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7节
董成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个炊饼:“别吃太饱。”
说话间,几艘小船已经到了河对岸,找了个河堤平缓的地方,宋军火速下船,借着晨曦的微光,快速行动起来。
“李火儿,带几个人把绳子缠在那几颗大树上。”
“鱼元,固定木桩缠住铁链,记住,要结实,浮桥要是垮了,你自己跳河里去吧!”
“所有的船赶紧回去,把下一波人拉过来!”
“其余人把拒马搬下来摆过去,盾矛神臂弓都准备好,金贼要来就伺候着。”
魏昌将大盾立起,又将长枪靠在大盾上,警惕四望。
晨光稀薄,周围还有淡淡的雾气,即便此地靠近官道,草木相对稀疏,视野也是相当有限。
拒马很快就被搬了过来,放置在了左右两翼,中间位置则是由十余手持盾牌长枪的步卒填补了空缺。
单个大盾长枪兵在平原显得笨拙搞笑,然而人数稍稍一多,就变成了坚不可摧的枪阵。
在他们身后,七名神臂弓手将箭矢上弦,随即蹲伏在枪盾之后,遮掩身形。
不过片刻,一个小小的偃月阵就已经初具雏形。
五十余忠义军将士虽然如临大敌,然而四周一片静悄悄,连虫鸣鸟叫都欠缺。
等等,虫鸣鸟叫?为什么没有虫鸣鸟叫?
魏昌刚刚觉得有些异样感,一名老卒就大声示警。
“统领!有马来!三骑!”
话声刚落,马蹄骤然清晰,三名甲骑各持弓矛,从薄雾中疾速杀出,决绝的向着宋军的小小枪阵冲来。
人如虎马如龙,骑士呼喝,战马嘶鸣,马蹄翻飞,虽然只有三骑,却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长枪扎住!金贼不敢冲过来!”
董成当即大声命令。
魏昌紧张的吞咽口水,将身体大部都缩在大盾之后,枪尾扎在地上,枪尖微微颤动的指向前方。
三名金军甲骑原本是游骑斥候,负责监视宋军的动向。他们一开始也不想打草惊蛇,可眼见宋军上岸之后也不派人探查,直接如临大敌的搬拒马,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布好防御阵线时,终于按捺不住,派一名轻骑回报军情后,就直接披挂整齐杀了出来。
他们也不指望仅仅靠三骑就能将上岸的数十宋军全部砍杀,可是也绝不能坐视不理。
即便不能阻止浮桥的建立,也应该把气势打出来,杀一杀宋军的威风。
气势这种东西虽说看不见摸不着,而且十分玄学,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气势上来,几个人也能追着千军万马砍!
而一支军队的气势也会影响指挥官的决定,会选择究竟是保守还是激进,防御还是进攻。
今天注定是仓促接战,是胜是败,就看谁的气势更足了!
“杀!”
金军甲骑口号震天,可身体上却很诚实的转向,他见宋军阵型并没有被吓得崩溃,也没有傻傻的往枪尖上冲,当先的持矛甲骑微微转向,擦着宋军枪头掠过的同时,手中长矛猛然刺出,借着马力狠狠捅在宋军大盾之上。
宋军手中的大盾大如门板,本来就不是士兵的军备,而是魏胜训练的车阵中战车的武备。
大盾又厚又重,其上还蒙有牛皮,实在是太沉了,在机动作战中,士卒扛着走上几百步就会累得精疲力竭。若不是当先渡河的不能着甲,根本不用带这种大盾。
可重也有重的好处,金军甲骑这充满力量的一刺,没有刺穿盾牌,杀掉宋军,只是让盾后的宋军踉跄了一下。
金军甲骑当即惊疑不定,却来不及多想,勒马闪身。其身后的两名甲骑弯弓搭箭,居高临下的将重箭射向枪阵之后。
李火儿正在带人在滩头打木桩,距战场不过二三十步,却是立即紧张起来。
众人虽然都知道来袭的只是金军游骑,可更知道金军游骑已经来了,那金军大队就不会太远,也许过不了多久,金军就会越来越多。
渡船又不多,除非把浮桥修起来,否则这先锋几十人早晚被金军杀光在沭河边上。
金军甲骑用的是传统的女真重箭,如同一个个小匕首,射程不远,却能射穿盔甲,沾着就伤,挨着就亡。
箭矢飞来,虽没有射中一人,却使得李火儿的几名部下有些慌乱。
“咱们是过河的卒子!”李火儿高举木槌,用力砸在木桩子上,示意部下将桩子扶稳:“卒子过了河就退不了了,你再慌也无济于事,不如抓紧把浮桥修起来……呃……”
话声还未落,又是两箭射来,其中一箭划过李火儿的胳膊,划出一道一尺长的口子。
而李火儿只是斜眼向金骑望了一眼,既没有惨叫,也没有痛呼,甚至连包扎都不做,任由鲜血流满赤膊,只顾将木锤狠狠砸在木桩上。
其余宋军见李火儿如此镇定,也各自发狠,不再管随时会飞过来的箭矢,只是用心架设浮桥。
第47章 卒子过河赛于车(下)
李火儿不在意,可董成又如何能让区区三名金军甲骑在阵前耀武扬威呢?
金军见宋军只是躲在盾牌之后,无力反击,也是越发放肆,不断到宋军阵前来回奔驰放箭,距枪阵越来越近。
就在金骑再次贴近的时候,董成瞅准机会,大声命令:“进三步!”
当先的十余名宋军枪盾手立即向前三步,随后将大盾长枪再次拄在地上,弓起身子准备迎接冲击。
金军甲骑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龟缩的宋军竟然敢主动出击,来不及转弯之下纷纷勒马减速,在距枪尖三四步的时候勘勘停住。
董成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起!”
“放!”
将身形隐藏在大盾身后的七名神臂弩手立即起身,瞬间将弩矢攒射出去。
七支弩矢,只有一支射偏,其余都正正好好的扎在当先金军的身上,甚至还有一支弩矢射穿了他的面门。
双方太近了,无论神臂弩在二百步能不能破甲,这么近都射不准的话,那就真的‘北甚鸟伐’了。
当先的金军甲骑连吭都没吭一声,直接落马。
剩余两骑金军惊骇异常,拨马回头之余也不忘弯弓射箭以作反击,却在慌乱中不知道将箭矢射到哪里去了。
“上弦!”
“放!”
就这么耽搁片刻的工夫,剩余的两名金军已经转身跑远,竟是连战友的尸首都不顾了。所以第二轮箭矢只有一矢射在了金骑背后,其余全部落空。
“王十五,去把金贼的尸首和战马拖回来!”虽然只是杀了一名金贼甲骑,董成却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当即就跟打了了不得的胜仗一般,大声呼喝起来。
其余宋军或是长舒一口气,或是真的欣喜,纷纷欢呼起来。
唤作王十五的宋军连忙跑出去,将盔甲从金军尸首上扒下,又斩下对方留着辫发的首级,挂在路旁的树梢,任由对方赤条条的无头尸体直接摆在大路中央,随即连忙牵着马返回了阵中。
逃跑的两名金骑逃出一里,发现没人追来后,才勒马减速。
其中一名金军甲骑停住之后,只觉得全身气力一泄,后心剧痛之下,直接趴在马上,不能言语。
另一名金军则是抓起两人的马缰,又继续向前行进了里许,终于停了下来。
他借着晨光探过头去仔细看对方背上的伤口,还没有看分明,就听到北方官道上马蹄声渐渐清晰。
不过须臾,五十甲骑就已经停在眼前,有数骑左右警戒之余,乌野驱马上前,也细细来看。
仅剩的那名斥候连忙下马,跪倒在地。
片刻后,乌野把伤兵的头盔摘下,将对方的脸转过来,见对方已经开始口喷红白色的血沫,情知这支弩箭伤及了这名金军的肺腑,已然神仙难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乌野放下伤兵,脸色不变,沉声来问:“说来!”
跪在地上的金军斥候头也不敢抬,飞速禀报着军情。
待对方将所看见、所知道的军情一股脑的说完后。乌野方才皱眉开口,却是既没有谈宋军,也没有问浮桥。
“阿里,这么说来,你就将胡里改扔下了,直接跑了?你可知胡里改是你的伍长?”
唤作阿里的金军有些惶恐:“好教将军知道,宋军所用的是神臂弩,而且俺亲眼所见,胡里改面门中了一箭,断断是活不成的。若非如此,俺说什么也要救一救胡里改,绝不会先行离开。”
乌野恍若未闻,只是继续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知法犯法了?”
阿里听着话头不太对,刚刚想要反驳,就被其余金军扒下头盔,摁在地上。
“照理说,你是斥候,将军情带回来就是大功。可你们既然开始与宋狗正面交战,就该服从军法!”
乌野大声说着,从得胜勾上摘下长刀,脱去刀罩,扬起来只一刀,就将阿里的头颅斩下。
“拔队斩的军法!老子再给你们讲一遍!”阿里的人头还在地上轱辘,乌野已经将血淋淋的长刀竖了起来,面目狰狞的对四周的甲骑厉喝:“伍长死,杀全队!什长死,杀伍长!蒲里衍死,杀什长!谋克死,杀蒲里衍!猛安死,杀谋克!万户死,杀猛安!”
乌野的眼睛在金军的脸上扫过:“高太守恩养咱们二十年,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咱们能顶上去吗?!若是宋狗破了海州,咱们家中的田产、财帛、子女和以后的富贵还有什么指望!如阿里一般逃得性命又如何,当丧家野狗吗?!”
自靖康之变之后,女真人在河北中原本来就是人上人,打杀汉儿只用赔钱了事,更别说这种被着重恩养的职业武士了。
他们家中田产财帛无数,平时只用打熬筋骨,训练武艺。
让他们弃了这种生活,还不如杀了他们!
眼见部下士气一振,乌野再次扬声说道:“今日俺不退,你们也不许退!把宋狗撵进沭河!驾!”
五十甲骑扬起一阵烟尘,气势汹汹的向着滩头杀去,然而到了一处高地,居高临下来看时,乌野心底却是突兀一沉。
就这么两刻的工夫,宋军在河中已经用船只与木箱架设出了稳定的支点,并用麻绳与铁索连接起来。
虽然浮桥上还没有木板,底部似乎也不太稳固,不断有宋军跳下河去,将草草赶制的木箱绑在绳索之上。然而沭河此处也不过只有三百步宽,再耽搁一会儿,没准浮桥就真的建立起来了。
而宋军的滩头阵地也没有放松建设,方圆几十步的空间,已经被摆上了两层拒马,外围还有民夫在挖掘沟壕,其中手持武器盘膝而坐的战兵已经不下五十。
不过还好,其中依旧没有甲士。
乌野拉过一骑:“去回报将军,就说宋军如此决绝,我军要么奋力在滩头争一争,要么回防大伊山,万不可犹豫。”
宋军似乎已经发现了金军,一阵鼓声轰然响起,在外围掘着壕沟民夫赶紧缩回到了阵中,宋军战兵则是迅速拿起武器,准备列阵迎敌。
“果真是宋人精兵!可惜这么精锐的士兵,却没有盔甲。”乌野长长吐气,随后将长刀插在地上,从马鞍旁摘下双刀,翻身下马。
“带上铁盾短兵,带上硬弓重箭,步战杀进去!”
第48章 枯木朽株齐努力
骑兵步战在东亚这片热土上,属于传统艺能。
所谓身备三仗,就是一个士兵掌握刀、枪、弓三种战技,而且还要同时携带这三种武器。
这样他们在战场上就能同时承担远程打击,长枪突击和近身博战等三种任务,作战效率就能大大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