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万历,请陛下称太子 第245节
危机重重面前,朱氏的女人、儿子的表现,给了一度心灰意冷皇帝,极大的震动。
就这么,父子坐在软塌上,儿子跪在地上,安静了许久,沉默了许久,皇帝朱翊钧才回神,沉声说道:“起来吧。”
“陈矩给他们准备凳子。”
“哎!老奴这就去。”
陈矩顿时笑了,轻快的应了一声,步履轻快的离开。
皇帝这种态度,其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片刻后,陈矩返回,朱泺、戚金二人落座。
戚金抱着一叠厚厚的文卷坐在朱泺稍后一些。
朱翊钧打量着笔直端坐,面色平静沉稳的儿子,幽幽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表态,如今你只能往前走,犹豫顿足,或是想要后退,你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纵使是皇子,是皇族也不例外。”
“嗯。”
朱翊钧说完后便紧盯着朱泺,他想知道,说出了那些绝了自己后路话的儿子,此刻有没有彷徨、有没有不安。
他想更多了解一些,这个以前没有去过多关注的儿子。
可朱泺一如既往,平静沉稳的面态,那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轻嗯回应,气的皇帝不由感觉有些牙疼。
陈矩看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说吧,你捅出这么大的娄子,你准备怎么解决?”皇帝收拾心情,板着脸,严肃说道:“你可真是父皇的好儿子,朕的颜面都被你扫尽了!”
“儿臣不敢!”
朱泺连忙起身跪倒。
“行了,起来说吧,朕对你敢不敢,不感兴趣,只要你能解决了问题,就算你敢,为父也可以为了大明江山受着!”
陈矩听闻皇帝明显赌气的话,咧了咧嘴。
他看向朱泺,心中盼着这位燕王能够给皇帝说几句软话。
“儿臣遵旨。”朱泺的回答,无疑让陈矩十分无奈。
便见朱泺领命后,转身看向戚金,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当泥塑的戚金十分熟练的从抱着的文卷中抽出一份递给朱泺。
朱泺拿起后恭敬说道:“父皇,这是儿臣调查,自从开始征收额外矿税以来,京畿附近,小商业主、小工坊主的情况。”
“开征矿税的第一年,京畿破产的小商业主、工坊主总计有十家,第二年,二十家……”
???
“开征矿税以来,京畿破产的小商业主,工坊主总计破产三百零五家,而他们的产业,绝大多数被京官、后宫背景的大商业主、工坊主侵吞,朝廷彻底失去了对这三百零五家征税的可能。”
“其中到底有多少是那些大商业主、工坊主看重,故意利用矿税打压,继而实现侵吞目的的,时间太短,儿臣暂时没有调查清楚。”
“京畿处于父皇眼皮子底下,尚且如此,父皇派往各地的矿税税监到了地方后,征税就免不了需要地方官权配合,就免不了被官权、绅权拉拢腐蚀。”
“父皇下令征一,税监们就会征十,配到地方做事的胥吏衙役,就要征三十。”
???
朱翊钧听着听着,面色渐变沉凝,他没想到,单单京畿一地就已经这么严重。
朱泺说完后,接过戚金递上来的又一份文卷。
“这是儿臣根据户部、工部、太仓库的商税账目做出的总结,这份总结,不算父皇派出税监,收入内帑的矿税,只是正常收取商税的总结。”
“万历二十二年,白银五十三万两。”
“万历二十三年……”
??
“万历二十五年,也就是去年,白银六十八万两。”说着,朱泺看了眼皇帝,隐晦说道:“据儿臣侧面打听,去岁一年,父皇收矿税两百多万两。”
哼!
朱翊钧微微冷哼,没好气说道:“你用不着侧面打听,去岁一年,内帑矿税收入两五十三万三千四百两!零头为父也不记得!”
“这数据是你调查总结的,你看看多么的触目惊心!”
皇帝愤怒说着:“若是不征收矿税,朝廷正常的税赋,征到的还不如矿税的一点零头!多少贪得无厌的商贾,逃避了税赋!”
朱泺叹了口气,耐心的听着皇帝老子把心中的怨气、怒气发泄出来后,才开口沉重说道:“父皇,若是税监太监们,只是按照父皇你的要求,三十税一的话,儿臣也不会反对废除矿税。”
“三十税一,哪怕小商业主们负担沉重,可他们毕竟不会沦落破产,依旧有得赚,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是我大明的现状太糟糕了,皇权、官权、绅权本应为朝廷纳税主体,却恰恰不纳税。”
“而他们还盯着那些小商业主们,把小商业主当做一块块肥肉,想着掠夺人家的铺子、工坊、田地。”
“税监下去,贪得无厌,父皇下令征一,他们就敢征十。”
“而我们大明最底层,最接触百姓的胥吏、衙役阶层也彻底腐烂了,他们还要加征加派,这么搞下去,以后朝廷真的收不到一文钱、一粒米了.~。”
朱泺觉得,如今的大明,与近代史的某个时期实在太像了。
而皇帝老子,也与那位的处境太像,做出的选择也太像了!
再无法动皇权、官权、绅权的利益阶层,最终为了维护统治,只能将手伸到三个阶层下面,最底层,也是最弱小,抗风险能力最差的阶层。
这样的结果,一定会像他了解的近代史那个时期,彻底的崩盘。
皇帝烦躁的起身,光着脚站在地上,来回走动着:“那你说!你说,为父该怎么办?你也看的清清楚楚,皇权、官权、绅权怎么动?就连皇家养的奴才,皇帝的忠狗,去了地方都不敢得罪这些人!”
“基层的胥吏、衙役也彻底烂了,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你怎么收拾!”
陈矩看着皇帝眼睛微微泛红的模样,心中难过,这就是皇帝面临的问题。
整个大明,宛若已经彻底腐烂透了。
从上至下!
皇帝心中的焦虑,他是知道的。
陈矩连忙走到案牍,拿起茶盏:“陛下,消消气。”
朱泺看着端着茶杯,手都在颤抖的皇帝老子,心中也不由叹了口气。
这不是一个不想作为的皇帝。
而是现实的情况,让他真的已经彻底没辙。
明知道矿税只是饮鸩止渴,但至少可以续命。
朱泺躬身郑重说道:“眼下,藩王、后宫为代表的皇权、官权、绅权动不了,一动天下必定大乱儿臣也明白,矿税主体之争,不应该在现在,儿臣在文章中点明,只是为了让百姓明白。”
“不能什么脏水,都让官权、绅权泼到朝廷的身上,如此以往下去,朝廷的权威必然受到严重损害。”
“当百姓彻底对朝廷失望了,那么朝廷也就立不住了,天下烽烟四起,流离失所的惨象必然重现。”
“可矿税也真的不能再收下去了,儿臣建议,除了保留原本朝廷正常的税收机构外,废除矿税,寻找其他的财赋来源,从今往后,开源节流。”
朱翊钧不由皱了皱眉:“其他财赋来源?说说!”
他知道,这个混球儿子敢这么说,一定有办法。
“首先,儿臣请杀派往各地的税监!”说着,朱泺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看着皇帝:“这些人,这些年可没少贪财,他们得到的是父皇内帑得到的几倍,乃至几十倍!”
“猪养肥了,就该杀!”
“杀此辈贪得无厌者,既可以向百姓表明父皇废除矿税之决心!又可解天下百姓之怨恨!再则可得大批银钱,充实国库,暂缓废除矿税之初,朝廷财赋短缺之窘境!”
嘶!
陈矩忍不住想到了皇帝说的那句话,对自己狠,对外呢?
此刻这位王爷眼中的那种坚定杀意,令他这个见惯了朝廷斗争残酷的人,都感觉心中直冒寒气。
他到不为那些同是残缺者们同情。
不知收敛,不恤国家危难,贪得无厌本就该死。
他是担心朱泺!
此刻,这位燕王的态度,无疑就是佐证了皇帝说过的,对自己如此狠,对外呢?
陈矩下意识看向皇帝。
便见皇帝的神色格外的严肃。
他伺候这位数十年,头一次看到这位皇帝如此严肃。
“开源呢?这笔钱即便多,但也是一笔死钱,没有活水,朝廷维持不了多久,没有开源的办法,杀了这些人,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为父皇下去征税了!”朱翊钧沉声询问。
朱泺面色平静,答道:“开放!”
开放?
皇帝、陈矩听闻后,均都不由皱眉。
朱泺解释道:“儿臣近几日,一直在会见倭寇使节,倭关白丰臣秀吉与德川家康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了。”
“此番他们来,就是寻求大明的支持,他们需要一切有利于战争的资源!”
“铁、布匹等等一系列东西。”
“隆庆开海后,突破了我大明海禁的政令,但是也只是开了厦门一地一港,儿臣请求将天津卫再设立为一处对外开放的桥头堡!”
“由朝廷直辖,用我大明除粮食外的一切非生存必需品,比如农具、铁料、瓷器、茶叶这些东西,与外界进行贸易。”
“尤其是倭寇,倭国盛产白银,朝廷可利用倭寇即将发生的战乱,用这些非生存必需品,大量的换取白银。”
“通过朝廷统筹,组织大量的小商业主、小工坊主将他们的产品卖出去,这样既可以让小商业主、小工坊主得到巨大发展,同时通过朝廷的统筹商贸,朝廷可以从中赚取大量的白银。”
???
朱泺解释了很多。
说白了,他就是要把天津卫,打造成一个计划体制下,统购统销所有对外对内生产材料的计划经济制度。
只要做好朝廷与小商业主、工坊主直接的利益分配,不至于公权极端压榨小商业主们的利益。
小商业主能够得到长足发展。
而朝廷也能得到大笔的钱财。
这是破解财政枯竭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
计划制度,本身就是为资源调配而发明创造的一种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