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827节
邵贼在招抚他们,鲜卑也在争取。
如今看来,邵贼动作更快,优势更大一些。
而且他的兵——
拓跋纥那又看向东面。
两千余重铠武士手持刀盾、长枪、步弓,嚣张无比,竟然向鲜卑骑兵的方向墙列而进。
步兵主动进攻骑兵,拓跋纥那真的很少见到。
他甚至开始思考邵贼到底在中原打的什么仗,以至于对他帐下的步卒如此自信。
或许,就像他信任自己帐下的骑兵一样,邵贼也无比信任他的重甲步卒。
义从军也出动了一千骑。
他们牵马而出,缓缓步行,远远看着那些进不能进,退不敢退的鲜卑骑兵,信心十足。
“纥那,怎么办?”
“纥那,全是壕沟、土墙、拒马枪、鹿角,冲不过去。”
“绕路吧,找人带路。”
“到底有没有路?”
更多的亲随冲上了山坡,神色有些焦急。
鲜卑骑兵是勇猛,是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们没脑子。
对面依托城池、河流、山脉,布设防线,将道路拦腰截断,你怎么冲?
冲沟里去?还是撞拒马枪上?
“要不冲一冲,临近时下马步射?”
“这不是野战,人家可以躲在墙后面拿箭射你。你躲在哪?马后面?”
拓跋纥那越听越烦躁,正要呵斥时,前方的义从军已经上马,向西加速。
步兵也加快了脚步,气势旺盛。
反叛的诸部牧人们跑得更快了,顷刻间溜了个一干二净,连带着鲜卑骑兵的士气也被带得低落不已。
拓跋纥那闭上眼睛。
前方冲不过去,后面可能会有捉生军乃至秀容部族兵追袭而来,届时前后夹击,搞不好就覆灭在这群山之中了。
但问题是,怎么跑?
脑海中思虑片刻后,他猛然睁开了眼睛,道:“上山,往山里跑。”
“这……”众人面面相觑。
往山里跑,一不留神就走散了。
军队没了建制,那还是军队吗?不,那叫散兵游勇。
况且,山里没有路,撑死有几条兽道或樵夫经年砍柴趟出的小路,他们不是本地人,未必知道怎么走。
再者,没有路的时候,很可能要舍弃马匹。
他们是骑兵,没了马算怎么一回事?
“走!”拓跋纥那坚持道:“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必死无疑。上山后向东奔,绕过邵贼布防的区域,然后再下山,或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亲随们还是有些不愿意。
有人甚至提议再返回西面,冲到黄河边,看看有没有渡船能回河西。只要渡到黄河西岸,就可以北上转回盛乐,那便算活下来了。
拓跋纥那一听也有道理,正打算改主意时,山下的战斗已经爆发了。
义从军一千骑发起了迅猛的冲锋,与鲜卑骑兵迎头相撞,厮杀甚烈。
拓跋纥那眼皮子直跳,这样打下去,或许等不及进山或西撤,就要全军大溃了。
“吹角,西撤!”拓跋纥那不再犹豫,下了山坡,翻身上马。
鲜卑骑兵收到命令后,不再恋战,呼啦啦一窝蜂向西溃去。
义从军紧追不舍。
初九夜,双方战于岚水。
初十晨,秀容长乔豫率千余轻骑截击,为鲜卑所败,但也获得了斩首二百余级的大胜。
初十夜,正在休整的鲜卑骑兵遭到牧民袭扰,惊走了千余匹正在放牧的马群,死伤百人。
十一日,鲜卑人一路奔至合河津,远远见到汝南周氏的部曲列栅戍守,士气低落的他们仓皇回返。
当天夜里,又在岚谷县境内遇到南下的捉生军一部,战败。
后半夜,仓皇南窜,与大将军府骑兵掾殷熙带领的两千义从军相遇。
拓跋纥那被殷熙生擒,余众散入山中,不知所终。
掉入敌人口袋的孤军,就是这么悲剧。
不过这帮人也真是能跑,四处乱窜,若非山区地形限制,可能真溜了。
十二日下午,消息被紧急传递到了楼烦故城。
邵勋不再犹豫,全军东进,兵发晋阳。
另外,他没有忘了将前后几次斩杀的两千二百余鲜卑骑兵首级装车带走。
拓跋郁律应该很喜欢这份礼物。(此段评论我附了个地图,省得大家看不明白)
第776章 殿议
五月麦收之前的一场豪雨,让平阳愁云惨淡。
当然,这只是一个诱因,让这些大人物们更加担忧的则是并州战局。
晋阳孤城一座,岌岌可危。
按照最新的消息,城里的青州兵吵吵嚷嚷要回家,被刘灵砍了数十人,勉强镇住了。
三千步卒,一旦弃晋阳东逃,士气全无,能活?
刘灵还是镇得住场面的。
他还把城内的男丁全部征发了起来,城门堵死。
健妇、小儿担送食水、守具。
所有人都要上阵,这才堪堪保住了此城。
当然,这也和鲜卑步兵尚未抵达有关。目前过来的多是骑卒,不擅攻城,以至于此。
越往后拖,越不利啊。别的不说,粮草可足?
五月初五,就在邵勋离开天池南下,尚未抵达静乐的时候,半日间驿马三至,传来了紧急军情。
王妃庾文君急召幕府右司马羊忱以下僚佐十余人、梁国官员数人,于光极殿升座议事。
“大王若听我的计策,何至于此。”急急从弘农赶来的幕府督护、忠武督军邵慎气道:“何须亲自镇抚?把那些头人赚来平阳,一刀斩了便是,谅他们也不敢反。若反,我亲自领兵征讨。”
庾亮看了他一眼。
妹夫失去联络后,妹妹第一时间召虎威将军邵慎入平阳,还打算让他把忠武军主力带过来。
信用宗室,不信娘家,让他心里酸溜溜的。
太尉王衍自动忽略了邵慎的话,起身行了一礼,道:“王妃勿忧,大王起兵十余载,只小挫数场,大战皆胜。老夫虽不知兵,但也知大王用兵之老辣。按前番军报,大王于岚谷挫敌锋锐,斩首无算(六百),军心士气应无大碍。许是岢岚山势连绵,部落群情骚动,遮断驿道,以至消息不通。”
说到这里,他还是叹了口气,心中不无埋怨。
梁王就是个武夫,没错的,太心急了。
岢岚北部那些部落,急着现在招抚吗?换句话讲,为什么急着对代国动手?
他不是傻子,看到梁王率军北上招抚的意图,就知道最迟三年内就要伐代了。
“太尉以为该如何做?”庾文君坐在刘聪的御辇上,有些六神无主。
一般而言,正旦之时夫君会拉着她的手,二人并肩坐在御辇上,接受众官朝贺。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心中空落落的,难受无比。
“回王妃,今却无粮。”王衍皱眉沉思了一会,叹道:“些许存粮,多为大王带走。若能迟上半月,夏粮入仓,老夫便可筹措了。”
庾文君睁大了眼睛。
她其实没什么脾气,性格比较面,但此时也忍不住恼怒了。
“太尉说得什么话!”庾亮提高了声音,黝黑的面庞青筋直露,竟是不给王衍面子了,怒道:“我不信一点存粮都没有。”
说罢,看向大农殷羡。
殷羡立刻回道:“万人以内军需凑一凑还是有的。”
庾文君眼睛亮了,立刻说道:“黑矟左营屯于河东,侯将军乃大王门生,素受信重,或可令其领兵北上?”
“河东还有义从军三千骑。”庾亮提醒道。
“那就——”庾文君正待说话,却见幕府右司马咳嗽了下。
老羊本不想这么早就说话的,眼看着庾亮、庾文君兄妹要瞎指挥了,忍不住咳嗽提醒了下——理论上来说,王妃是可以下达最终命令的,权限比他们都高。
“王妃稍安勿躁。”羊忱起身一礼,道:“虽闻匈奴屯兵安定,意欲北上,然蒲津关三城兵尤多也,不可不防。黑矟、义从九千步骑若调走,则河东危矣。河东不保,则平阳危矣,王妃慎之。”
说完这句,他顿了顿,道:“平阳城内的数府府兵亦不能轻动,动则人心丧乱。北边事不大,万勿自乱阵脚。”
庾文君脑袋嗡嗡的,她下意识看向兄长庾亮。
同时心中有些恼火,怎么一个个都拦着她救夫君呢?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就想赶紧调兵北上,救援岢岚、晋阳。
庾亮这时倒有些沉默了,因为羊忱说得有道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邵慎一拍案几,也不管其他人的脸色了,直截了当地说道:“叔母,此乃家事,侄这就领忠武军北上,平阳料理好粮草军资便是。”
“虎威将军勿要因怒兴兵。”王衍瞄了他一眼,道:“潼关还有许多贼兵,忠武军一走,谁来守御弘农?”
“王夷甫,你他妈安的什么心?”邵慎怒了,道:“让裴廓来弘农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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