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11节
直到儿子身影已经消失了片刻之后,老妪干涸的双眼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双手合十,喃喃说道:“阿论,你可一定要平安啊……佛祖,保佑我儿平安……”
无论祝福还是祈祷,都混合着夜风与篝火火星,一起消散在了秋日夜空中。
耶,三天打过了广智!
我简直是游戏天才
第188章 自古谋者善用间
“……统制郎君,那老夫人不似凡人。”
陈文本让典论在帅帐外稍等,而他则是先进营帐,找到刘淮后将典论与他老娘的说话大略叙述了一遍,方才有了个结论。
刘淮沉默片刻,摇头说道:“不管这些,此时他们都是汉人了。”
想想也是,但凡那老妪有点权势,也不能让独子去掏大粪的啊!而她没了权势,哪怕是完颜阿骨打的亲闺女,也就是个垂垂老者而已,以刘淮现在的身份,难道还会与这等年纪的老妇人过不去吗?
“阿论!”
刘淮放下了手中文书,走出中军大帐,对典论招了招手:“随我来。”
说罢,刘淮引着典论,来到了帅帐之后的一个帐篷。
“阿论,你看看这人你认识吗?”
帐中的正是依旧昏迷不醒的斜卯张古。
典论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俺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俺自然认识他……这……这是怎么了?是冲撞官人了吗?”
刘淮摆手,示意与自己无关:“前日时候,他浑身是伤的来到我军营寨之前,说了一句话后就昏了过去,随军郎中给他医治,只不过他的新旧伤太多,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典论上前不由得触碰了一下斜卯张古肩上的伤口:“他说什么……官人,是俺冒昧了。”
问到一半,典论就反应了过来,连忙住嘴。
刘淮没有在意:“这斜卯张古究竟是何人?平日德行如何?你们既然熟识,就给我讲一讲。”
典论点头,缓缓道来。
故事很俗套,斜卯张古的父亲唤作斜卯三,是阿典部的猎户,他从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参与金国立国时那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战,只不过在集市上买来个汉人女奴,娶作了老婆。
斜卯张古的名字就是他娘起的,似乎是因为他娘姓张,他娘被抢来之前的汉人夫君姓古,所以名字叫张古。
不过无人在意了。
斜卯三虽然对待妻子还可以,但关外苦寒,阿典部又不是什么大部,所以在斜卯张古小的时候,他娘就一命呜呼了,又过了几年,斜卯三进了老林子就没出来,尸骨无存。
斜卯张古只能独立生活,但这厮天赋太好了,过了几年的渔猎日子后,就能弓马娴熟,到了奔马射鸟的程度。
然后就是阿典部内迁,这厮的本事全都没用了,他又不会种地,只能凭着一身武力到朱家去当骑奴。
骑奴有一个‘奴’字,自然不是什么好营生,某次斜卯张古不知道干了什么,得罪了朱家的大公子,隔三差五就被鞭打一顿,偏偏因为开山赵大起义,原本归属的阿典部几乎被清扫一空,斜卯张古根本不敢冒着得罪死朱家的风险,把灾祸引到阿典部来,只能忍着。
听到这里,刘淮就大约把所有事情串起来了。
这必然是斜卯张古知晓了朱天寿的一些谋划,并通过他知道了忠义军的一些政策,随后想来投军。
至于他这身新伤,是因为走之前又被打了一顿,还是因为逃走时被追杀而受的伤,这就不为人知了。
刘淮在心中盘算一遍,随后对典论说道:“我这里有几份前途,不知道你选哪一条。”
典论拱手行礼:“任凭官人调遣。”
刘淮皱眉:“军中叫我统制,或者统制郎君。”
也没有待典论改口,刘淮继续说道:“其一,是走民间路子,忠义军会把你立成女真人弃暗投明的典型,同样给你授田,之后过太平日子即可,随着女真人越来越多,你也会被授予亲民官的职位,来协助管理他们。
这条路最轻松,可以说你只要好好生活,就算是给忠义军北伐立功了。”
“其二,虽然你骑得是骡子,但我还是能看出来,你骑术不错,你可以当我亲卫甲骑,走军中立功授勋的路子,之后北伐途中,肯定会有女真、契丹、奚人加入我忠义大军,到时候你就能统领一部,为将军。
这条路风险高,回报大。只要渡过头几场艰难大战,有了金军投降,你就立即会被大用。”
“其三,我现在需要一些人潜入沂水县,去替我探查情报,你虽然不是山东生人,却也在沂水县厮混过许多年,也是很好的人选。
这条路风险极大,因为你孤悬敌后,一旦被发现只能死路一条,至于回报……甚至我也无法保证回报如何。”
典论沉默片刻,咬牙说道:“统制郎君,俺选第三条。”
刘淮好奇打量面前这么年轻人:“为什么?”
典论有些紧张:“俺还欠沂水县许多人的人情,俺不能负了他们,这也是俺能最快回到沂水县去救他们的办法了。只是俺的老娘……”
刘淮点头:“你勿要忧虑令堂,除非你要走第一条路,去奉养母亲。剩余两条路,忠义军都会派遣专人去照顾令堂。”
如同典论老娘的情况不常见,因为军中有独子不征的惯例,就是怕独子上阵亡了之后,一家子直接完蛋的情况。
但山东两路情况复杂,有无数已经红了眼要与金贼拼命的百姓,有些人不让他们参军,他们也会找别的法子拼命。
所以,在陆游的主持下,在海州与沂州已经有了类似光荣院的雏形,当然不可能把所有孤寡都接过来,只是将那些儿子参军或者战死的家属聚拢起来,集中妥善照顾而已。
典论既然选择了去做比参军危险百倍的内应,他的母亲自然会受到更高更好的保护,这不仅仅是荣养,更有一些人质的意味在其中。
当然,刘淮此时自然不能对典论说这个。
“你要打探一切能打探到的东西,什么金贼来了多少兵马,吃得什么,喝得什么,有没有抱怨,又抢了谁的东西都可以。而且你有便宜之权,只要能给金贼添麻烦,什么都可以干,但切记,万事以自身安全为主……”
刘淮说了大概的方针,最后嘱咐道:“如果你有打探到消息,就在你家那个山沟前的大槐树上画个十字,并将消息写成信件,放在你家屋里西南角的砖下。到时候,自会有人去取信,你和取信之人不会见面。”
说到这里,刘淮顿了顿,方才艰难说道:“如果你失手被抓,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过去就把联系方式招出来,切记,到时候你要跟他们说,联系方式是在大槐树上画叉。”
到时候,如果金贼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用这条渠道发假情报,那么忠义军就能提前察觉,将计就计。
嘱咐罢,刘淮复又对了脸色苍白的典论正色说道:“阿典部剩下的人,都会在南边沂水沭河膏腴之地分田,如果把金贼放进这片平原,对于我们忠义军来说,只是有些麻烦,可对分了地的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你晓得吗?”
典论没有想过作内应有这么多门道,但听到此言,却立即觉得刘统制说得乃是金玉良言。
阿典部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现在终于能翻身了,典论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金军毁了来年的好日子,也绝不会让金军害了自家母亲的性命。
典论在刘淮面前重重叩首:“喏!”
干他娘的幽魂!
第189章 身是石子来问路
八月二十五日,典论抱着无比复杂的心情,骑着那头骡子,背着两袋干粮,怀揣着金银铜钱,沿着山间小路向沂水县而去。
另一边,管崇彦同样动身,却是大摇大摆,从官道上一路向北狂奔,在不到午时就已经抵达了沂水县南侧的平原地带。
此时这里依旧有着昨日刘淮大闹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的血迹都没有掩埋干净,但朱天寿掌握县衙大权之后,将自己的心腹庄户派了出来,沿道设卡后,已经算是将沂水县整个堵死。
须知道,朱天寿的庄户中,可是有甲骑甲士的,根本不是一般土兵弓手衙役可以比拟的,而且训练充足,在平日与盗匪的厮杀中得到了实战,不能说能与忠义军相比,也可以说是合格的民兵了。
“止步!”
见到管崇彦驰马而来,几名庄户在鹿角之后大声喝道。
待到管崇彦勒马之后,又有几名手持长枪的庄户从四周逼近,更有一人直接上前夺过战马的缰绳。
“来者何人?”
管崇彦朗声答道:“俺是朱天寿朱三爷的客人,找朱三爷有要事相商。”
庄户上下打量了一下,随后语气变得缓和:“贵客可留姓名或者信物,让俺们这些做小的前去回报?”
管崇彦对着那领头之人说道:“名字信物皆无,只需告知朱三爷,是孟良崮故人来访即可。”
领头者唤来个伶俐的,让他记了孟良崮故人几字,就让他骑着马,赶紧回报去了。
随后,领头者见管崇彦不为所动,面色淡然,也不由得再放下心来,却又立即反应过来,这如果真是朱天寿的贵客,他如此怠慢也不太好,就赶紧挥手让其余人把兵器收起来,依旧抓着战马的马缰绳说道:“这位……这位大爷,你看在这日头下等着也不是个事,小的们在前面有个棚子,到那里去饮一碗茶汤如何?”
管崇彦却是面露不耐:“俺来这是有要紧事情来见朱三爷,哪里有心思喝什么茶。要俺说,你若真的有心,不妨带着几个马军,直接夹住俺去找朱三爷,甚至你可以一直拽着俺的马缰绳。你若还不放心,俺的刀给你也无妨。”
说着,管崇彦直接去解身上的佩刀。
而那领头者面露尴尬,连忙摆手:“贵客说笑了,俺哪能解贵客的刀?只是俺们没有接过三爷的话头,又如何敢直接将贵客引到三爷身前呢?还请贵客宽恕则个。”
管崇彦愈发不耐起来:“你这厮好不晓事,你将俺带到庄子外等着,你进去通报即可。若是俺在扯谎,你直接在庄外打杀了俺,俺也反抗不得。可如今你跟俺再这里掰扯,若俺真的与朱三爷有约,却因你误了事,岂不是平白恶了各自主君?”
领头者此时已经信了九分,同时也觉得管崇彦说得似乎确实有些道理,就连忙招呼伙伴牵马来,手中却依旧死死拽着管崇彦的马缰。
管崇彦自然无话,甚至乐得轻松,任由四名骑兵将其夹在中间,沿着官道向着大朱庄而去。
行进不过一里,管崇彦就直接皱眉:“你……你唤作什么?”
那领头者说道:“贵客唤俺钱二即可。”
“钱二郎。”管崇彦指着官道旁,被绳子捆着双手,穿成一串艰难行进中的百姓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钱二满不在意是的说道:“这不是县衙要征民夫嘛,反正秋收已过,地里也没活计。官府就想着让他们出来做工,给他们一口饭吃,不让他们在家里浪费自家粮食,这是多大的恩义?
可这些刁民不知道听了谁的蛊惑,竟然不应募,只能用这种方法。呸,都是他娘的记吃不记打的刁民。”
说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钱二忽然烦躁,啐了一口恨恨说道。
管崇彦看了看那一串踉跄哭泣前行的百姓,又看了看牵着战马缰绳的钱二,脸色抽搐了几下:“果……果真是贼厮刁民。”
钱二仿佛遇到了知己,声音也变得激昂:“可不是嘛?贵客有所不知,前几日租子,俺们朱三爷自有公道,每亩一百五十斤,但有几家刁民非得讨价还价,非得说今年减产,让宽恕则个。
俺大哥挨家挨户去搜,亲自去劈开他们家的床榻地板,发现全都是黄澄澄的谷子。有家疯婆子,见到事情败露,竟然用剪刀来捅俺大哥,俺大哥虽然一刀把这疯婆子剁了,却也伤着了,现在还在床榻上养伤。
贵客,你说这些刁民不是贼厮是什么?”
管崇彦复又笑了起来:“确实是贼厮。”
这年头一亩地谷子产量大概是二百斤到三百斤,事实上,金国的水利设施荒废,又是动乱连年,哪能精耕细作?
实际上一亩能产一百七八十斤谷子,就已经算是丰收了。
而这朱天寿竟然每亩要收一百五十斤的租子!
这是将那些佃户往死了逼!
果真是个贼厮!
贼厮!!!
惯于冷着脸的管崇彦,此时笑容却愈发灿烂。
两人说笑间又行进了两里,正巧遇到之前去向朱天寿报信的庄户,说朱三爷在大朱庄等候贵客到来。
到了这时,钱二终于彻底信了管崇彦,放开了缰绳,连连道歉。
管崇彦大度的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