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58节
即便如此,当两人吟出一首词的时候,还是会引起一阵阵喝彩。
看来这两人不是家世显赫,就是位高权重了。
在这种环境中,即便赵明政为建康漕运行首之子,却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带着辛弃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叫来贴身小厮伺候,随后就告罪离去忙碌了。
朱熹与陈亮二人原本想跟辛弃疾多多攀谈几句,可见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之后,就呆呆望着窗外的火树银花失神,也就识趣离开。
两人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自然不会抓着辛弃疾不放。
罗怀言见周围人似乎没人注意自己,也不待辛弃疾招呼,就直接坐在侧方,拿起桌子上的点心蜜饯大吃起来。
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罗怀言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胃口犹如饕餮,不过片刻就将桌子上的吃食吃得一干二净。
辛弃疾见状笑了一声,随后就让赵家的小厮再去端一些吃食来,最好多上来一些肉食。
罗怀言舔着手指头上的糖霜:“五哥,你刚刚在想什么?”
辛弃疾面对这名老资格的小家伙,没有遮掩,指着外面绽放的烟花说道:“你看到这景色了吗?”
罗怀言扒着窗户,欣赏了半晌烟花,点了点头:“的确是北地难见的景色。”
辛弃疾摇了摇头,反身性的想要抚摸剑镡,随后想到今日没有带剑,也就抓起腰间的玉佩摩挲起来:“我不是说这个,而是在想军事。”
罗怀言精神一振:“愿闻其详。”
“这个想法是在那日突袭东关的时候出现的。”辛弃疾用手沾着酒水在桌案上比比画画:“当时我只有数百精骑,而且届时长途奔袭而来,有些疲惫。金贼有千人组成六花阵,以逸待劳,十分棘手。
面对如此坚阵,往往只能用命填,然而洞庭湖水军的杨钦杨老将军舰船从裕溪上赶来,直接用船上的八牛弩将金贼阵型砸碎了。”
“无论宋金,还是我山东义军,眼瞅着盔甲一日比一日厚实,阵型一日比一日齐整,破阵也一日比一日麻烦。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想办法用一种更轻便的弓弩,将更重的东西发射出去。”
罗怀言也在思索。
想要抛射更重的弩矢,弓弩就得作的更重。然而现在八牛弩已经很重了,本身就不可能跟随军队快速机动,而且部件极多,十分精贵,一场雨之后可能就没办法用了。
只能走另一条路。
辛弃疾说到这里,指了指绽放的烟花:“我在想,是不是可以用火箭之类的东西,将石球发射出去,以砸金贼军阵呢?”
辛弃疾其实并没有走弯路。
因为这是武器发展的必然,如果再迭代些时间,他就会发现以这年头的火箭技术,无论怎么改,都不可能打准的。到最后就会用木筒竹筒之类的东西来规范发射路线。
待到发射药分离之后,他就能得到第一代大炮。
罗怀言点头,还没有回应,就只听到场中几人有了冲突。
“朱熹,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野种,如何敢在俺面前饶舌?!”刚刚被簇拥着的其中一名胖子此时已经明显喝多了,面色酡红,指着朱熹破口大骂。
而另一个年过四旬,明显沉稳一些的清瘦男子却是想要拉架,却被那名胖子挥手拨开:“杨二,这里没你的事,俺倒要听听,朱夫子有何高见?”
朱熹的高见简单明了,直接抄起凳子抡圆了砸了过去。
第507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朱熹在历史上的形象是腐儒、先师、道德楷模。
但其实许多标签都是后人加在他身上的。
所谓‘我注六经,六经注我’。
成熟的大儒并不是解释先贤的学说,而是用先贤的学说来为自己的学说作背书。
到了明清时期,当朱熹被当作了先贤之后,也就逃不了与孔子一般成了符号化的人物。
然而,真实的朱熹却不是这样。
他在武夷山发现了螺蚌壳与鱼的化石,推测沧海桑田,古代的海洋是今日的陆地。也亲身实地的考察,指出《山海经》《禹贡》的众多错误。
朱熹绘制过地图,研究过潮汐现象,总结过花开花落的规律,完善了民间自救组织社仓,修订了乡约制度,兴办学校,改革简化了婚丧嫁娶等礼仪。甚至组织、统帅过民兵。
他在政治思想上,更是对皇权政治、科举制及吏治国家对地方和民间社会的侵夺和征敛等都进行了深刻的批判。
但是这都是后话了,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三十岁的朱熹,那就是‘暴躁老哥’。
朱熹的养父刘子羽是以士大夫的身份,跻身抗金名将的序列,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养父的教导下,朱熹不能说如同辛弃疾这般陷阵杀敌如同寻常事,可跟一个死胖子翻脸倒也颇有些高手寂寞天下无敌的做派。
“汤硕!你这厮是真的该死了!”朱熹双目赤红,将四把椅子都扔了出去之后,又直接踹断了一条桌子腿,拎在手中就要向前撞过去:“杨二哥,你稍稍让一些。”
杨倓哭笑不得,扶着刚刚被凳子砸了一下的肩膀说道:“朱三,汤二,你们都多大的人了?闹什么闹!都给我住手!”
身为杨沂中的二儿子,杨倓其实并不是一个追逐名利之人,除了在户部挂了一个员外郎的职称,这厮最大的爱好与父亲一样,都是收集药方。
后来杨倓将收集的千余药方汇总成《杨氏家藏方》,还流传到了日本。
但不追逐名利也不代表有人可以轻视于杨倓,他的亲爹杨沂中可还没有死呢!
就算汤思退的二儿子汤硕也不可以!
见杨倓劝了几声,又有许多人将汤硕与朱熹二人隔开,两人终于扔下手中的物什,由武斗变成了文斗。
辛弃疾捏着黄豆,往嘴里一扔,随手拉来了一名小厮,往他怀里扔了几枚银钱,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银钱的感召之下,小厮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其实很简单。
在现在宋国政治斗争趋于刀子见红的程度时,主战派与主和派已经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和睦了。
不拼命没办法。
这几个月之间是战是和几乎决定了许多人今后的政治生涯。
到底是高官厚禄,富足三代,还是说狼狈下台,沧海余生,就看这一哆嗦了。
如同朱熹、陈亮这些小一辈翘楚放弃学业与官职,来到临安之后又跟着中枢来到建康,可不是为了在这秦淮河上喝花酒的。
更重要的是要为主战派造势。无论如何都要营造出一种群意汹汹的姿态来,从而逼迫朝中的主和派让步,并且发兵北伐。
在这种情况下,汤思退的二儿子能跟朱熹看对眼那就见鬼了。
汤硕也是借着酒劲开始撒泼,用某人诗词的韵律不对为借口,直接开始了破口大骂,然而他骂的也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政治倾向是主战派的所有士子。
朱熹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文化素养要高得多,骂起人来不仅不带脏字,甚至还引经据典,让人听完之后还得反应片刻才能判断出究竟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直把汤硕弄得火冒三丈。
辛弃疾斟满酒杯,端起来细细抿着,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在宴饮的士大夫们已经分成两派,吵成了一团,不由得有些好笑。
然而片刻之后,辛弃疾复又觉得意兴阑珊。
与这些人打交道,真的有意义吗?
不是说他们能不能成事,他们难道有能力坏事吗?
想到这里,辛弃疾放下酒盏,随后对抱着个蹄髈啃得满嘴流油的罗怀言说道:“快些吃吧,吃完了咱们就走。”
罗怀言抹了抹脸:“大郎君说让五哥你扬名,难道不扬了吗?”
辛弃疾摇头:“想要扬名,何时都可以,但此地宛若粪坑,我虽然不至于如同青莲般出淤泥而不染,却也不想如此和光同尘。”
罗怀言点头,抓紧时间与那蹄髈较劲:“五哥,这厨子的手艺很好,蹄髈可比军中的炖马肉香多了,你不尝一尝?”
辛弃疾笑着摇头:“我还不饿。”
话声刚落,就听到汤硕大着舌头说道:“你们这些只会操弄笔杆子的,根本不知道兵凶战危。你们说北伐,空口白牙一张嘴,然则到时候具体是谁上阵厮杀,是你?是你?还是你?”
汤硕点了几个人后,又冷冷的看向了辛弃疾:“不会是要靠那些从山东来的兵匪吧?!”
众士子也都顺着汤硕的目光看来,却只见辛弃疾起身冷笑:“你这肥厮,若是有种,就再说一遍。”
汤硕早就认出了辛弃疾。
他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衙内,在当日凯旋入城的时候,汤硕就将靖难大军诸多将领记在了心中。
身为汤思退的儿子,自然就要与老爹同仇敌忾,汤硕当即对着辛弃疾遥遥一指:“俺说你们……”
话声未落,一枚玉佩犹如激射而来的弩矢般迎面砸了过来,在汤硕眼中急速放大,他只觉得头皮一痛,随后襥头就被打落在地。
护卫在门口的两名健壮家奴迅速上前。
刚刚文人之间的斗殴是一码事,现在辛弃疾这个武人出手,就是另一码事了。
然而这两个家奴虽然是军旅出身,但赤手空拳哪里是辛弃疾的对手。
轻易打翻两名家奴之后,辛弃疾踹断了一条桌子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歪着头对汤硕狞笑着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朱熹等主战派士子皆是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幕,也不劝架,只是看着辛弃疾一人将十余名士子包围。
汤硕吞咽了一下口水,大胖脸上肥肉直颤,虽然身边还有杨倓,但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厮猛然意识到,如辛弃疾般的山东武人不可以按照拿捏寻常宋国武人一般对待。
就算辛弃疾当场将汤硕打杀了又能如何,到时候一溜烟的逃回山东,改名换姓,谁能奈何得了他?
提刑官、推官保证去一个死一个。
“俺……俺说你们山东北人都是粗鄙无文,好好的文会,让你这厮弄得乌烟瘴气。”汤硕披头散发,却渐渐理直气壮起来:“我等都是以诗会友,如何要动武?”
仿佛刚刚挑起事端的不是这厮一般。
辛弃疾只觉得无趣,扔下木棍,对着朱熹与陈亮二人拱了拱手,随后就要转身离去。
汤硕仿佛看到了对方的命门一般,直接大笑出声:“你们看看,俺是不是说对了?武夫就是武夫!一说到文华之事就要灰溜溜的逃了!”
罗怀言原本还想拿着蹄髈在路上吃,闻言直接出言呵斥:“你们这些南人知道什么?我家公子出身山东名门辛氏,在北地以文名著称,受业于亳州大儒樱宁居士刘瞻刘公,哪里是你们这些人能探知一二的?”
汤硕指着已经转身的辛弃疾大声说道:“你这厮看看你家公子,可有勇气回到这案几之前,拿起笔来写些打油诗吗?而你们……”
说着,汤硕指了指身边的那些士子:“你们就真的愿意让这群武夫来掌管天下大势吗?”
这厮玩了一手很好的偷换概念,将主战主和之争变成了文武之争。
辛弃疾走到画舫门口,正巧一朵硕大的烟花绽放在天空中,焰火又犹如细柳般垂落下来,眼见这一幕,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你……你要干什么?”汤硕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辛弃疾终于翻脸了,连忙向后退去:“我爹是建康留守,你这厮要是……”
“笔墨纸砚。”辛弃疾冷冷说罢,就坐在了案几前,如同看到肥硕羚羊的猎豹一般,盯着汤硕作蓄势待发状。
“辛兄,我来!”陈亮捋起袖子,当即就来给辛弃疾研墨。
他虽然年纪小,性情跳脱一些,却也看得懂局势,立即就明白了现在正是士林之中主战主和两股势力较劲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出一份力的。
在案几旁坐了片刻,就当众人都以为辛弃疾要用如椽大笔泼墨写一首豪放诗词时,却见这名已经有些名声在外的悍将提起毛笔,在纸张上缓缓写上了题目。
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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