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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05节

  片刻之后,刘淮将军营一众事务托付给甲骑副统领梁磐,随后与张白鱼一起,穿好内衬锁子甲,戴上斗笠,一人双马出营向北,沿着宽阔的沂水疾驰而去。

  这段长约五十里的蒙山丘陵地带虽然对大军来说是十分危险,但对于四名骑着战马疾驰的骑兵来说,这点路程那真是不值一提。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日头将将偏西,四人就看到眼前宽阔一片,一座城墙高约一丈半的城池就伫立在了沂水以西。

  正是沂水县城。

  由于蒙山阻挡沂水,所以沂水在此地拐了个弯,河流冲刷之下,河堤不知道在过去决口过多少次,终于在一片丘陵地带中冲刷出一片宽约五十里,长约七八十里的菱形平原。

  沂水县城就坐落在这菱形平原的最中心,被沂水两面包围着。

  刘淮在一座缓坡上伫立良久,观察起周围环境来,试图找出此地已经屯兵的蛛丝马迹。

  然而别说军营,就连军队大规模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刘淮能确定此事的原因很简单,此时秋收刚过,虽然地里的庄稼大部分都已经被收割完毕,且下了一场雨,但还是有妇人与儿童在田间地头拾取掉落的谷物与豆类。

  若真的有金国正军在此,那无论如何都会有游骑探哨往来,那么这些女子孩童哪会这么大大咧咧的在外劳作?

  别说军纪如何如何。这年头,无论军纪好坏,老百姓都会畏惧军队的。

  而且,金军的军纪如何会秋毫无犯?

  如果金军正军不派遣游骑掌握周边情况呢?

  那只能说明要么金军弱得抠脚,对周边掌控力约等于零;要么就是有人在替金军掌握周边情报。

  这人是谁?

  是沂水县知县?

  还是朱天寿朱三郎?

  刘淮将疑惑放进心底,与三名骑士一起,沿着乡间土路缓缓而行。

  他们的目的地自然不是沂水县城,四个精壮骑士实在是太显眼了,城里如果有些说法,直接围杀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刘淮等人向着山东最不缺的东西——豪强庄园行去。

  当然,大小豪强的庄园他们也不是很敢进,但从佃户农夫口中打听一些消息,他们还是比较敢的。

  唤作陈文本的骑士拍马走到一名落单的农人身前,直接将其拎到马上,还没有等农人叫出声,四人就拍马离去。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农人也根本不敢说什么,只是颤抖着低头继续忙活,心中叹着不知道城中的公子哥又玩什么花样,只可怜了赵八那个老实汉子。

  大约走到一处僻静地方,陈文本将那农人放下,还没等着农人跪地求饶,怀中就被塞了一小袋麦子与几串铜钱。

  “今天俺们家郎君心情好,赏你的。”陈文本指着身后的张白鱼说道:“问你什么答什么,若回答得好,还有两吊赏钱。先说你叫啥?”

  刘淮在几人身后,大斗笠笠沿向下,护住他多半张脸,一言不发。

  因为他在朱天寿面前露过面,害怕碰到那些相熟的黑衣武者,所以只能这般藏头露尾。

  那农人捏着那一兜麦子,又看了看那几串铜钱,当即转惊为喜,陪笑道:“俺叫赵八,是朱三爷家的佃户,官人想问什么,俺只要知晓,必然不会藏着掖着。”

  陈文本笑着用马鞭指了指赵八,一副纨绔子弟狗腿子的形象:“你这厮倒也痛快,你佃租种得地是哪块?”

  赵八笑容一僵:“自是诸位官人把俺拎来的那块地,俺正在打些田鼠……”

  陈文本摇头:“唉,田鼠肥了才好吃,可又怕田鼠太肥,那岂不是说明粮食被他们糟蹋不少?真是两难啊。”

  赵八瞬间大有知己之感:“官人说的正是……”

  陈文本见赵八已经不太紧张,就指着西北方向上的一大片庄园问道:“你平日就住在那里?”

  赵八继续赔笑:“俺哪里能住朱家庄庄子里?那里都是朱三爷家心腹人物所住,俺一个破落户,如何能住进那里?”

  说到最后,赵八望着那片庄园,面露向往之色。

  刘淮心中一动。

  这朱家庄为何连自家佃户都住不进去?如果目的不是在盗贼手中保护自己,山东百姓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结成庄园,给自己找个庄主?

  想到这里,刘淮捏着嗓子在马上出言:“不对啊,那边哪里是朱家庄,俺们从北边来就已经遇到一个朱家庄了。它还会分身不成?”

  赵八听闻这伙贵人是外乡人,心中稍稍警惕,但看着怀中那一小袋麦子还有两吊铜钱,又想起自家瞎了眼的老娘与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女,觉得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哪怕告诉的外乡人也无所谓,就赔笑说道:“官人说笑了,朱家庄自不会分身,但谁说朱家庄只有一个呢?朱家庄在沂水县一共有五个,刚才指的是西朱庄,北面那个是大朱庄。”

  “庄主都是朱三郎?”

  赵八浑身一哆嗦,猛然想起这些贵人可能与朱天寿认识,甚至他们干脆就是朱天寿请来的客人,当即跪地叩首:“正是朱三爷。”

  而就是这么猛然一叩首,赵八不止将怀中的小麦袋子与两吊钱扔在了地上,在他身侧背着的鼓鼓囊囊破布行囊也散开,圆滚滚的物什落了一地。

  刘淮原本以为这是赵八打来的田鼠,但仔细一看,发现竟然全都是一团团粪便,不知道是驴粪蛋还是马粪。

  “为何背着如此多的大粪?”

  刘淮夹着嗓子问道。

  赵八抬头,只能看到陈文本,却看不到问话的人,一时羞赧却又不敢不答:“是马粪,马粪沤了能肥田,还有……还有……”

  刘淮对着回望的陈文本点了下头,陈文本将两串钱扔到赵八面前。

  赵八反而不接钱,粗黑的脸几乎成了酱紫色:“官人们……马儿是直肠子,吃的东西不会全都化了,总会拉出来些……马粪里有豆子……有豆子可以吃。”

  说罢,赵八竟然真的掰开一块湿漉漉的马粪,从其中拿出半粒豆子高高举起。

  忠义军的两名军官还有两名侍卫顿时骇然色变,脸色同时变得犹如黑水一般。

  片刻之后,还是刘淮强自压抑愤怒至极的心情,放声笑道:“你这厮,竟然食大粪,哈哈哈。陈六郎,再给他一袋麦子,哈哈哈,竟然吃大粪……真好玩……”

  其余三人也都知晓情状,也各自强笑起来,只不过三人的演技不好,发出的笑声犹如怪叫。

  陈文本复又将一小袋麦子扔到赵八面前,然后将笠沿压了压,竟然一时间不敢再看跪在面前的赵八。

  下一刻,四名身经数战,刀山火海都不畏惧的骑士犹如碰到什么大恐怖一般,带着古怪的笑声飞马离去了。

  直到马蹄声渐隐,赵八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他先是将几串钱塞进怀里,复又拿起两小袋麦子,然而看了那堆马粪终究不舍,将破布兜子铺开,将马粪一个个拾起并装了起来。

  不知为何,赵八却突兀流下眼泪来,擦拭了几下发现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只能用沾满马粪的手捂住了脸,一时间泣不成声。

第179章 百密终归有一疏

  刘淮等四骑奔出一里多方才止步。

  四人相顾俱是气喘吁吁之态。

  片刻之后,还是张白鱼激愤出言:“这朱天寿竟然将如此酷烈,将手下佃户逼到从马粪中找吃食的程度。

  须知道,现在才刚刚秋收!大牲口在这个时节都能混上两口硬货。他的佃户竟然只能吃大粪!

  统制郎君,这厮万万不能吸纳入咱们忠义军,哪怕他投靠过来,也要当场杀了以安民心正法度!否则救济斯民的言语,岂不成了空谈?”

  陈文本也脸色阴沉:“俺还当他身上的臭气是久不洗漱……没想到……没想到沂水县民生已经到了此种地步了吗?”

  刘淮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在听到周围五个庄子全是朱家庄,庄主全都是朱天寿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太对了。

  临沂那边的豪强也会兼并土地,但除了那些女真庄子,更多豪强还是将兼并土地当作控制佃户的手段,而不是真的想要把佃户全都逼死。

  这个赵八是个例,还是说整个沂水县周边的土地几乎已经全被朱家给兼并了?

  “勿要慌乱愤怒,且静下心来,细细打听,细细看。”刘淮蹙眉以对,让几名属下冷静一下,继续探查情况。

  然后他们就在一个时辰之后,遇到了第二堆马粪。

  此时他们已经几乎绕着沂水县城行了一圈,虽然一路所见触目惊心,但一路上最多也就是遇见下乡征粮的胥吏与土兵,却并没有什么正军的痕迹。

  而果如刘淮所料的是,这几个如今都成了朱家庄的庄园也不都是朱家一开始建的庄子,而是在这些年中或是被金人破家灭门,或者在徭役中举家逃亡,在这十几年中,陆续被朱家兼并。

  当然,虽然说的似乎朱天寿要扩开大业一般,但沂水县大部分本身就处在山区丘陵之中,平原膏腴之地很少,所以几个朱家庄加起来都不一定要比何家庄大。

  但是,还是要说但是,将少半个县的百姓变成自家佃户之后,将他们往死里逼,这种事情真的是十分离谱。

  真的是往死里逼。

  因为不只是胥吏在逼税,就连各种打着朱家庄旗号的大管也在逼迫佃户交租子。不只是那些已经晾晒好的粮食,就连那些还在秸秆上的谷子也一同被拉进了城里。

  给人以一种斩草除根,竭泽而渔的感觉。

  这真的只是为接下来武兴军的到来而作准备吗?

  刘淮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再这么让朱家与知县胡作非为下去,也不用忠义军来攻了,说不得沂水县自己就会爆发民乱。

  如果到了这里,还只能说朱天寿是周扒皮一般的人物,虽然也是罪大恶极,少不了那一刀,但对忠义军进取沂水县却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直到日头偏西之时,刘淮等人靠近城池,路过几辆从城池中驶出的大车时,他猛然反应了过来。

  不待张白鱼等人的询问,刘淮径直拨马回头,拦住了那几辆散发着恶臭味道的大车。

  驾着大车的青壮当即色变,想要去摸腰间兵刃,但见到拦路的是弓马俱全的骑士后,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

  且说,这年头掏大粪也是门好营生,因为这是城市需要将这些秽物排到城外,而城外的农田又需要用沤肥来肥田,属于两头赚的买卖。

  最妙的是,只要有人,这门生意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当然,这种腌臜却赚钱的生意,虽然大人物不会抢,但一些腌臜人物却管不了那么多,组成了黑道性质的行会,在城内进行垄断。

  但说来说去,这些人终究还是地痞流氓而已,最多也就是消息灵通一点,下手黑一点,哪里敢与正经军士耍横?

  很快,一名老成面善的中年人就迎了上来:“小老儿有礼了,不知道官人们有何吩咐?俺们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

  刘淮依旧是一副小爷趾高气扬的模样:“卖大粪吗?”

  中年人一愣,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回答。

  然后半串钱就砸到了他怀里,刘淮不耐烦的说道:“卖他娘的大粪吗?”

  “卖,卖,卖。”中年人连忙说道:“只是不知道官人要多少?又……又为何是官人这种人物来买?”

  刘淮在面前挥了挥马鞭,犹如在赶苍蝇:“别提了,我那岳丈家中不知从哪里找了许多异花,前几日阴雨坏了几朵,可把我岳丈心疼坏了。

  其余异花情状也不太好,有那老成花匠说,得用健马的大粪来激一激长势。

  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但今日正好看见你们这腌臜生意,也就随便问问。”

  中年人听到一半就已经放下心来,心知道这公子哥不是在闲得蛋疼来消遣他,一想到有钱赚,却是连连点头:“有,健马大粪也有,不知官人岳丈家在何处,又要多少,俺们明日就送过去。”

  刘淮上下打量了此人两眼,冷笑出声:“你莫非没听到我说的,要戏弄于我?我要的是健马的大粪,你可千万别说你们这群净街把各类大粪都分开放好,各类秽物杂在一起,弄坏了异花,卖了你也赔不起!”

  中年人听到一半就已经如同打摆子般摆手,到了最后见到几名骑士凶色显露,更是直接跪倒在地:“万万不敢欺瞒众位官人,如前几日来寻俺们,俺们自然是拿不出来。可这几日时,县衙与朱三官人家中突然有许多马粪运出来。马粪太多了,往往直接装满大车,所以绝不可能掺杂。

  实不相瞒,俺们这十大车中有三车全是马粪。”

  “哦?”刘淮翻身下马,好奇说道:“打开一车,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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