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家 第53节
王曾走出钱府的大门,上了轿子打道回府。
但是,一路上他的眉头却依旧紧紧皱著。
他能够确定,钱惟演一定隐瞒了什么东西,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这就是关键。
对了,宫中消息!
将自己在钱府的对话回忆了一遍,王曾很快就抓住了关键。
整场谈话当中,钱惟演的态度都十分自然,除了提到宫中的时候,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个很大的转变。
当时,王曾只顾著问他奏对的事,反而是忽略了这一点。
现在想来,钱惟演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这么说的话,自己当时应该猜对了,钱惟演一定是从宫中得到了什么消息,确定了丁谓肯定无法复起,所以,才会如此不慌不忙。
但是……
解开了一个疑惑,王曾的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开来,反而越皱越紧。
宫中要严惩丁谓,这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他担心的,不过是太后是否有所动摇而已,所以,按理来说,就算是钱惟演得到了什么消息,也不至于要刻意隐瞒。
而且,刚刚看钱惟演的神色,他是真的彻底安心下来。
可问题就在于,就像王曾说的那样,丁谓倒了,清算他的党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即便是钱惟演表明了立场,和丁谓划清了界限,但是,相对于将他一并斗倒而言,明显是留著他的风险更大。
那么,钱惟演是怎么有把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呢?
王曾一路沉思著,回到了府中,却发现卧房当中还亮著灯。
“夫人,我不是说了,今日会晚些回来,你早些歇下便是,何必等我……”
走进房中,王曾便瞧见自家夫人捧著一卷书,正在等他。
于是,他立马将心中的不安压下,上前温声开口。
眼瞧见丈夫回来,李氏立刻迎了上来,道。
“官人在外事忙,这本是妾身应该做的,何况也没有多晚……”
在婢女的服侍下换了轻便的衣裳,李氏扶著王曾在罗汉床上坐下,道。
“今日妾身得知了一个消息,恐怕和朝堂有关,所以想著,应该跟官人说一声。”
王曾原本放松的卧在榻上,闻听此言,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这位夫人,是故宰相李沆的长女,算得上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性格温婉,而且,自幼耳濡目染,对朝中局势,也是有所了解的。
王曾这些年,能够仕途顺遂,除了是仗了自己岳家的人脉,李氏自己时不时给他出的主意,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因此,听李氏这么说,他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问道。
“什么消息?”
于是,李氏开口道。
“午间,钱副枢家的夫人进宫了一趟,不是主动去的,而是宫里传命召见的。”
“后来,钱夫人出宫之后,便遣人匆匆去将钱副枢请回了府中。”
“当时还未到下衙的时辰,妾身想著,这般做法,大抵是宫中有什么要紧的吩咐,要交给钱副枢。”
“所以,妾身便又派人去打探了一下,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今日,翰林学士晏殊,宿于学士院中未出!”
“什么?”
听得最后一句话,王曾顿时坐了起来,大惊失色……
第59章 王曾的选择
大宋的制书,分为内制和外制。
二者的区分十分严格。
大多数的政务,都属于外制,由舍人院或者知制诰负责拟定制书,只有少数的事务,涉及到由翰林学士亲自拟定的内制。
而内制所涉的事务,也非常简单,总共就那么几项,立后妃,封亲王,除拜宰相,枢密使,三师,三少,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等会影响到整个朝局的调动,才会用到内制。
以如今宫中的状况,立后妃和封亲王可以直接排除。
除拜三师,三少的可能性也很小,至于开府仪同三司,节度使,更是没有任何可能。
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只有可能是除拜宰相或枢密使。
王曾自己就曾经做过翰林学士,所以,他对于内制的流程非常清楚。
尽管有些时候,为了彰显“恩自君出”,部分涉及赦书,德音类的制书,也会用到内制。
但是,这种内制流程上却和大除拜有所不同。
二者的区别就在于是否锁院。
大除拜干系重大,所以,一般来说,天子会在日落之后,单独在内东门小殿内宣召翰林学士,面授密旨后,由指定的内侍陪同翰林学士回到学士院内拟制。
整个过程当中,学士院需要自内落锁,任何人禁止出入。
直到五更左右,翰林学士将制书拟好,交由内侍带回宫中,加御宝验封,至黎明时分付出,若早朝之日,则直接在早朝宣布,若非朝日,则遣内侍授中书宣命。
如今枢密院曹利用并未犯错,不可能无故将其罢免,便只有可能是除拜宰相,而且,只会是宰相。
若是执政,哪怕是枢密使,也用不著锁院这么兴师动众。
那么,就只剩下两个答案,要么是罢黜丁谓的相位,要么……就是要新拜一位宰相!
如果是前者的话,就说明太后和官家放弃了初衷,打算用中书的提议,那就完全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所以,更大可能是后者!
与此同时,王曾立刻便联想到,自己刚刚在钱府时,钱惟演异常的举动。
于是,一切豁然开朗。
一条条线索被串联起来,清晰的真相,缓缓在王曾的心中浮现。
太后要拜钱惟演为相!
这就是为什么,刚刚在钱府,他觉得钱惟演有恃无恐的原因。
拜相是大事,所以,除授之前,宫中必定会跟拜相之人通气。
不然的话,想想如果第二天拜相,结果正主却因故没来,或者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岂不是贻笑大方?
但是,又因为拜相的机密要事,即便是通气也只能是私下,隐晦的进行。
所以,用太妃的名义,宣召钱夫人进宫,面授机宜,是最好的方式。
而对于钱惟演来说,他之前在殿中的那番奏对,是在自保,但同时,也是在积极的站队太后。
宫中希望严惩丁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这种状况下,钱惟演站出来,说了太后和官家想说的话,自然是能够博得太后的好感。
当然,仅仅如此,肯定不足以让太后为钱惟演拜相。
所以,更深层次的含义是,之后的中枢格局!
丁谓犯下大罪,倒台是不可避免的事,太后欲对其重处,想必也是因先帝陵寝出事,而恨极了他。
但是,恨归恨,太后肯定还要考虑,丁谓倒台之后的事。
就像钱惟演说的那样,丁谓倒台,紧随其后的,必然是对其党羽的清算。
可问题就在于,丁谓本身是太后提拔起来的重臣,所以,依附于他的党羽,大多也是太后的人。
又或者说,像是任中正,钱惟演这样的宰执大臣,他们不是和丁谓亲近,而是和太后亲近。
这种状况之下,太后势必要考虑,该如何保下这些人。
如果说,按照惯常的方式,丁谓先被罢相,然后再被贬谪,那么,钱惟演这些人,最低程度也得是被逐出京师,到某个地方做知州。
这显然不符合太后的利益。
但是,要保下这些人,就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王曾长长的吐了口气。
怪不得,之前奏对的时候,太后放任小官家和他们发生争执,只在最后关头,才出言阻止。
而小官家在奏对过程当中,也三番四次的暗示钱惟演对丁谓落井下石。
原来,用意在此。
虽然说,钱惟演这样的举动,让外朝不齿,但是,他却表明了向太后的忠心。
而且,他的这番举动,不仅会引得众臣非议,而且,还和冯拯站到了对立面上。
如此一来,钱惟演入中书拜相,便可替代丁谓,和冯拯重新形成制衡之势。
而对于钱惟演来说,只要能够进入到中书为相,那么,不管是把丁谓得罪死了,还是落井下石而引来的外朝物议。
对他来说,都将不再是问题。
所谓宰相,群臣避道,礼绝百僚,可不单单只是说说而已!
想明白了这些,王曾的神色一阵变换,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局势已然明了,那么接下来就是……他该怎么做?
摆在面前的选择无非两个,其一是继续扛下去,钱惟演拜相的制书尚未公布,一切都还来得及。
钱惟演此人,能力平平,一向以攀附姻亲而闻名,因此,在朝中的名声并不算好。
这次他对丁谓落井下石,更是让朝中众臣议论他的品行有缺。
所以,只要提前将消息散布出去,都不用他多做什么,自然会有言官,抢在制书公布之前,出面反对钱惟演拜相。
到时候舆情重重,宫中势必要有所顾忌,大概率便能阻止此事发生。
只不过……
皱眉思索了片刻,王曾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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