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52节
因为八牛弩太娇贵了,而且太笨重了,怕潮怕磕怕碰,而且造价奇高,虽然有安装在偏厢车上的先例,却不是主流。
而且这东西的准头也没法说,虽然有效射程几百步,但超过一百步的目标能不能命中全看命。
但此时,因为金军排成了密集阵型,导致了水轮船上的八牛弩几乎不用瞄准,直接开射就可以。
这必然不会造成巨大的伤亡,但干挨打无法还手的境况却必然会让金军慌张,阵型散乱,士气低落!
偏偏金军拿水上舰船毫无办法。
蒙恬镇国还没有想到法子去对付那三艘水轮船,就发现其他十艘水轮船停都没停,也不看其后的金军大阵,直接逆流而上。
“不对!”蒙恬镇国大叫出声:“贼人水军是要袭扰我军大营!把阿秃儿……”
说到一半时,蒙恬镇国直接卡壳。
此时的所有兵力都在前线全力厮杀,身边也就充作总预备队的第一猛安四个谋克,就连第五猛安也全线铺开,加入了战场。
而对面的忠义军呢?
不单单是有一波兵马厚实了整条阵线,在后面依旧有烟尘滚滚,似乎还有不少兵马赶来。
操,忠义军这是有多少人?
蒙恬镇国心中刚刚骂完,却又立即怔住。
是啊,忠义军有多少人马?
在纷乱的战场上,蒙恬镇国汗如雨下,彻底慌乱起来。
被自大与焦急所蒙蔽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浮出了心头。
武兴军太狂妄了,虽然高级将领不断的说服自己,这伙子贼人不一般,能打败仆散达摩的也不可能是一般人,可实际行动起来,所有人却又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只想用以前对付起义军的办法,一路硬莽过去,然后杀光所有人。
他们的情报工作几近于无,这几日攻防下来,大约试探出了对方的战力,却依旧连忠义军的人数也不知道。
蒙恬镇国突然感到有些荒谬。
并不是对战事感到荒谬,更不是对枢密院的命令感到荒谬。而是对他此次的行事作风感到荒谬。
照理说,他也是打了许多大仗,从底层厮杀登高位的豪杰,如何会犯这种低等错误?
但蒙恬镇国偏偏还是犯了。
他自可以将其推给军令紧急、时间尚短之类的客观原因,可他却骗不过自己。
因为不只是蒙恬镇国自己在犯错,整个武兴军也在犯错。
徒单章贪功冒进之时,温敦浑玉孤军深入之时,哪怕刚刚完颜宏济率军突击之时,哪一个不是在潜意识中,小瞧了忠义军,觉得对方乃是土鸡瓦狗呢?
想到这里,蒙恬镇国反而神奇的冷静了下来,驱马来到一处高地,扫视整片战场,计算彼此的本钱。
他此时真的要将忠义军当作平生所见的强敌来对待了。
但一切还来得及吗?
所有人都不知晓。
第253章 英雄来日当磨折
“贼军水军先不用管。营寨中还留了些许正军与许多签军民夫,不说能挫敌,坚守片刻还是能做到的。”
蒙恬镇国环视战场,心中默默盘算。
“武兴军一共四个半猛安,现在应该已经有了许多伤亡。当中完颜宏济的第三猛安伤亡最重,不只是行军猛安被阵斩,其中许多突阵的好手也被围杀,阵型险些崩溃。
但此时得益于第五猛安蒲察光的支援,倒也维持住了局面。”
“左翼回特弥勒与那张字大旗依旧纠缠不清,双方互有杀伤,但刚刚第六猛安还能压着对方打,此时贼军又有援军前来,似乎要落入下风了。”
“右翼卓陀安与鱼姓贼军打得都很克制,也许与那地形有关。战场以西过于靠近沂水,河滩泥泞难行,别说骑兵难以迂回,就连步军列阵都会松松垮垮。”
“手头可用的兵马,算上第一猛安四个谋克,加上两个亲卫谋克,总共六百精锐甲骑。只有一掷的机会,要掷在哪里?”
蒙恬镇国脸色阴沉,心中飞速盘算。
至于撤军?
别开玩笑了!战事如此焦灼是无法撤军的,如果回头就会立马变成大溃败。
忠义军又不是力竭了,又没有被打疼,而且还保留了相当规模的生力马军,追击能力根本不缺。
此时,忠义军左翼,辛弃疾已经率四百天平军马军与鱼元汇合,总计一千四百人马。
中线,魏胜亲率大军与刘淮汇合,共计两千八百步,六百甲骑。
右翼,右军全员杀至,共计一千八百步卒,二百甲骑。
兵马汇聚之后,忠义军开始了全线反攻。
“父亲。”刘淮将戟刀戳到地上,对着魏胜拱手:“事情要成了!”
魏胜虽然同样微笑,却还是说道:“大郎勿要松懈,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金军还有些精锐甲骑,就等咱们露出破绽了。”
刘淮笑着点头:“金贼确实打着这主意,可父亲指挥大军怎么可能有破绽?”
魏胜摇头:“不是老夫指挥,是大郎你指挥。”
刘淮跨上战马,愕然看向自家父亲。
“这一次,老夫只当一个图章,大郎你可以任意驱使忠义军全军,也让儿郎们见识一下你这飞虎子的手段。大郎,老夫已经老了,这天下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去做。”
魏胜捋着胡须,微笑出言。
刘淮一时间感动莫名。
权力与威望还不一样,权力是很难分享的,有一人权力大盛,则代表着另一人的权力受损。
而此时魏胜所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权力为铺垫,向着刘淮过渡。
即便之前魏胜已经表现了许多次在权力上的大度了,但在此时,依旧显得过于让权了。
说的难听一些,刘淮此次如果能打得漂亮一些,他扯旗造反的时候,最起码能拉走忠义军一多半的兵马。
刘淮没有拒绝,低头拱手:“遵令!”
说罢,他驱马立在‘忠义’大旗之下,下达了第一条命令:“传令,令中军王雄矣,庞如归,尉迟明月,周行烈四将率本部一千五百步卒,对当面金贼发动进攻!罗慎言、魏昌、雷奔三部,各自整顿兵马,稍作歇息。”
“喏!”军使精神一震,接过令牌,拍马离去。
“传令给右翼右军张小乙、李秀,告诉他们,右军一共两千兵马,对面的回特弥勒只有一个猛安,而且这几日已经在前军营寨下顿挫,被我率军蹉踏数次,战意战力已丧,此时就是个虚胖子。
因此,命令右军发动坚决的进攻,以击溃面前金军,来吸引金贼甲骑的反击,并且在支援抵达之前,维持全军阵型。
明白告诉张小乙,这条军令就是让右军露出破绽,就是右军去承受较大伤亡,但这是为了全军得胜!望他尽心尽力,我断不负他。”
军使额头生汗,将命令重复一遍后,不顾周围人侧目,拍马而去。
刘淮复又指向一将:“张白鱼!”
“喏!”张白鱼在马上拱手以对。
“你麾下聚集五百甲骑,偃旗息鼓,牵马而行,隐藏在步卒大阵之后。
右军主动进攻会与中军脱节,现在令你等时机成熟时,沿着中军与右军的缝隙,率所有甲骑杀出去。记住,那面武兴大旗不动,你也不许动。”
“喏!”张白鱼当即翻身下马,随后牵着马,领着心腹军官在中军与右军之间列阵。
“传令给中军副统制鱼元,让他在左翼继续维持战线。”
想了想之后,刘淮摆手:“不,传令给天平军辛弃疾,就说,古之名将都是可以创造奇迹之人,但张辽破乌桓之前,关公斩颜良之前,霍去病率八百骑兵纵横漠北之前,周瑜凭江东火烧赤壁之前,都是声名不显的裨将小将,难道是因为他们那时候本领差许多吗?只是因为时运不济罢了。
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而在我看来,他辛弃疾就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名将。因此,天平军可以自行其是,我让中军副统制鱼元尽量配合。”
军使大略重复一遍之后,也拍马而去。
魏胜见刘淮没有别的军令,终于诧异说道:“大郎,你就如此看好那辛五郎吗?”
刘淮点头,也不顾周围依旧有亲卫环侍:“我在天平军中厮混过几日,发现天平军中虽然豪杰众多,李铁枪、耶律兴哥、耿京都是一时之选,但真正能名垂青史的大英雄大豪杰,唯辛弃疾一人而已。”
魏胜先是点头,复又笑着对刘淮说道:“那你认为,咱们忠义军中,谁是如那辛弃疾般的大豪杰。”
刘淮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当然只有父亲了。”
这下子不只是魏胜失笑,就连周遭原本有些紧张的幕僚与军兵都面露微笑。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将领的必修课,此时魏胜与刘淮并不是简简单单在说笑而已,也在用自己的镇定感染着周围人,稳定着士气。
见气氛稍稍放松,魏胜继续笑道:“大郎如今说话怎么如此好听了?莫非遇见哪家小娘子,开了窍了不成?”
此言一出,饶是在厮杀遍地的战场上,也有人笑出了声。
忠义军其实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言,那就是刘淮其实是魏胜的婿养子,具体是谁传出来的无人知晓,反正说得有模有样,而且魏胜并没有给刘淮改姓,似乎也在证明这一点。
按照这种关系,魏胜说这话就不是父亲调侃儿子了,分明是岳丈在教训女婿。
刘淮也是失笑,却是摇了摇头:“父亲说笑了,我也不是夸耀父亲,而是说……”
说着,刘大郎目光环视战场:“如果没有父亲,我就算能活下来,也只会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忠义军绝大多数人也会随波逐流,活得好的去享荣华富贵,活得差的去当安安饿殍。
但是,如果父亲没有我们,想必也会拉出一批人马,克服万难,奋死北伐,以拯北地万民。”
“我曾听过一人评判南渡诸将,对其余将领皆有褒贬,唯独将岳飞岳鹏举列为首位,世人疑问。那人却说:世人逐利,唯彼赴义,故列英雄第一。父亲为人,与那岳鹏举无异,难道称不上大英雄大豪杰吗?”
不顾其余人皆已呆住,魏胜笑着摇头:“大郎,你的言语过于夸张了。所谓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如今我等要平定乱世,忠义军上下皆奋力效命,岂不是因为已经‘义胜利’了吗?而将义摆在首位的忠义军将士,如何不能被称为大英雄呢?”
一向口齿伶俐的刘大郎,听闻此言也只能哑然失笑,一时间连连点头而已。
第254章 视死忽如归
大军左翼,靠近沂水的一处比较坚硬的河滩上,辛弃疾面对军使连连皱眉。
将军使送走之后,辛弃疾对李铁枪与耶律兴哥说道:“刘大郎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铁枪抱着一杆大铁枪笑道:“还能啥意思,夸你呢。”
辛弃疾瞥了这厮一眼:“好好说话。”
耶律兴哥插嘴:“刘大郎真的是喜欢给人戴高帽子,还古之英雄……却没有想过咱们这四百骑都是长途奔袭,人困马乏,还能做什么?”
其人语气愤懑,仿佛不是因为刘淮给辛弃疾戴高帽子而恼火,而是因为刘淮没给他戴高帽子而愤怒。
辛弃疾与李铁枪齐齐斜了此人一眼,复又叹气出声。
原因无他,这三人的确都是最坚决的金国反贼,此时又被刘淮灌了一肚子鸡汤,属实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