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家 第122节

　　薛颜现在头皮有些发麻。

　　作为一个曾经被丁谓提拔起来的官员，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任途之路已经走到头了。

　　甚至于，在得到丁谓被流放崖州的消息之后，他都已经开始打点行囊，拿出地图，祈祷自己会被贬谪到一个稍微近一点的地方了。

　　可结果谁曾想，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不仅没有被贬谪，反而从河南府被拔擢到了开封府。

　　这一块大馅饼砸下来，让薛颜好长一段时间，都恍若在梦中一样。

　　到了京城之后，他四处打听，才勉强算是对京中的局势有了个大概得了解，

　　也基本清楚了，自己为什么没有被丁谓给波及到。

　　新皇登基，年纪虽小，可目前来看，已有了自己的主见，太后那边，眼见著，好似也不想让丁谓这次的案子，变成另一个寇准案。

　　所以大抵，这件事到此便算是了了，

　　打听清楚之后，薛颜悬著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本来担心，将他调回京中，是为了更好的算总帐。

　　但是，现在看来，纯粹就是撞大运，碰上宫里对这等事情的处置方式变了。

　　这个最大的忧虑解除之后，薛谏议就开始一心一意的投入到工作当中来。

　　毕竟，虽然不用担心被丁谓牵连，但是他现在在朝中没了靠山，想要坐稳位置，就得在政绩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开封府作为天子脚下，无论是事务的繁杂庞大程度，还是达官贵人的关系复杂程度，都远非地方所能比的。

　　所幸的是，薛谏议能够在众多丁谓党羽当中被留下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处理这些事务的能力是足够的。

　　这段时间下来，虽然有那么几次，他险些招惹到了一些惹不起的人，但是，

　　总算都能涉险过关。

　　可谁曾想，今天刚一回衙门，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皇城司都惊动了？”

　　看著自己面前垂头丧气的判官王博，薛颜皱著眉头，口气有些不悦。

　　原本今天是上早朝的时间，虽然说，这种下雪的天气，大多数的官员都会选择溜号，赌一赌官家会下令免朝。

　　但是，因为没有靠山而谨慎小心的薛谏议，却没有怠慢，反而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赶赴了宫中。

　　虽然最后的确免朝了，可他也并没感到不满，而是老老实实的吃过早膳，然后来到府衙办公。

　　可谁想到，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让人两眼一黑的消息。

　　交子钱庄被一个纨子弟给堵门了！

　　还没来得及等他了解事情经过，就又有人来报，说皇城司已经出动了。

　　原本听到这，薛颜还能坐得住。

　　毕竟，就算是上头为此问罪，顶多也就是问他一个失职的罪名。

　　可他这才刚刚下朝回来，知道的晚一些，没能及时作出应对，也是情有可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谁曾想，他刚坐下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判官王博就找上了门来，第一句话就是。

　　“谏议救我！”

　　薛颜看著自己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下属，眉头简直皱成了川字，尤其是听他说了来意之后，差点就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马兴江去闹事的时候，有人报了开封府？结果被你放回去了？

　　一句三问，可以看出，此时这位薛谏议的情绪有多么激动。

　　要知道，这件事原本跟开封府没有关系，顶多也就是没有及时制止，导致事情闹大了而已。

　　京中达官贵人很多，有些时候，开封府故意迟些出场也是有的，总能找到说辞。

　　可一旦开封府的人真的介入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薛颜以为，这就是一个衙内不长眼，去钱庄厮闹，还在想著，自己什么时候派人去阻止合适。

　　可谁曾想，这王博现在竟然告诉他，开封府早就介入了，不仅介入了，而且，还偏帮著马兴江去钱庄闹事。

　　这t———.

　　“你是猪脑子吗？！”

　　看著王博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薛颜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

　　“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那个钱庄的背景通著天，别惹他们，别惹他们，

　　你可倒好，我就这一会工夫不在，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大一个麻烦来？”

　　和王博不一样，薛颜作为开封府的主官，是有资格参加垂帘的。

　　虽然说，他在朝中没了靠山，但是人脉和消息渠道总还在，所以，知道的内幕消息也就更多。

　　他是实实在在的知道，这钱庄背后真正的东家到底是谁的。

　　只不过，出于谨慎，他并没有对外宣扬，可谁想到，竟然因此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府衙后院里，薛颜的怒吼声震的来往的仆役都是浑身一抖。

　　要知道，自打这位到任之后，管碰上多大的案子，都没有这么失态过，也不知道这回王判官倒是惹了什么样的事。

　　“这——这——”

　　房门内，王博嘴唇微颤，道。

　　“谏议明鉴，我也没想到，这马衙内这么浑，放出去以后，竟然立刻就又跑到了钱庄门口继续闹事。”

　　“而且，您之前不也交代了，说这些贵人们的事儿，咱们尽量不掺和，那马衙内，可是太后的侄外孙，我这也是不想给您惹事，才把人给放了———”

　　话越往后说，他的声音便越小，显然是有些底气不足。

　　薛颜一阵气急，正要开口，却不防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鼓声。

　　不多时，便有两个皂隶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拱手道。

　　“大官人，出事了.—”””

　　眼瞧著这慌慌张张的样子，薛颜心中感到一阵不妙，连忙道。

　　“外头出什么事了，何人敲响鸣冤鼓？”

　　“禀大官人。”

　　于是，那两个皂隶连忙道。

　　“是马衙内，他敲的登闻鼓，跟著一起来的，还有皇城司的兵马，小的们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宫里来了贵人，驱赶著马衙内到了开封府，说要让大官人断个是非，还钱庄一个清白。”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薛颜恶狠狠的瞪了王博一眼，随后问道。

　　“可打听到了，是哪位贵人出面了？难道说，是宫中的那位婕妤娘子到了？”

　　“回大官人，这小的们就不知道了，那位贵人一直在轿子里没有露面，不过.—·

　　两个皂隶都是世代在开封府任职的，也算是有些见识，咽了咽口水，道。

　　“跟著一起来的皇城司兵马有五六百人，领头的内侍穿著官服，从袍色上来看，应是正六品的内臣。”

　　“什么？”

　　底下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薛颜可知道，正六品的官服，算是内臣当中最高的品级了。

　　如今宫中有资格穿这等官服的不超过一手之数，联想到这次来的事皇城司，

　　那么这位内臣恐怕就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亲信宦官，入内都知张景宗了。

　　能让这位大亲自随从护送，宫中那位婕妤娘子，怕是没有这个面子的，如此说来的话，难道来的竟是..

　　心中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测，薛颜两眼一黑，身子一晃，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第152章 你管这叫微服？

　　开封府外，天色越来越亮，雪已停下，空中的阴云也渐渐消散，阳光透过云层，打在所有人的身上。

　　要说这位马衙内，倒也不全是个纨子弟。

　　一人高的鸣冤鼓，他硬生生的拿著鼓槌，卖力的敲了有小半盏茶时间。

　　虽然肉眼可见的，他的双臂已经抖的不行，但是，一旁的内使没有让停，他就只得咬牙坚持著。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夹杂了不少身著儒衫的士子，甚至还有些穿著官袍的官员出现，议论声也越来越盛。

　　但是，此刻的马兴江，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丢不丢人的事儿了，他只祈祷著，

　　轿子里的那位贵人，能够看在他这般卖力赎罪的份上，莫要和他计较之前的事了。

　　按理来说，鸣冤鼓响，就算是掌印的大官人一时被其他事情牵绊住了，也会有府上的判官，推官之类的佐贰先行出来询问情况，收下状子。

　　可这一回，不知为何，这鼓声都响了半天，衙门内依旧没有人出面主持。

　　这般状况，让在场的众人都议论纷纷不过，就在所有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开封府中，忽然涌出来十几个衙役。

　　紧接著，府门当中数个身著官袍的大官人前后脚的走了出来。

　　开封府是个特殊的衙门，上可参与朝堂大事，下要管汴京城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认识这些大官人的百姓有不少。

　　当下，便有人惊呼出声。

　　“这是王判官，他旁边那位，是崔推官————”

　　“这么说，最前头那位，就是薛大官人？”

　　“老天爷啊，这敲个鸣冤鼓，怎么开封府的官人们全出来了？”

　　一时之间，底下各种声音嘈杂而起。

　　但是，薛颜却没心思顾及这个，他带著一众官员快步走出府门，在现场扫了一圈，很快，目光便定格在了鸣冤鼓旁，张从训的身上。

　　这位御前侍奉的内宦，那些皂隶不识得，薛颜却肯定是认识的。

　　当下，他便明百了那位“贵人’的身份。

　　心中惊不已的同时，薛颜连忙上前两步，略微躬身，道。

　　“张殿头，这到底是—”

　　张从训倒是淡定，平静的对著薛颜拱了拱手，道。

　　“劳薛谏议亲自出迎，贵人正在等著呢，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