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6节
跟随李县令的武都头发觉不对,刚刚抽出铁尺就被张桐扭断了脖子,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到一旁。
“李县君。”张桐笑眯眯的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拍了拍李县令的后背:“首先,俺不叫张桐,俺的大名唤作张荣。”
“东平府梁山泊,张荣。”
李县令望着武都头的尸体,强自镇定,然而浑身却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桐与张荣有什么区别。
可不过只是片刻,李县令就明白了张荣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张……张荣……张荣!张敌万!”
第26章 谁言人命如草芥(上)
港口上的战事还在继续。
刘淮已经单人独骑杀透了金军正军的军阵,来到后方签军民夫阵列之前。
说实话,出乎意料的简单。
这与谁的武技与勇气无关。而是说面对身披已经开始冲锋的重甲骑士,阵列不齐又没有长兵的轻步兵想要阻拦只能用人命去堆。
然而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军官命令根本无法下达。而普通士卒大部分都想保住自己那不那么重要、却对自己珍贵异常的小命,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刘淮,不自觉的向后退去,以躲避锋芒。
远远望去,刘淮奋力一冲,就如同野兔在秋天麦田中跃过,两侧金军就像抖动着的麦浪、茫茫然向两侧闪开。
当然有试图将刘淮从马上拉下来的悍勇之辈,可刘淮的长刀也不是摆设!
金军原本就不甚整齐的阵列被刘淮分成两半后彻底失序,魏胜所率的宋军以五十甲士为锋矢,其后还有二百手持长枪刀盾的步卒,再之后还有赤膊的水手手持长桨木棒,沿着刘淮所开辟的通路杀了进来。
只能说魏胜治军严谨,聚集的精锐也着实凶悍,在猝然战斗时,也能维持阵列,没有陷入混战。
金军也不甘示弱,在没有军官的指挥下,自发的开始反击,多年以来的屡战屡胜使得他们自然有一股傲气。然而在军阵面前,金军只能依仗个人悍勇,注定徒劳无功。
刘淮也见到了角落里的那一个小小的军阵,驱马来到阵前,大声询问:“我乃大宋忠义军刘淮,敢问是张伯父当面?”
“正是老夫!”
小小阵型中,张荣一头白发十分显眼,见到浑身浴血的刘淮,眼中只流露出欣赏,而没有一丝畏惧。
刘淮当即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张荣张敌万的威名,可不是如同刘光世、张俊之流那样是吹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张荣手中可是实打实的攒着万余女真开国之兵的性命。
他本是东平府郓城县的一个渔民,因为宋徽宗征花石纲被官吏压迫而造反,聚啸梁山泊,比之前宋江的声势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待到靖康之变,金军南下,宋军一溃千里,东平府经历兵匪烧杀抢掠后几成鬼蜮,张荣为保卫家乡愤而与金军作战。
然而金国开国之兵满万不可敌,张荣作战失利,也只能带领部众百姓南下。
待到三十年前的绍兴元年,金军再次南侵,金国元帅左监军完颜挞懒总揽淮南战事。
为了解除完颜兀术的后顾之忧,完颜挞懒(完颜昌)一路杀到长江边的泰州,而张荣就在泰州与彼时官拜通泰镇抚使的岳飞并肩作战。
以岳飞的本事,都只能放弃泰州,暂避完颜挞懒的锋芒,而张荣却利用地形与水军的优势,将金军引入了缩头湖中,一举斩杀完颜忒里,俘虏了完颜挞懒的女婿行军万户浦察鹘拔鲁,俘杀近万人。
完颜挞懒只带着两千余人狼狈逃到淮河以北,从此从主战派变成了主和派。
甚至金国上层传言,完颜挞懒在这一战失了肝胆,被打成了不敢言兵的废物。
淮南诸郡县也被宋军一一收复。
缩头湖大捷堪称宋金开战以来宋朝的第一次大捷,含金量甚至比黄天荡大捷更高。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哪怕张荣已经销声匿迹近二十年,可一旦显露峥嵘,就足以成为天平上的重要砝码。
甚至是依仗!
没见李涯李县令知晓张荣的身份之后就马上认命了吗?
“贤侄,俺这里无甚大事,魏大刀那里也是大局已定。”张荣挥手说道:“当务之急,是要兜住这些签军,不要让他们到处跑。”
刘淮将顿项掀到头盔上,踩着马镫望向或挑着担子,或拉着牛车的签军阵列,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因为签军队列中辎重太多,外围还有军官约束,所以近千的签军只是喧哗乱做一团,却还没有一哄而散的地步。
然而问题就是签军的人数太多了,足有八百余人。
刘淮再能打,难道还能把这八百人杀光吗?
就算有这能力,也不能这么干啊!
都是被强征来的苦命人,刘淮若是将刀砍向他们,那他与金贼又有什么区别?
张荣仿佛知道刘淮所想,回头大喊:“没羽箭张青!出来开工!”
一名光头虬髯老将从盾阵中牵马走出,身着黄铜色皮甲,手里还提着一张异常巨大的铁胎弓,双目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没羽箭张青?”刘淮心中惊讶,虽然知道张荣是梁山之主,却没有想过真的能见到梁山好汉。
宋江与张荣差着好多年呢!
这其实是刘淮犯错了,《水浒传》毕竟不是正史,施耐庵写的时候,将大量靖康年间的人物编撰成了大杂烩。
就比如大刀关胜,人家明明是靖康年间济南府的守将,因为坚持抗金而被刘豫毒杀,根本与宋江一点关系都没有,硬是被编排成了梁山五虎。
若其人泉下有知,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另外,刘淮还猛然醒悟,张青的外号没羽箭其中的没,并不是没有的没,而是埋没的没。
再联系到张青手中的大弓,足以证明,此人的拿手好戏并不是扔石子,而是挽硬弓!
“大郎,随俺来!”
不容刘淮多想,张青举起大弓示意刘淮跟上。
两骑沿着签军阵列的边缘行进,张青一边弹弓作声,一边用山东乡音大声呼喝:“大宋天兵已至,降者免死!都他娘的趴下!”
签军大多数也是从山东两路征调而来的,听闻乡音,大多数签军民夫愣在当场,也不敢跑,却也没有听从张青的命令蹲伏在地。
签军中的军官终于反应了过来,翻身上马,抽刀砍翻了周遭慌乱的签军,沾血的长刀前指:“把签军压上去!砸过去!”
他是在对围绕在签军周遭的几名金军甲骑下令。
金军甲骑当即抽出长兵,开始斩杀身前的汉儿签军,用鲜血来逼迫签军向着码头移动。
只要签军混进去,金军正军就能喘口气,甚至能退到签军之后重整队列,再反杀回去。
毕竟来袭的宋军人数较少,若是一通乱战,还指不定谁活谁死呢!
签军中的混乱开始蔓延,后方汉儿哭嚎推搡向前,不少人干脆被践踏于地。
第27章 谁言人命如草芥(下)
刘淮勃然大怒,抬起长刀就要去杀掉那签军军官。
然而却被签军堵塞了道路,一时间根本无法快速驰马。
刘淮情急之下,从身前畏缩的汉儿签军处劈手夺过一杆长矛,奋力掷出。
他毕竟没有练过标枪,再加上长矛也不是制式掷矛,所以即使两人相距不过十步,长矛依旧是擦着签军军官的大腿而过,狠狠扎进其战马的右腿。
战马吃痛,后蹄一软,前蹄高高扬起,签军军官猝不及防,竟然被直接抛飞出去。
那身披扎甲的军官还没有落地,一支巨大的箭矢就捅穿了重甲,透胸而过,将其穿成了木棍上的咸鱼。
刘淮回望,却只见张青已经再次弯弓搭箭,居高临下的定点狙杀签军中的披甲军官。
他瞬间会意,也不再试图阻拦签军阵列,而是提刀从边缘绕行,向着仅剩的金军甲骑杀去。
……
“分列!”
“举盾!”
“推!”
随着战线从码头延伸到港口内部,战斗的锋线扩张开来,五十名宋军甲士已经无法遮蔽整个正面战场。
在董成的指挥下,宋军刀盾手从两翼涌上,站成两排密集的阵列,也不拔刀,双手举着巨盾,向前奋力推去,尽量与中间的甲士维持一条战线。
魏如君戴着铁盔,手持一杆长枪,与最后的百余名长枪手一起下船,
她的脸原本涂得乌漆嘛黑,此时因为紧张流出的汗水在脸上画出一道道白印,胡乱擦了一把后,抬头露出一张犹如迷彩般的大花脸。
魏如君虽有一身枪棒功夫,平日里照顾酒肆也与泼皮无赖动过手,却哪里见识过正经战阵?
须知父亲兄弟皆在,怎么着也轮不到她去拼命!
可当匆忙上阵之时,魏如君才发现,战场跟她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被长刀斩断的断肢与人头稀稀拉拉的散落在码头上,尸体则大部分被踹到一旁,以清理开前进道路,只余鲜血满地泼洒。
少数中箭受伤的金军躺在血泊中,兀自挣扎惨叫,被维持军纪的宋军轻易踹翻砍杀。
“并肩上!”
“举枪!”
“刺!”
魏如君其余长枪手一起站在刀盾手身后,排成一行拥挤的阵列,听着军官的命令,高举起丈八长枪,越过刀盾手的肩膀,一齐奋力向前刺去。
“啊!”
冲到盾阵前的金军齐齐惨叫,如同暴风中的麦子一般,齐齐倒下一茬。
哪怕隔着一丈多远,依旧有鲜血喷到魏如君的脸上。
“刀盾向前两步!”
董成举刀指挥大声指挥:“放矛,再刺!”
战阵如林推进,有条不紊的压迫向前,战斗虽然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却与魏如君想象的有巨大区别。
什么枪棒工夫,什么辗转腾挪,在密集的军阵中根本施展不出来,只能是刺矛与收矛两个动作。
所谓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刀还他,战阵中哪有左右躲避的余地?
“噗……”
一个瓜锤在天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准确的砸在魏如君身侧宋军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