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00节
张白鱼不知道内情,见程大鸟表情,直接出言安慰:“这次我们忠义军就要将修渠之事做到底,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说话间,两人又是转过一片小树林,耳边的嘈杂声猛然巨大起来。
“杀!”
“端吃端!”
“孙二,你真他娘是个孙子,右边步子大一些能卡着裆吗?”
在仓城周边的空地上,则是有许多骑兵来往训练,也有步兵以队列互相对抗。
“魏公与陆公正在为给你们分地辛苦准备,那些军士也为了维护你们分下去的地,而奋力训练。”张白鱼与正在指挥队列的麾下都头挥手打了个招呼,嘴上也不闲着:“程大郎,你是有本事的好汉,刘统制也十分看重你,你说,难道未来的好日子要依仗外人来保卫吗?
听我一句劝,与你的乡人们说说,参军保卫家乡吧。”
程大鸟看了看热火朝天的校场,又回头看向沂水对岸,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那……那俺就去劝一劝。”
说罢,还没有待张白鱼松口气,程大鸟再次犹豫片刻方才说道:“刘统制既然看重俺,为何不亲自来与俺分说呢?莫不是俺人微言轻,刘统制看不上?”
张白鱼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对方:“以你的身份与功劳,只要参军,无论如何都会有个马军都头的位置,刘统制如何能看轻你?
告诉你也无妨,统制郎君亲自带人沿着沂水北上,探查地形去了。”
第170章 叛逆之气凌云烟
刘淮此时的确已经不在临沂城。
在何伯求协助魏胜初步清理完临沂后,刘淮就带着一百骑兵,与包括何伯求在内的那一伙子刚刚成为他‘私人’的沂州豪强,沿着沂水一路北上。
不走不成。
因为接下来就是从这群豪强身上剔肉了,他们还在临沂,有些事情不好操作。
“唉,可惜了,咱们张家十几年的基业,一朝成空。”
张百草与兄长张丑并辔而行,实在是无聊,就发起了牢骚。
几人距忠义军甲骑相距甚远,所以倒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马金陀叼着根草茎斜了张百草一眼:“你这十几年与基业两个词是咋联系起来的?十几年这哪叫基业?这叫雨过地皮湿!”
张百草怒瞪回去:“你马家在山东百年了吧?俺们不算你算总成了吧?”
马金陀嗤笑以对:“啥基业?俺太爷那一辈还是佃户,到了俺爷爷那一辈,女真人……哦对,还有你们辽东汉人南下,把山东打了个稀巴烂,地主们死的死逃的逃,就俺爷爷胆子大,划了块地硬说是自己的,开始招纳流民种地,才有的后来马家庄。俺可是出身来历可查,十足真金的泥腿子。”
张丑也终于侧头询问:“你就不心疼?”
这厮经过了一场俘虏似乎也变得沉稳了许多,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
“心疼自然是心疼。”马金陀摇头晃脑的说道:“毕竟是几代人打拼下来的田产,全归了别人如何不心疼。”
“但大哥你想想,咱们可不是举义投效,甚至连临阵倒戈都算不上,是切切实实在战场做过一场,败了之后被俘的。
这种时候,别说田产家产,就连命都是人家的。魏公与刘大郎如此处置,已经算是极大开恩了。”
说罢,马金陀顿了顿,继续言道:“大哥,俺来之前打听了一下,俺的地大约有三成会按人头分给庄户,有三成分给忠义军有功将士,还有四成会成为公田,平日佃租,若有立功的,则其中还会分出职分田与永业田来作赏赐。”
“俺就想,忠义军暂时还得打仗,分给忠义军将士的那三成土地总归还要租给俺们庄子的庄户。租子只有三成。这可比俺当庄主收五成良心多了。”
“所以,一来一回,俺的庄户得了土地,租了租子少的田,倒是他们占了最大的便宜,也算是好结果吧。”
一串话说完,既是劝导,也是忠告。
张丑自然也听明白了。
“何大哥既然要为刘大郎之私人,俺自然也无妨,只不过你们得给俺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究竟是如何想的。”
张百草当先出言:“俺自然是要跟随兄长,绝无二话。”
两人又是一起看向马金陀,其人撇嘴言道:“大哥,什么忠心追随的废话,俺也不说了。俺就说这忠义军……就说这分地……”
“沂水沭河之间可是膏腴之地啊,你看那魏公、陆大判,还有面前的刘统制,还有许多统领,他们根本就是直接拒绝此次分地,只是将功劳记册而已。
甚至还有的人将赏赐的金银布帛分给麾下士卒。这才叫干大事的样子。这也就说明,这群人所图甚大,甚至要比永业田之类的田产还要大。”
“至于为刘大郎私人。”马金陀再次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前方刘淮与何伯求的背影:“这也就是何三爷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咱们想要做事,不还得是在忠义军框架中吗?等着吧,大约三四天后,咱们的任用也就下来了。”
张丑点头称是,目光同样看向最前方的两人。
当然,无论其他人怎么想,何伯求自然也是有他的考量的。
“刘郎君,反了吧!”
在相熟几日后,何伯求的第一句交心之语就石破天惊。
刘淮对此倒是早有预料,闻言脸色都没有变。
没办法,他这一路过来,所经历的人物实在是太驳杂了。
什么宋国的忠臣,宋国的弃子,金国的忠臣,金国的反贼,自称是汉人的契丹人,与女真人同流合污的汉人,加入汉人起义军的契丹人,再混合上地主豪强,士绅官僚,部落酋长,军队统帅,匪兵贼兵等各式身份,简直如同百花齐放。
如今有个汉人说要造宋国的反,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刘淮还是沉声以对:“何三爷,你让我反谁?是金国,还是宋国,又或者是我父亲?”
何伯求望着身侧宽阔的沂水,沉默片刻才说道:“我既然为郎君之私人,唤我一声老何便可。”
“何先生为长者,我不敢当这一声郎君,你唤我一声大郎便可。”
何伯求点了点头:“大郎,我的意思是反金反宋,却不反魏公。”
刘淮微笑以对:“那该如何做呢?”
何伯求在马上拱手,似乎早有预案:“忠义军北伐至此,山东两路之人越来越多,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中原河北之人加入。这些人都已经不直赵宋久矣,只需要稍稍拉拢就可以将魏公、陆大判这些宋国忠臣架空,届时我等围拢于刘大郎周围,共成大业……”
说着,何伯求竟然抬手指了指身后骑手一直举着的‘漢’字大旗,斩钉截铁的说道:“兴复汉室!”
这句话声音比较大,一时间引得周遭数人纷纷来看。
刘淮顿时有些无语。
他搞出这面‘漢’字旗,最主要的还是说明这支军队是汉人的北伐军,突出他汉人英雄的身份,借此来团结北地汉人。
怎么又扯出兴复汉室来了?
卯金刀是吧?
“然后呢?”刘淮淡淡回问:“然后以我父亲之刚烈,以陆大判之气节,必然不会从我。他们召集右军董成、后军张青,联合东平军张公一起来诛杀叛逆。我再叫上天平军那一伙子人,两帮人在山东打个昏天黑地?”
何伯求一滞,换了种说法:“刘大郎,此时正好是起事的大好时机,因为金国南征会带走大量的金军,北地几乎是无主,忠义军可以趁机扩大势力。
到数月之后,无论宋金孰胜孰败,我等皆可以左右摇摆,想来到了彼时,宋金皆是疲惫,只能任由我军吞并山东两淮。
但此时却万万不可向宋国称臣,因为以宋国对外之胆怯,对内之残忍,彼时宋国必定让忠义军放弃山东归国。
若忠义军不从命,则会与宋国撕破脸,只能倒向金国。
而若是听令,忠义军就会分裂,如同魏公、刘大郎这般人物还能归国,而我等投效的山东人就只能留下来等死了。”
一段话说罢,何伯求终于有了些许激愤之态。
第171章 不意今为恶少年
听罢何伯求的言语,刘淮都有些惊了。
这套造反计划你是从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不会在投降前就琢磨着这么干吧?
迎着何伯求殷切的眼光,刘淮知道不撂出点实在的,今天没准就要谈崩。
“老何,你有个天大的谬误。”
何伯求一愣:“愿闻其详。”
刘淮伸出一根手指:“忠义军绝对不可能与金国有任何模棱两可,是一定要抗金到底的。如果有朝一日,金贼派来使臣,那我是要杀使以定决心的。
老何,北伐收复失地乃是忠义军的根本。没这个根本,我们只是一群失意老革、落魄文人、泥腿子与匪兵组成的乌合之众;有这个根本,我们就是恢复汉家天下的英雄好汉,是战无不胜的忠义军。”
丝毫不顾何伯求已经彻底呆愣,刘淮继续说道:“老何,你出身豪强,与金国官府合作惯了。但北地究竟是被金贼害得家破人亡之人多呢?还是你们这般豪强多呢?与金贼苟且,你们能忍,他们能忍吗?”
“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指着我的鼻子骂,入你娘,你背叛的汉家儿郎?”
“所以,绝对不能再宋金两方摇摆,我们根本没有投向金国的立场与资格!”
“而宋国……”顿了顿,刘淮不由得嗤笑以对:“宋国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这事你晓得,我自然也晓得。但宋国是当今世上唯一的汉家王朝,值此蛮夷入主华夏之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背后捅刀子的,否则就会被天下英雄所不齿。”
说着,刘淮思考片刻之后方才说道:“甚至,如果宋国这次难以支撑,我还要率军南下,以助宋国抵御金贼。”
何伯求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刘淮却摆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劝我什么。但你可想过,汉奸这个名头落到史书上,落到世人眼中,无论咱们之后做出多大事业,总会是抹不去的污点。
子孙后人都会指着咱们的名字说:虽然这几人如何如何,但他们在绍兴三十一年的退缩,还是使蛮夷一统华夏,神州陆沉,天下遂亡。
一句话就是,可以反宋,但决不能助金灭宋!”
何伯求叹出声来:“左右是刘大郎的道理,我无话可说。”
刘淮知晓仅以这种言论,无法说服于他,只是继续说道:“至于老何你担心的,宋国将忠义军召回之事,呵,你不是也知晓宋国的怯懦吗,如何如今就转不过弯来了呢?”
何伯求一愣:“愿闻其详。”
刘淮摇头:“你可知四川名将吴玠?你可知宋国为何干罢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的兵权,却不敢罢吴家的兵权,以至于吴璘依旧掌控四川兵权的同时,吴拱却能掌握襄樊兵权?”
“因为吴家恭谨?”
“不,因为吴家平日恭谨,关键时刻跋扈异常。”刘淮声音变得冷峻:“因为吴玠敢于因为丝毫小事,就要去杀一转运副使,虽然最后被胡士将劝了回去,却依旧杀了转运使的都使,但宋国小朝廷得知他的决心后,竟然不敢再夺兵权。”
这事其实挺离谱的,吴玠一个军区司令,想要杀勾光祖这等副省,被人劝住后,余怒未消杀了一群漕运官员,宋国朝廷对此连个屁都不敢放,也是令人不可思议。
“向宋国称臣就应该像吴家这样,甚至比吴家做的更彻底一些。”刘淮勒着马缰,语气轻松,却说着狠厉至极的话:“到时如果宋国朝廷真的让忠义军撤军。
那么我会将传令的官员与最近一路转运使同时杀掉,派人拿着他们的人头放在朝堂上,问问赵官家与衮衮诸公。
究竟是着两个叛逆之辈假传枢密院旨意,还是说我刘大郎是个叛逆?
让他们选一下,究竟是该诛杀两个叛逆的九族,还是应该准备与忠义军厮杀。”
“我甚至可以明白着告诉他们,我刘大郎有九成的概率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只有一成的可能提兵杀穿两淮,直奔临安。你猜他们敢不敢赌?”
听到这里,何伯求终于醒悟。
合着面前的刘大郎早就有全套的计划了,甚至连宋国可能的反应,己方大略的应对都考虑进去了。
关键是,这套在宋国羽翼下发展,听调不听宣的策略,听起来似乎比自家那套直接用强,打个你死我活的计划成功率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