另一部分地区,后面再换一个地方走访……

  久而久之,到处都有他的传说,到处都有感恩于他之人。

  名气、威望是十分重要的,关键时刻能变现——有人让士兵向他开枪,士兵都不敢,最后直接倒戈,簇拥着他进巴黎。

  威望高了,即便将领想造反,底下都会有人告密,甚至当场绑了将领。

  以前在梁县的时候,他每年都走访。

  最近两三年,各种事情一大堆,甚至长期待在河北,确实有些疏忽了。

  相比较而言,河南才是根基啊。

  河南之中,梁国十郡又是根基中的根基。

  “再予尔等旬日,随后便带上器械,随我征战。”邵勋看着众人,说道:“些许田宅就满足了?战阵上建立功勋者,可攒下来换取官身。自己用不了的话,亦可给子孙、族人换取,我绝不食言。尔等只要尊奉号令、敢打敢拼,好日子还在前头呢。”

  众人听了精神振奋,齐声道:“愿为明公效死。”

  还有这种好事?不识字还能当官?

  哪怕只是不管事的样子货官员,那也是官身啊。走在乡间,别人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官人”,还怕被人欺负?

  邵勋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勋官体系拖了很久了,王衍一直没给出完整的方案。邵勋不会再给他太多时间了,最迟今年年底,一定要弄出来。

  他对武人的恩惠,大致上分三步走。

  第一步是给田给宅给部曲,让一文不名的武人当上府兵,成为薄有资财之人。

  第二步是挑选部分佼佼者,成为龙骧府官员,而且是正儿八经的经制之官,打开了他们上升的空间。

  这个空间目前还比较小。一个龙骧府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有机会,但已经足够囊括其中最优秀的人才了。

  第三步是推出勋官体系,让普通府兵可以通过积攒功勋的方式,换取官身,就像后世通过积分换取物品一样。

  三步走,每走完一步,都会等上几年,默默观察反馈以及社会上可能出现的阻力。当解决这些问题——或者即便没有解决,但觉得足以应付冲击——便推行下一步。

  勋官体系是革命性的制度变革,邵勋会谨慎评判,结合形势,决定具体推出的时间。

  十余年来,他已经慢慢建立起一个相对有活力的武人体系了。

  体系才是最重要的。

  单靠个人,容易被收买,体系就收买不了了,因为这是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碰撞。

  尝过甜头之后,武人会极力维护自己的利益。考虑到他们还比较弱小,无法和士族抗衡,必然需要他这个最高统治者支持乃至拉偏架,这就够了。

  地方武勋集团、学生禁军集团将是他的两大支柱。

  除此之外,还有士族集团、胡人集团。

  世间之事,贵在平衡,每个集团都是有用处的。

  他没有谁一定要压倒谁的想法。若强要说有,那也只能是胡人集团。

  且不是因为他们胡人的身份,而是因为其担任地方镇将,乃国中之国,之前为了快速获得胜利姑息绥靖了,将来会慢慢取消,削藩将会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大事。

  二月二十六日,巡视汴梁附近三个龙骧府后,邵勋回到了梁宫,开始发布征集令。

  第一条命令发往洛阳朝廷——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整训了一年的二万禁军又要出动了,攻王弥。

第651章 硖石

  荆成点齐了兵将,严阵以待,看着自下方通过的禁军将士。

  他手头大约两百人,都是西明门的守门兵卒,除了自流民中选用的精壮外,还有相当部分原王氏(王国舅)部曲,都是在河南、河阳、河内、河北厮杀过数年的狠人。但这会看到出城的禁军,依然十分紧张,因为这群人刚刚闹过乱子,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了。

  荆成已经是西明门的城门候,从义从军副督的位置调过来的,掌管这个梁公最喜欢出入的城门之一——太尉王衍也喜欢自此门出入,盖因金谷园已是王家产业,时不时就要去住上一住。

  今日听闻禁军一部要开往新安集结,他就如临大敌,只在城下留了寥寥十余人管理城门,其余军士全部上了城楼,弓弩齐备,防止遭到突袭。

  不过一切到目前为止,看起来都还好。

  数千人垂头丧气,次第通过城门。

  荆成默默看着,一点没有放松警惕。

  左卫三部督黄彪慢慢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他骑着高头大马,如有感应一般,看到了城楼上的荆成,点头致意。

  荆成点头回应。

  左卫将军陈眕奉调前往汴梁,担任卫尉之后,三部督徐朗升任左卫将军。前驱营司马黄彪作战勇猛,又是梁公牙门军时代的老人,于是顺理成章接任三部督,掌管前驱、强弩、由基三营,控制着左卫最精锐的武装力量。

  去年新安大战,诸军死伤惨重,最终夺取新安城时,禁军只剩下了一万人出头。

  经历了长达一年的休整后,禁军慢慢恢复到了二万一千余。

  补充兵力多来自流民或强征的坞堡丁壮,战斗意志薄弱,战斗能力低下,虽经大半年的整顿,但会打成什么样谁都不敢保证。

  或许,也没人指望他们会打成什么样吧。

  去年攻打新安,纯粹是为了解除洛阳侧翼的威胁,属于必须完成的任务。但今年呢?

  好像没什么是必须要拿下的。纯粹是为了牵制王弥,不让他在西边闹出什么幺蛾子罢了。能攻破王弥的城镇军寨固然可喜,拿不下牵制住敌人也不错,就这么简单。

  荆成默默看着迤逦远去的禁军将士,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他们的命运。

  他把目光投向更远处。

  旷野之中,河洛一带残存的坞堡出丁出粮,跟随在禁军身后,踏上了西行的路程。

  自新安往西,山脉连绵,崎岖无比。

  很多城池本身修筑得很一般,但结合地势的话,就非常难打。甚至不用修筑城池,只利用地势伐木为栅,都非常麻烦。

  这些被征集起来的丁壮,注定要被消耗掉了。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来弥补仰攻一方在地形上的劣势。

  当初大踏步后退扔给敌人的土地,如今要一点点磨回来,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兵终于过完了,荆成下了城楼,准备让等待许久的百姓车马出入。

  “快!快关城门!”远处驰来一骑,大喊道。

  荆成一惊,定睛望去,原来是北军中候裴廓帐下小校,曾多次过来传令。

  他没有迟疑,立刻下令关闭城门。

  军兵们挥舞着刀鞘,将正准备出入的民间车马驱赶开来,然后拉拢绞盘,先把吊桥拉起,再将沉重的包铁木门合上。

  不远处又驰来数骑。

  荆成拉住小校,低声问道:“何事惊慌?”

  小校看了眼正往这边赶来的数骑,又扭过头来,附在荆成耳边说道:“天子御开阳楼,为出城的中军将士送行。返回宫城时,有人带着家奴僮仆冲击侍卫,乱作一团,天子不知所踪。”

  荆成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有这事?

  如果天子崩了,梁公说得清楚吗?怕是人人都会以为那些所谓的豪门家奴是梁公所派,欲置天子于死地。

  这事大了啊。

  新来的那几骑已经靠过来了,下马之后,说道:“无事了。不过城门不能开,王太尉要大索全城,捉拿刺客。”

  荆成愣在了那里。

  小校也有些惊讶,走过去低声询问一番,良久之后点了点头,又到荆成面前,低声道:“中军西征之后,城内空虚,有浮浪少年光天化日之下在铜驼街劫掠,天子遇盗,惶骇而退,后为侍卫寻得,护入宫城。”

  说完,又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样也好。天子若真出了城,我怕他会在路上饿死,或被人抓进庄园当奴隶。”

  荆成摇头失笑。

  今上就是这么脑子不清楚,很多年了。

  逃出洛阳后,你能去哪?说难听点,眼下只有洛阳最安全。

  去江东的话,就算你路上运气好,没被人劫杀抓捕,在你抵达淮南,离建邺还很远的时候,估计就已经被来历不明的群盗所杀。

  真是不知所谓!

  但他们能想明白的事情,天子却想不明白。或者即便知道,却下意识不愿这么想,自己骗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次谁帮了天子,估计要倒大霉了。真是忠君,把身家性命都忠没了。

  传令之人很快离开了。

  荆成不敢懈怠,让人搬来拒马、辎重车辆,在西明门内筑起了街垒。

  ******

  王弥一大早就出了陕县,带着千余骑东奔,抵达硖石堡。

  此城原为河东裴氏的坞堡,修筑超过十年了。

  王弥入主弘农后,裴氏遣人接洽投降。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出丁出粮,与以邵勋为首的晋军反复厮杀。

  几个出身裴氏、柳氏的坞堡首领,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曾经打得时任左卫将军的裴廓灰头土脸,让王弥十分满意,最终熄掉了处理硖石堡的心思——不仅仅因为裴氏子弟善战,更因裴氏势大,与柳氏、薛氏等族同气连枝,平阳朝廷也要礼遇之,真不好动手。

  “参见齐公。”一众将校纷纷出堡相迎。

  王弥摆了摆手,径直入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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