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518节
“咳咳……”叶义问头上绑着一方帕子,将手中的文书抵还给了虞允文:“虞相公,事情老夫已经大致明了了,你怎么看?”
虞允文早已打好了腹稿,接过文书后缓缓出言:“吴太尉那边也是没法子,谁让西贼掺和进来了呢?若易地而处,我也只能出兵厮杀,只有先打垮金贼,方能处置西贼。”
“咳咳……”叶义问闻言点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立即剧烈咳嗽起来。
虞允文上前拍打叶义问的后背,片刻之后方才缓了过来。
叶义问止住了咳意,摇头说道:“唉,咱们庙算的挺好,说是金国分裂成两个,他们必定不会共存,只要他们打个精疲力竭,就是我大宋北伐之机。
可如今看来,天下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总会有乱七八糟的人跳出来搅动局势,实在让人忧愁。”
虞允文叹气说道:“自古做事都是这般,能一帆风顺的才是少见,大多数还是得越过层层艰难险阻,方才能得到一丝胜机。”
“是啊。”叶义问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来:“老夫身子骨不成了,接下来该如何去做,还是得看虞相公你的了。”
叶义问在秋后巡查各地兵马,感染了一场风寒,身体就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他今年已经六十六岁,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物,在这个年纪经历病患本来就犹如过鬼门关一般。
虞允文默然片刻。
虽然叶义问不知兵,也曾经闹出来一些幺蛾子,但他的性情比较柔软,能够容忍虞允文的夺权。
这要是再换一个正经的江淮宣抚使,说不得还会因为权力问题而起波折。
想到这里,虞允文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另一封文书来:“有商贾传来的中原近报,汴梁有兵马调动到关西。”
叶义问闻言却并没有喜色,而是瞬间有些惊慌起来:“这封文书,可万万不能让朝中看到,否则……咳咳咳……”
虞允文并没有再上前为叶义问抚背,而是沉默着等待老者咳完之后,方才叹了口气说道:“叶相公,瞒不住的,金贼如此大的声势,只要用心探查,如何会查不到呢?”
叶义问闻言连连摇头叹气:“陛下若是知道,那可……那可如何是好?”
两人此时忧心的都是一件事。
并不是宋国将要放弃北伐,而是宋国朝堂主战派中的速胜派越来越多,看到蝇头小利之后,就鼓动赵眘立即北伐。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北伐中原这等大事,哪里能仓促就能开始的呢?
但是随着如龙大渊之类的赵眘亲信进入朝堂,并且立稳脚跟,他们对于赵眘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这些人是完全不知兵的,在他们看来,金国一败再败,输了又输,到现在就如同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只要有人上前踹上一脚,就会轰然倒塌。
我军现在兵强马壮,为什么不立即开始北伐?
与此同时,张浚一派也在鼓噪造势,甚至开始攻讦虞允文等人,说他们是畏敌不前。
赵眘到了此时还在犹豫,没有下令北伐,只是因为叶义问与虞允文联手,将事情顶了回去。
这两人可是明白人,且不说宋国与山东微妙的关系,就说金军可是还有几支强悍兵马的。
宋军北上是要发动进攻的,金军只要在某个坚城坚守些时日,待到宋军精疲力竭之时,就能将宋军一举击溃。
此时两淮宋军有攻必克,守必坚的能力吗?
根本不可能的。
前线一失败,那些此时的速胜派肯定就会心理崩溃,就地变成主和派或者投降派,到时候才是北伐机会尽失,万劫不复。
也因此,叶义问面对这封情报的时候,才会有这般反应。
虞允文见到叶义问脸色铁青,继续正色说道:“叶相公,不管关西打成何种模样,两淮一定要稳住。我已经给吴拱与成闵两位太尉写去了书信,痛陈利害,一定不要主动请战。”
叶义问在床榻上支起身子,有些自嘲的笑道:“老夫倒是不担心襄樊,吴、成两名太尉皆是国家干臣,却也是直面金贼的大将,谁昏了头,他们也不会昏头的。”
虞允文点头:“事情就是这般了,叶相公,若是中枢遣人来问,还望叶相公能与我齐心协力,压制朝中的那些佞臣。”
叶义问缓缓点头,默然不语。
直到虞允文转身离开之时,叶义问方才再次出言:“虞相公。”
“叶相公还有什么吩咐?”
“虞相公,老夫之前的言语不作假。”叶义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老夫是真的不成了,虽说忠于王事,虽死无憾。但今后,虞相公就得想办法独自支撑了。”
虞允文沉默片刻后,对着叶义问重重一揖,随后转身离去了。
看着虞允文远去的背影,叶义问咳了两声之后,只觉得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连忙躺在床榻上。
晕眩许久之后,叶义问终于再次清醒过来,他看着头顶屋舍的房梁,一时间莫名悲从中来。
自己蹉跎了一辈子,无能了一辈子,废物了一辈子,在人生的暮年,终于有机会参与进天下大势中去,却因为身体老弱,疾病缠身而无能为力。
甚至天下大势都有可能因为自己的虚弱而变得更糟。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催人心魄之事吗?
第697章 山东健儿意气长
大约同一时间,汴梁金军出动的消息也传到了徐州。
由于山东距离汴梁比较近,刘淮又派出了许多间谍在汴梁打探消息,所以他手中的情报要更为详细。
刘淮不仅仅知道出战了多少人,都是哪支部队,甚至连主将的名字都已经知道。
因为这档子事来开大军议肯定是不值当的,所以刘淮只是聚集了一些亲信,来商议此事。
“其实没什么可商议的。”辛弃疾率先出言说道:“如今完颜亮已经到了关西,他跟吴璘吴太尉厮杀落入下风,又从中原调兵遣将,支援关西。而咱们面对的无非是战是和罢了。”
刘淮伸手在面前的火盆上烤了烤,随后笑道:“那以五郎之见,是战是和呢?”
辛弃疾还没有说话,张白鱼已经大声说道:“如此好的时机,咱们怎么可能放过?只要能攻下汴梁,西金立即就会崩溃,到时候中原岂不是唾手可得?”
梁肃却皱眉以对:“国家战略,最怕的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到时候不止想要的没拿到,已经得到的反而会脱手。既然已经定下了休养生息的计划,就不应该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改变。”
张白鱼笑着说道:“梁先生你这话就没道理了。咱们原本的计划是坐山观虎斗,看着金贼互相消耗国力。
今日虽然东西两个金国没有互相厮杀起来,但完颜亮那厮却在关西与吴璘、西夏杀得难分难解,在哪里消耗不是消耗?如今正是时机了。”
“若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得宋国就要来捡便宜了!”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梁肃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反驳。
刘淮看着若有所思的辛弃疾:“五郎,你还没有说,究竟是应该在此时开战,还是应该继续蛰伏?”
辛弃疾对张白鱼拱了拱手,以示接下来的言语没有冒犯质疑,随后正色说道:“大郎君,如今的问题不是战或者不战,而是即便开战,我军养精蓄锐的第一刀应该落到何处,难道应该去中原厮杀吗?”
“中原之地也是四战之地,且不说有一堆名城大邑,就算我军能攻克,也将会面对东金与宋国的南北包夹。彼时即便中原设下一百个钤辖,也还是四处漏风,防守难度太大。”
“也因此,我军的应去的地方乃是河北。”
刘淮挑眉说道:“哦?之前大军议中,陆先生所说攻取河北的难处,难道五郎不认吗?”
辛弃疾正色说道:“自然是认的。但千难万难,只要攻下河北,就是我军休养生息之地。中原即便此时能唾手可得,之后的麻烦也会让我军疲于奔命,再难以应对宋金两方。”
因为是在私下里,互相都知道彼此是什么人,所以辛弃疾倒也没有忌讳,就差直接说出‘宋国乃是需要应对的大敌之类’言语了。
果真,其余人听罢没什么反应。
毕竟都是久经考验的野心家了,谁不知道谁啊。
刘淮点了点头,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琦,笑着说道:“萧将军可有所得?”
萧琦微微一愣。
他对于今日能参加这种私密会议本来就有些惊讶,此时听闻刘淮询问,更是有些慌乱。
且说萧琦自从在去年投降之后,就一直主持群牧司的工作。
毕竟这厮乃是临潢府契丹人,即便是贵族出身,小的时候也没少给女真人养马放马,让他管理群牧司堪称专业对口。
但萧琦毕竟是成名的大将,也是契丹人中响当当的豪杰,虽然如今不再掌兵,可一旦出来做事有些成果,自然会被契丹人奉为主心骨。
若说此时在山东的契丹人可不少,本来就有契丹的猛安谋克户被迁徙到山东,如耶律兴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后来又有契丹人主动来投,比如耶律括里、耶律扎八等契丹起义军遗种。
再后来,又因为神威军投降,山东又吸纳了数千契丹青壮,这也就导致了契丹人颇有汉人之下第一民族的感觉。
对此,刘淮的做法倒也简单。
战场上的俘虏都去劳改,劳改结束的契丹人,还有契丹猛安谋克户全都改姓改风俗,打散之后编户齐民。
至于如耶律兴哥那些投靠过来之人,这就属于少数了。刘淮对他们也有充足的尊重,让他们继续有契丹的风俗与姓名。
这已经算是一套标准的流程了,不仅仅是契丹人这般,一些女真人、奚人、渤海人、蒙兀人同样如此。
可所谓,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
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怎么可能不去迎合政治领袖的喜好呢?
如同阿典论将姓名改为典论一般,那些被刘淮优渥对待之人也纷纷改变姓名与习俗。
就比如耶律氏,纷纷拿出耶律阿保机的祖训来作挡箭牌,直接改姓成了刘。
刘淮瞬间多出一群本家。
待一两年头发长长之后,除了口音上略有差距,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汉人,哪个是契丹人了。
对此,萧琦也只能感叹,幸亏汉人百家姓中的萧氏源远流长,而且老祖宗有先见之明,没有抱着述律的姓氏不放,也算是免除一番尴尬。
当然,对于成为契丹人主心骨这件事,萧琦是打心眼里拒绝的。
败军之将,正是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怎么能当出头鸟呢?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政治,谁让你个头最大,你不顶上去,高层就没有契丹人的代表,那怎么成?
刘淮自然也发现了这种苗头,但他觉得无所谓。
一个政治团体,内部怎么可能没有派别?
只要别耽搁正事就行。
而且派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会随着利益关系的改变而瓦解与重新组建。
就比如梁肃,这厮原本属于金国降人一派,跟李通抱团取暖。
现在随着前来投奔的河北人越来越多,这厮摇身一变,成了河北士大夫的首脑人物。
河北士大夫们是想要立即出兵河北,打回老家去的。
但李通却因为身是掌管钱粮的转运使,而一再驳斥河北士大夫们的激进想法。
也因此,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梁肃都与李通水火不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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