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04节
这些疑问归根结底可以总结成一点。
那就是:这朱天寿可信吗?
这事真的不好说。
因为刘淮并不认识这厮,平日里也只听说过这人贪财贪权,这还是何伯求提及的。
结合朱天寿与何伯求处于沂水上下游的关系,两人又都是作河上生意黑白通吃的大豪,所以何伯求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也不太好说。
而且贪钱贪权算什么大毛病?
他是个豪强,又不是名垂千古的清官。
然而就算朱天寿是真心投靠忠义军,这些讯息难道就是真的吗?
不会是那沂水知县又是个大大的金国忠臣,设计暗算了朱天寿,并且想通过朱天寿,把忠义军引入某个埋伏圈吧?
刘淮有些纠结的关键在于,朱天寿所说的计划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如果能攻下沂水县,就真的能大略控制住沂水与沭河之间这广泛区域。
而刘淮之前放弃攻打沂水县城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没有把握在这几日内,就能攻下城池。
而且,由此地再往前五十里路,都是西边蒙山与东面丘陵夹着一条沂水,地形实在是太差了,忠义军想要走这条路,差不多又是之前天平军过蒙山的处境。
哪怕刘淮要比耿京等人懂得地势军略,哪怕忠义军要比天平军谨慎齐整得多,在这种地形中,也很有可能遭遇到突袭与迟滞。
若是顿挫于城下,再被金军正军逮到,那乐子就大了。
可如今有朱天寿这种豪强作内应,在城池可以迅速拿下的前提下,沂水县城就可以打一打了。
但刘淮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今日那一箭,是不是朱天寿的授意?可他想要伏杀自己,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多带弓弩呢?
他就真的有这么大把握,能用一张蹶张弩,一支弩矢就杀了我?
地点是朱天寿定的,他总有些时间作准备,为何不弄几十人,几十张弩一齐攒射?难道是害怕被自己所警觉?这算什么理由?
而若不是朱天寿授意,又是谁要杀自己呢?”
“那支箭……那支弩箭……”
仔细回忆时,刘淮猛然勒马回头,惊得跟随在身后的侍卫同时勒紧马缰绳,唏律律的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
刘淮终于回忆起来那瞬间用余光看到的事情。
那支弩箭并不是射向自己,那声‘纳命’的呼喊声也不是冲着自己喊得。
而是冲着朱天寿去的。
想到这里,刘淮眯起了眼睛。
当时朱天寿拉了他一把,看似是帮助他躲避弩箭,但谁知道朱天寿是不是想要把刘淮拉到弩箭指着的位置上?
不过还是不对,这种配合方式,也太难了点吧。
这跟马氏三角杀此等花活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当时是刘淮握着朱天寿双手,而不是相反。
朱天寿可能真的只是看到弩箭射来,而想要逃脱而已。
“统制郎君?”管崇彦打马向前,却见刘淮表情阴晴不定,连忙询问:“这是出了何事?”
刘淮收拢心情,摇了摇头:“无妨,回军营后从长计议。”
一行人回到了军营,却发现张白鱼早就在营寨门口等待。
见到刘淮抵达后,张白鱼上前牵住马缰绳,伸手制止了周围人靠近,丝毫不顾刘淮依旧没有下马,就有些焦急地低声说道:“刚刚有个伤势严重的女真人骑马闯营,他自称斜卯张古,说了一大堆模模糊糊的话,说完就昏迷了,其中只有一句是能听清楚的。”
“万不可相信朱天寿!”
第177章 且用火眼探迷雾
此时伤兵营寨还没来得及建立,所以那伤重昏迷的女真人只是被安置在了中军大帐旁的寻常帐篷中。
刘淮走进其中,细细打量起这名唤作斜卯张古的女真人。
对方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消瘦,容貌英俊,骨节却是粗大,一看就是平日习武的勇士。他的头上留着女真人常见的那种辫发,却不似其他女真人那般将辫发周边的头发都剃光,而是直接将长头发辫成了两条辫子。
敷衍程度堪比后世TVB的清宫剧。
因为斜卯张古伤重昏迷,所以那些有点医师本领的甲骑就把他全身扒光,既是搜身,又是想给他医治。
这人身上别说书信文书,就连带字的东西都没有,但刘淮还是惊讶的发现,这厮身上的新旧伤势过于多了些,其中有刀伤箭伤,还有鞭痕棍痕,几乎是新伤叠着旧伤,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活到现在的。
而斜卯张古的出现,以及他所带来的那句话,使得原本就有些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偏偏此时这厮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让人问都无从问起。
真是见鬼了,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刘淮心中吐槽。这跟南希仁临死前写‘杀我者乃十’有什么区别?没有困难创造困难是吧?
刘淮复又去看了那女真人骑来的马匹,发现这马虽然有些消瘦,骨架却很大,想来如果好好养,能是一匹神骏战马。
在围绕战马观察的时候,刘淮发现战马屁股上有一块黑乎乎焦糊的烙印,不由得又是捏起了下巴。
就算普通农人都会在自家大牲口屁股上烙印,但这本质上是标示归属的手段,所以这种黑乎乎的焦糊一片烙印没有任何意义。
这只能说明这匹战马来路不正,被不知道是谁用层层烙印的方式,把原本的烙印盖过去了。
莫非斜卯张古这厮是个盗贼?
能偷战马的盗贼?
刘淮更加疑惑了。
现在已经不是朱天寿可不可信的问题了。
而是说沂水县城处处透着怪异,似乎已经有什么事情开始发生,但刘淮却丝毫不知。
那么忠义军是依旧在此集结,而是冒险去摸一摸沂水县城,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刘淮思来想去,只能拿出老办法。
发挥军事民主,开军议。
当然,此时就来了一条张白鱼与二百甲骑,自然是无法让其他统领参加的。
再加上那伙子沂州豪强走得一个都不剩,所以,也只有刘淮、张白鱼、管崇彦来互相商议。
“……情况就是这般,不知道我说清楚了没有?”
刘淮将之前所遇所思所想言简意赅的说了出来,端起水囊顿顿顿灌了一大口,方才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张白鱼皱眉说道:“确实麻烦,事情简直千头万绪。朱天寿是真正投诚也好,是虚情假意也罢。那女真人是真的告状也好,是扰乱军心也罢,无论怎样都有可能,都能解释,都有说法。”
刘淮无奈摊手:“事实就是如此了,所以才进退不得。如果现在进取,咱们有三百甲骑,总能打上一仗的,但如果金贼有埋伏,那么这几十里依山傍水到处是土丘的官道足以让咱们全军覆没;
可如果依旧如常,且不论寒了汉人义士的热血,来日无法收拾人心。若真的如朱天寿所讲,武兴军有两万人马,沿着沂水沭河分两路南下,咱们本应该准备应敌却毫无准备,那岂不是会闹天大的笑话?”
张白鱼低头想了想:“如果果真如那朱天寿所言,会有两万人马分路南下,那么就应该速速上报魏都统,放弃分田分地,速速稳定后方,将全军都带来,准备决战吧。”
刘淮复又长叹出声:“可若谎报了军情,就真的算是在挖忠义军的根了。这就相当于忠义军第一次大规模违反奖惩军法,这算什么?”
两个聪明人还在纠结,而一边心思比较直的管崇彦已经皱起了眉头,好奇出言:“为什么不去探查一番呢?”
刘淮摇头:“依旧派游骑去过了,但就是因为没有探查出什么来,我才如此为难。”
管崇彦依旧皱眉:“统制郎君平日里经常教导俺们,说指挥官要勤快,不能偷懒。俺的意思是,统制郎君何妨亲自去一趟呢?亲自去看一眼沂水县的局势。游骑发现不了的事情,以统制郎君的能耐,肯定能一眼看透!”
管崇彦的话说到一半时,刘淮与张白鱼就已经恍然大悟。
说到最后,两人不禁相视一眼,讪笑起来。
无他,两人都钻了牛角尖。
一人认为现在只有出兵或者不出兵两个选项,另一人则是觉得在战时,指挥官不能脱离岗位,潜意识就将脱离军队去亲身侦查否了。
可如今真的是最紧急的接战时刻吗?
或者说忠义军前军真的离了刘淮之后,就只能全军崩溃一条路吗?
那忠义军这一路上的军队制度建设岂不是白做了?
事实上,就算刘淮与张白鱼同时离开,也会有副统领在主持甲骑军队,就算副统领离开,也会有队将、正将一级在掌控军队,虽然战斗力肯定会下降,但绝不会到一哄而散的地步。
更别说再过一两天,就会有各个前军统领官赶到,自有他们来主持营寨。
而这两天偏偏不会有任何战事。
所以说刘淮如果想要亲身出去探查,最好就在这一两天中出发。
“管七郎,平日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伶俐,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张白鱼也是惊奇说道。
管崇彦脸颊抽动了几下,似乎对‘人不可貌相’几个字感到些许恼怒,尤其是张白鱼顶着一张女子般的俊脸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嘲讽也是嘲讽了。
当然,管崇彦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当即向刘淮进言道:“统制郎君,俺觉得探查敌方,人数不应该太多,人多目标太大,反而危险。所以郎君只带上三四人,衣服下罩锁子甲,备好短兵长矛弓箭,悄悄探查即可。
但虽是这个世道,三四名健马壮士一齐出发,还是太显眼了,最好其中有一名女眷才好。”
刘淮摆手:“管七郎说笑了,军中如何有女子,而且就算有女眷,这等凶事,我辈男儿岂能……嗯?”
刘淮将管崇彦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张白鱼,也果断反应了过来,同样转头,上下打量着这名俊俏如女子的甲骑统领。
张白鱼见到两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身上汗毛倒竖,当即断然拒绝:“想都不要想,我张白鱼就是饿死,死外面从沂水边跳下去,也绝不会穿女装!”
第178章 民生凋敝食粪土
穿女装这种事情当然不会以‘真香’为结局。
哪怕是在南宋初年这个文化思想相对开放的年代,女装也可以算作对一名男子的终极羞辱。
不要说这是思想禁锢,今年年纪刚过三旬的朱熹也只是以主战派而闻名,却不是什么理学大家,什么女儿接过饼子就失去贞洁的时代离得还远。
除非有比尊严更重要的事情,否则正常的男人绝对不会去穿女装。
当然,由此可见,司马懿那可真是个狠人,这厮也是真的怕了诸葛武侯。
闲话少说,虽然张白鱼宁死不穿女装,但这趟活却是少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