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59节
虽然在村口的长枪手人多势众,却如何敢松懈?
刘淮用马鞭子在手心拍了拍,朗声回应:“我们是李将军的人。”
“李将军?哪个李将军?”穿着一身花花绿绿衣服的领头之人诧异来问。
刘淮却不回答,而是说道:“该我问你了,你们是哪个部分的,是耿大帅的兵吗?”
几名长枪手面面相觑,本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感觉面前之人气势十足,令人难以抗拒。
领头者踟蹰片刻说道:“俺们是天平军,却不是什么劳什子耿大帅的兵,而是平山胡的兵。”
刘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明白什么叫既是天平军,却又不认识耿大帅。
然后下一瞬他就立即反应过来,合着基层士兵只知道将主,只知道军号,却连最高统帅是谁都不知道。
这天平军还特么是个股份制!
“平山胡啊,我晓得,半月之前还一起喝过酒。”刘淮用马鞭指了指自己:“天平军李铁枪晓得不?我就是李铁枪的好友。”
“大铁枪,倒是听闻过。据说有拔钉之力,能把弯曲的铁枪捋直,是一条好汉。”有人嘀咕了几句。
领头者点头会意,浑浊的眼睛转了转,又问道:“大队兵马都在北边,你们如何从南边来了?”
“军令,军令明白吗?”刘淮抽了抽马鞭子,在空气中发出噼啪之声,状若不耐:“军令就是将军说了,我就要去做。别说去南边,刀山火海都得去。你问军令是什么?你没资格知晓,让平山胡来问。”
领头者没想到刘淮这么不给面子,却又不敢真的与他翻脸,只能低声嘟囔了两句什么。
刘淮随即来问:“你们在这里做甚?”
领头者立马来了劲:“你没资格知晓,让李铁枪来问。”
话声刚落,刘淮的嗤笑声还没有落地,一百步外,山脚下那个村落中就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循声望去,只见夫妻打扮的一男一女从山脚处拐出,他们浑身血污,一边踉跄奔跑,一边大声呼救。
说时迟,那时快,刘淮的手刚刚摸到得胜钩上的长刀,管七郎也只是抽出一支箭来,一把硕大的陌刀就伴随着怪异的呜咽声卷向那一男一女。
仿佛顽童用木棍抽打油菜花一般,那对男女的上半身飞了起来,陌刀的锋刃犹如热刀切黄油般斩落,插在地上,刀柄随后被一名身高两米披头散发的壮汉牢牢抓住。
壮汉似乎也发现了村口三人,将陌刀抗在肩头,任由其上的鲜血淋漓而下,沾湿身上破烂皮甲。
他咧开嘴巴,把脏兮兮的手指塞进嘴里,吹出一声呼哨,随即就狞笑起来,挑衅之意不要太明显。
伴随着这声呼哨,又有十余人转过山坡,向着村口走来。
然而刘淮却没有在意他们,他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
与他搭话的那名持矛男子所穿的花哨衣服,刚刚只道是什么奇装异服,此时刘淮猛然醒悟。
那分明是女子裙袍!
“兀那汉子,趁爷爷高兴,莫要挑事,滚吧!”领头者见身后来了援军,胆气顿时壮大,用长矛遥遥指着刘淮,放肆大喊。
“唉,我刚刚问你们什么来着?哦对,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刘淮却只是喟然以对:“现在我晓得了……”
西风骤紧,杀气肆意。
“原来你们到这里来做贼!”
然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
西北方,马蹄声骤然接近。
管崇彦管七郎保持着张弓搭箭的姿势,侧耳听了片刻,对刘淮沉声说道:“八骑,半里。”
刘淮见村口的匪兵也是一脸戒备,想了想,示意罗怀言躲远点,同时与管崇彦一起,向后撤去。
那十几名匪兵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刘淮只是退了十余步,立在杂草丛生的官道上,保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姿态。
这让匪兵既高兴又焦虑,高兴的是,如果来者是自己人,那么就可以将刘淮等人留下,不仅仅是因为可以阻止丑事外传,更是因为单单是那三匹上等战马,就是保命与发财的利器。
焦虑的是,他们不知道来者是不是自己人。
谜底很快揭晓了。
战马疾驰下,半里只是片刻而已。
八名身着铁裲裆的骑士从官道尽头现身,他们见了互相对峙的双方明显一愣。
紧接着,为首的年轻骑士举起右手,猛然一攥,八骑勒马停住,年轻骑士身后的伴当同时举起了一面大旗。
上书一个‘辛’字。
第10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对于刘淮与辛弃疾的第一次见面,无论是官方修史还是野史所记载的,都颇有传奇色彩。
什么开天辟地,一见如故,虎躯一震,纳头便拜;什么春风雨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什么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云云。
总之,什么词肉麻用什么。
但真实的情况是,无论刘淮还是辛弃疾,在顶着八月的太阳披甲驱马奔行之后,都是一身尘土汗臭。
两人遥遥相见,也没有什么英雄意气相投,先对个诗的臭毛病,而是互相戒备起来。
刘淮虽然看见了那面‘辛’字大旗,但谁知道来人究竟是辛弃疾本人还是辛氏的子弟?
就如同之前在涟水遇见的辛文远,他就是辛弃疾的族弟而已。
这种北地汉人大族往往聚团,成年男丁动辄几十上百人,其中良莠不齐,谁知道来者是不是个杀良冒功的混账?
至于辛弃疾。
他根本不知道对面那安居马上胡子拉碴之人是谁。
此时辛弃疾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先是看了看刘淮,又望向那十余名匪军。
“辛将军,俺们是天平军平山胡的人,奉命来打前站,驻扎在此村。”身着花花绿绿女装的汉子迅速上前,告起状来:“这三个贼厮号称是客商,要在村里驻足,却在俺们一个不留神的时候,杀了村里的百姓。俺们追杀出来,请将军助俺们一臂之力,斩杀此贼!”
“平山胡?”辛弃疾嗤笑一声,转头望向断成四截的两具尸体,随后又看向刘淮已然擎在手中,却连刀罩都没揭开的长刀,想说些什么,却又瞬间没了说话的兴致。
辛弃疾指着那一队匪兵:“我辛弃疾乃军中掌书记,掌管印信律令军法,今平山胡麾下士卒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说罢,身披铁裲裆的骑士猛然驱马上前,如狼似虎的向前杀去。
那领头匪兵确实是有点小聪明的,他本能觉得刘淮的奉李铁枪军令之语是撒谎,却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此时能打出旗号,率领成建制骑兵的辛弃疾必定是天平军将领,所以灵机一动扯了两句谎,顺便把自己后台亮了出来。
如果来人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最好。就算他们是刚正不阿之人,也能不看僧面看佛面,装聋作哑。
总不至于与那外乡人一起,对天平军的自家兄弟大开杀戒吧?
然而辛弃疾与天平军其余人是不同的,他不止是地主出身,他更是接受过完整且正统的封建士大夫教育。他平日也愿意讲义气,论兄弟,但在最为根本的事情上,他不会有任何妥协。
辛弃疾从鞍鞯左右各抽出一把双手重剑,一马当先,左劈右砍,那群匪兵最前方的六人几乎在一瞬间被杀了个精光。
而另一边,刘淮与管崇彦面面相觑,这倒不是对对方的行为有所惊讶,或者想不明白辛弃疾为何作此事,而是因为两人万万想不到,辛弃疾所率领的八名甲骑看起来纠纠无前,纪律严整,但真打起来却是各自为战的江湖厮杀。
别的不说,山村这种地形是骑兵大显身手的地方吗?
难道不应该下马结阵,再往前厮杀吗?
现在仅仅六名匪兵就阻挡了八名甲骑片刻,后面那十几名匪兵都已经反应过来了,而此时辛弃疾所率领的骑兵还拥塞于村口,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罗二郎,你在此地,注意安全。”
话又说回来,此时根本不是思考辛弃疾军事能力的时候,刘淮将马缰扔给罗怀言,翻身下马,揭开长刀刀罩,迈步向前。
管七郎有样学样,背上箭囊小盾,腰挎手刀,右手持弓,左手捏箭,同样下马,默契的跟在刘淮身后五步处。
两人避开拥塞的村口狭窄处,从侧方稍稍绕路,猛然杀向那群匪兵。
相距不过五十步。
“下马!”
辛弃疾终于发现自己犯了错,连忙下令。
说罢,他手持两把双手重剑,下马奔跑两步,与刘淮并肩。
“节省气力,莫要奔跑,快走即可。”刘淮沉声说着,用长刀挡了挡辛弃疾。
辛弃疾点头,放慢了脚步。
两人皆是身材高大之人,手持利刃长兵缓缓逼近的压迫感十足。
反观那十几名匪兵,除了那手持陌刀的两米壮汉,其余人皆是高矮胖瘦,参差不齐,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盔甲。
“上去!怕什么?!”陌刀壮汉推了推身侧几人,想让他们去垫垫刀头,试试成色。
可刚有两人强忍恐惧,手持长矛向前,其中一人就被一支箭射翻在地,他腹部中箭,身受重伤,却偏偏一时片刻死不了,只能在地上哀嚎翻滚。而另一人连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回来。
四十步。
管崇彦冷着脸立定,抚住射完箭后依旧嗡鸣的弓弦后,又是抽出一支箭,夹在手指间,虚搭上弓弦后,继续向前。
陌刀壮汉似乎也有所畏惧,见到刘淮与辛弃疾似乎与身后大队脱节时觉得是战机,想要围杀两人,却又立即意识到身旁的袍泽畏惧心起,不甚可靠,不能作为助力。不由得犹豫片刻。
可此时难道能逃吗?
十几人站在一起前压,还有一丝生路,若是回头逃跑,将后背露给敌人,岂不是要被那厉害的弓手挨个点名?
为今之计,只能先挟持,甚至杀了那脱节的两人,以此震慑追兵,借此来争取时间来逃跑,甚至反败为胜。
如此想着,陌刀壮汉向跑回来的匪兵脸上啐了口唾沫。
“废物!看爷爷去斩了这两个小贼!”
说罢,他倒持陌刀,将身前的两具尸首踹到一边,迎面而上。
仿佛受到了陌刀壮汉的鼓励,匪兵中竟然又有三人紧随其后,其中只有一人拿着个锅盖护住头脸,闷头向前。
这就是在找死了。
二十步。
管崇彦驻足,再次拉弓放箭,目标却不是身着皮甲的陌刀大汉,而是那几名畏缩不知进退的匪兵。
又有两人被射翻之后,剩余几名匪兵终于崩溃,玩了命的向后逃跑。
刘淮与辛弃疾此时也正面对上了陌刀大汉。
原本在陌刀大汉自持武勇,他想着就算他一时拿不下这两人,斗个旗鼓相当还是没问题的,然后他身后的三个同伙一拥而上,将这二人围杀在此,简单利落。
交手刹那,陌刀大汉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自上而下,奋力劈下的厚重陌刀,被辛弃疾单手用重剑轻松接住,另一把重剑则直刺陌刀大汉的咽喉。
陌刀大汉慌忙收刀后撤,余光中直接一把长刀犹如当空彩练般,将两名匪兵斩成两半,余势不减的向他脑袋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