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家 第18节
身为宰执,轻重缓急他们当然能分得清楚。
跟寇准有旧怨是一回事,可要诛杀大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丁谓和任中正倒是没有急著开口,不过这一次,即便是丁谓自己,显然也是赞成这番话的。
听到外间略显急切的话语,赵祯的神色倒是淡然,唯一让他有些担忧的是……
略微侧了侧身,他的目光看向刘娥,却正好和对方眼神相撞。
与之前的平和纵容不同,这一次,刘娥的脸上已然带著一丝严厉。
不过,见此状况,赵祯反而是松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说出来会引起怎样的效果。
所以,他最害怕的,就是刘娥直接出手干预。
如此一来的话,他前面所做的那些铺垫,就全部白费了。
所幸的是,刘娥从区区孤女一路走到这个位置,其定力自然非同一般。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是,短暂的犹豫过后,她还是没有急著有所动作,而是选择先看向赵祯。
珠帘之后,二人的目光相撞,赵祯却并未惊慌,只是压低身子,用嘴型对著刘娥道。
“大娘娘莫急,朕有分寸。”
见此状况,刘娥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犹豫。
不过,看赵祯坚定的样子,她迟疑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用同样只能让两人勉强听清的声音道。
“不可胡闹!”
这般沟通的时间不长,但是,却让帘外的几个大臣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他们现在已经彻底搞不清楚,太后召他们过来,到底目的是什么了。
要知道,就算是小官家不知轻重,可诛杀大臣这样的事,太后不可能不知道有多严重。
然而直到现在,太后都没有开口,难道说,是太后想杀寇准?
众人心中一阵叫苦,要真是这样,可就难办了……
他们虽然都不想得罪太后,可诛杀大臣这种事,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否则的话,光是外头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珠帘内,赵祯直起身子,重新坐好,道。
“丁相公方才已然说了,先皇重病,乃因寇准附逆辜负皇恩,若非此事,先皇何至于天不假年?”
“朕为先皇子嗣,自不能坐视此等贼子逍遥法外,让其与先皇同去,乃孝道也。”
“何况,寇准如今区区一司马尔,何言朕骤登大位,急诛大臣?”
大宋朝有祖宗家法,这一点谣传已久,还在后世之时,赵祯也多少听过一些。
甚至还有一些史料记载,说在老赵家的太庙当中有一个密室,里面有一块太祖立下的誓碑。
上面刻有三条祖训,其一为保全柴氏子孙,其二为不杀士大夫及言官,其三为不加农田之赋。
凡后世嗣君继位,需屏退左右,入而跪读。
关于这块誓碑是否存在,许多人争论不休。
但是现在的赵祯,却能很确定的说,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
否则的话,他登基这么久了,怎么没人让他去拜什么誓碑呢?
别说没有,就算是真有,赵祯也得悄悄给他砸了。
反正这誓碑如果有,也是在太庙密室里,除了嗣君之外,没人可以进去。
如今赵恒死了,能进去的就他一个,悄悄砸了,对外说压根没有这种东西,别人也没办法。
誓碑之说,大抵是假的。
但是,大宋的祖宗之法,确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只不过,这所谓的祖宗之法,并不是落在纸面上的成文法,而是一代代人执政风格叠加,积累下来的所谓家法。
这些家法的内容,包含很多方面。
后世熟知的崇文抑武,强干弱枝,异论相搅,包括所谓的不擅杀大臣,都属于此列。
但是……
“官家,太后明鉴,寇准如今虽然只是区区司马,但是毕竟曾位列宰执,于国有功。”
“何况,寇准虽与周怀政结交,但并无实证说明,他是谋逆主谋,若将其诛杀,恐引朝野上下议论,谓官家坏祖宗之法矣。”
虽然大概率小皇帝是在说气话,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在场众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当下,冯拯斟酌片刻,便上前开口。
没办法,在场的这几个人当中,只有他最合适说这个话。
毕竟,所谓宰执,是宰相和执政的合称,二者毕竟还是有区别的。
丁谓和寇准仇深似海,指望他出面替寇准说好话,压根就不可能。
他们在场四人,只靠王曾这么一个参知政事出言,实在是分量不够,所以,冯拯必须出面。
不出意外的是,当冯拯说到寇准任相多年,于国有功的时候,丁谓立刻瞪了他一眼。
当然,丁谓也知道眼下是个什么局面,所以,虽然不满,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让在场众人感到头疼的是,哪怕丁谓已经沉默不语,冯拯这个平时存在感不高的宰相也亲自劝慰,小官家还是没有就此收手。
稍停片刻之后,众人便听得帘后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道。
“祖宗只说不得擅杀宰执大臣及上书言事人,寇准已非宰执,又犯如此大罪,竟也杀不得?”
第20章 莫须有(新书榜加更)
听著小官家似乎是稚嫩天真的话语,在场的一众宰执不由咧了咧嘴。
当下,即便是明知道丁谓气量狭小,几人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的看著对方。
大宋的文臣争斗很严重。
党争落败的一方被打压,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但是,坐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多多少少总还是要些脸面的。
寇准一党落败被贬,无可厚非。
但是,丁谓一直要追打不休,属实便有些过分了。
要知道,朝堂上的很多规矩,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都肯定有它存在的原因。
丁谓向来专横霸道,不在乎名声,所以也不怕别人议论他挟私报复,排除异己。
但是,别人之所以沉默,只是因为畏惧他的权势,并不是认可他的做法。
然而即便是宰相之尊,也不可能压得住所有的人,比如说,眼前这位小官家!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多多少少,也看出了几分端倪……
今日之事,怕是官家在和丁谓角力!
毕竟,大家都身在中书当中,虽然比不得丁谓那般和宫中亲近,但是,也都有各自的渠道,杂七杂八的消息,总还是知道些的。
比如说,太后曾就理政一事问过官家的意见,虽不知道官家说了什么,但是大抵,不是什么利于丁谓的话。
再比如,就在进宫之前,丁谓特意绕道宫外,堵了一个宦官的路。
具体事情是什么不知道,但是,那个内宦的身份,却是官家的随侍。
联想起这段日子以来,经筵和早朝时间的变化,还有官家在朝上难掩的疲累和不悦……
这么多的事情摞起来,再看眼下的场景,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其实也就呼之欲出了。
为什么官家会突然小题大做,想要推翻一份几乎已经走完流程的制书?
为什么明明涉及寇准,可太后自打进殿以来,就态度暧昧,始终任由官家发挥?
为什么官家好似态度温和,却隐隐间和丁谓针锋相对?
答案很简单,寇准一事只是个幌子。
这场奏对的真正目的,是小官家在发泄这段日子以来的不满。
话说回来,这段时间以来,丁谓的确有些自大了。
不仅在中书当中一手遮天,甚至还管起了宫内事。
太后虽然对小官家管束甚严,但她老人家管教是她的事。
如果被她知道,丁谓在暗中针对小官家,那太后会怎么想,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别的事都好说,可亲自去宫外拦阻小官家的内侍,不被告状才怪……
这倒是也解释了,为什么这次召见都是官家在开口,而太后则一直闭口不言。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看来这次,丁谓不仅得罪了小官家,而且连带著也惹得了太后不悦。
想明白了这些,几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之前紧张,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源于这份制书涉及寇准。
这件事情太过敏感,在摸不清楚太后的心思之前,他们也只能把心里那根弦绷的紧紧的。
但现在看来,寇准一事只是个幌子,太后此举也只是让小官家出出气而已。
既是如此,那就说明,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就算是寇准最终勉强得了宽赦,太后估计也不会太过在意。
于是,原本因为官家刚刚那惊人之语而惶恐不安的一众大臣,也都纷纷放下了心,已经到了嘴边的劝谏之语,也咽了回去。
既然是丁谓惹的事,那就让他自己摆平……
谁让这老东西平素专横霸道,谁也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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