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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66节

  耿京瞥了李铁枪一眼:“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俺是真觉得这条路近。至于什么少糟蹋庄稼,哪条路好走难走,这是辛五郎的说法,俺可不懂这些。

  再说了,沂水两岸的庄稼就是庄稼,安子河两岸的庄稼就是杂草吗?大军行进总归是要糟蹋百姓的,俺哪里会因为这个就沾沾自喜?

  刘大郎看轻就看轻吧,俺本来也不是啥英雄人物,不怕这个。”

  见几个心腹默然无声,耿京复又一叹:“都说说吧,刘大郎这番话你们怎么看?”

  “大哥,这刘大郎不老实。”张安国当先出言:“一开始,俺的确有所心动,可刚刚才想明白,若咱们落下根,无非是在泰安州外加沂州西北这两块而已,正好在他们忠义军西北面,金贼来打时,断不会越过咱们去打忠义军的道理。咱们就等于给忠义军垫刀头了!娘老子的,这忠义军义气在哪里了?!”

  张安国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乎破口大骂起来。

  辛弃疾沉默片刻,见其余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终于言道:“刘大郎的确不老实,却不是张七说的那种不老实。”

  “怎么说?”

  见到公认的智勇之士给出了自己的论断,耿京精神一振,连忙询问。

  “刘大郎所说的无非就是求生与壮大两条路,就看耿节度选哪一条了。”

  “咱们现在所走的路是求生,如同古往今来所有流民、流寇、流匪一般,只为了乞活。但说的不吉利一些,这种乞活军无论声势闹得如何浩大,除非能被大国吸纳安置,否则结局一定是不得生路的。”

  “而另一条路是壮大,在一方土地建立根本,建立制度,期间一定是会被强敌扫荡的,可如果能撑下去,这一方土地足以成基业,成大势。就如同那汉末的刘玄德,不管往日多么狼狈不堪,可一旦得了半个荆州为根本,就能三分天下,立足当世。”

  “所以,亘古以来,凡是能称王建制,割据一方的,无一不是努力在走第二条路。这正是求生者不得生,壮大者才有一线生机。”

  耿京听到此时,连忙摇头:“五郎,俺没有什么当公侯王爷的野心,只想带大伙活下去而已。”

  辛弃疾又是沉默片刻,方才艰难作答:“这才是刘大郎不老实的地方。耿节度须知晓,人是会变的。

  还是那汉末三国,曹操置五色棒打死奸宦叔父时,何尝不是想做大汉忠臣?然而后来又为何篡汉了?无非是有了地盘,有了效忠的部众,有了强大的军队后,觉得天下事不过如此,这江山姓刘的能坐得,他姓曹的自然也能坐得。”

  “耿节度。”辛弃疾正色言道:“到时候,你有两三州之地,有数万兵马,有我,有大铁枪,有张七这样的人誓死效忠,你真的能安心去放弃一切,去当富家翁吗?退一万步讲,到时候,你愿意,我愿意,他张七能愿意吗?张七的部下呢?”

  张安国觉得辛弃疾这厮八成是在针对自己,当即就要作色。

  耿京却笑着摆手:“说远了,说远了。五郎,现在还是要求生的。”

  辛弃疾再次沉默,他今日沉默的次数比过往十天还多,良久之后才说道:“那就先拿下费县,然后咱们在沂州立足,拿着今日刘大郎的许诺与忠义军说个一二三,底线是与他们以沂水中分沂州,互为守望,攻打金贼,如何?”

  耿京捏着络腮胡子,连连点头。

  辛弃疾见状,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咬牙说道:“等安定下来,我要处置一批匪类,望节度首肯。”

  张安国在旁边听着大恨。

  他已经知道前几日就因为他给耿京献上两名美人,辛弃疾就想处置他的事情。

  此时听到处置两个字就烦。

  处置匪类?

  谁是匪类?

  他妈的这大青兕没完没了了是吧?!

  耿京则是继续连连摆手:“五郎,总归相识一场,好聚好散便可,为何非要杀人呢?

  对了,五郎,俺这里有个要事要给你,蒙山可不是好过的,那些废物不乱就见鬼了,你可得替俺看好了,若出了事,你的辛字军可能还得忙活。”

  见耿京再次强行把话题拐开,辛弃疾也只能轻轻叹气,拱手听令了。

  “大铁枪,张七,你俩也别闲着,咱们三军虽然凑一块了,可还一堆事呢。”

  李铁枪与张安国也同时拱手。

  三人离开帅帐,张安国留在最后,见其余两人都走了,他又三步并两步来到耿京身畔。

  “耿大哥,那姓辛的不安好心。”张安国没有隔夜仇,直接对着耿京进起了谗言。

  耿京也没惯着他,直接皱眉:“滚滚滚,他妈的一个个没事找事,真闲得慌去马厩把马粪挑了。”

  “不是,大哥,姓辛的一边说立业艰难,一边又劝立业之后让大哥去当富家翁,这是什么道理?”张安国大急:“合着苦全让大哥吃了,却不让大哥享福,其心当诛!”

  耿京听到这里直接不耐:“滚蛋,张七,你他娘的再胡说八道,那些马粪你也别挑了,老子拿马粪堵你一嘴!滚滚滚!”

  张安国终于闭嘴,讷讷而退。

  耿京又在帐中呆愣坐着,许久之后伸出手来,看着宽大手心处的指甲印。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刚刚刘淮与辛弃疾说‘基业’‘王侯’之言时,耿京的拳头只有紧紧攥起,才能压制住内心的激动与蓬勃升起的欲望。

  这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指印,久久不消。

第116章 天平军应创太平(三)

  事实证明,正如耿京所说的那样,天平军这支说兵不是兵说匪不像匪的流民集团,就算没有敌人来攻,自己也会出乱子的。

  在八月七日这一日,早上就早早开完了军议,确定了各军先后。

  因为辛弃疾与李铁枪的部众不再当开路先锋,而是要与中军汇合,就开始扎营等待中军。在这前后位置转换的期间,混乱也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然而与所有人想象不同的是,这场混乱迅速突破了天平军高层底线。

  说不清混乱是从哪里开始的,只知道第一场大规模冲突是从平山胡所部与如林军之间产生的。

  如林军为了等待中军,直接在官道两侧扎营。而平山胡趾高气扬的带着近三千兵马行军至此时,直接让如林军再靠边点,为大军让开道路。

  李铁枪的副将也是天平军中的老人了,哪里管这个,当即嗤之以鼻骂了回去。

  原本平山胡被刘淮揍了一顿,本身就憋着一股邪火,双方迅速推搡喝骂了起来。

  本来到了这一步,无非就是‘老子就不让路,你爱过不过’与‘老子就是得过,你爱让不让’的冲突。

  可平山胡所部的队列本身就不齐整,这安子河畔的官道又是年久失修,相对狭窄,两千多人一起过,就难免会拥塞,难免踏过如林军的营寨。

  偏偏如林军的营寨修得也十分差劲,别说木栏望楼,连壕沟都没有挖,鹿角都没有设。整个营寨四面大开,犹如公共厕所,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平山胡所部大多是匪兵出身,偷鸡摸狗惯了,这拿两支箭,那拿三块饼,很快在大头兵之间就起了冲突。

  而这些大头兵可不会像这个头领,那个副将般有所克制,先是骂,吃亏了叫人,人多了壮了胆量,自然就会动手。

  先是用拳头斗殴,出了人命后直接亮了兵刃,厮杀起来。

  待到基层军官们发现不对,开始弹压后,却又被混乱裹挟其中,成了混乱的一部分。

  直到各自将军亲自下场,才把混乱平息。

  平山胡所部直接死了三十人,轻重伤兵足有一百。

  如林军毕竟是精锐,死伤加起来竟然还不到五十。

  平山胡的鼻子差点没有气歪。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须知道平山胡与如林军是在官道上斗殴的。

  这些乱军乱乱哄哄的直接把安子河西岸的官道彻底堵塞,身后的几支部队也被堵着难以前行。

  偏偏因为天平军建制不全,根本没有军使、幕僚等人管着信息传递,这也就导致了前面的军队已经被堵住了,后面的军队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行军依旧。

  最终安子河西岸发生了大堵车。

  真的是堵车,因为队列中是有许多辎重大车的。这些大车灵活性差,根本没办法机动,想走田垄都没法走,堵住了那就是彻底堵死了。

  这么多支军混在一起,一些犯罪事件也就层出不穷了,偷盗、抢劫、强暴甚至杀人屡见不鲜,再加上说是随军家眷,其实就是流民的普通百姓参与其中,老人闹孩子哭,使得场面骚乱一时。

  就是在这样一幅即将失控的场面中,刘淮与辛弃疾赶到了现场。

  在刘淮的冷眼旁观中,辛弃疾展示了冷酷的一面,他带着亲卫几乎是一路前行,一路杀人,路过一军则整顿一军,终于在天色将黑之时,将安子河西岸安定了下来。

  安子河并不宽阔,东岸的辛字军之前见到西岸乱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要坏事,偏偏将主不在,辛字军的几名将领只能尽量不让混乱在东岸也蔓延起来,扎营之时远离了官道。

  在东岸行军的孙黑虽然也是山贼出身,却是个守规矩的坐匪,见状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去触辛弃疾的霉头,也就顺利通过,相安无事了。

  可这样一来,到了夜间,原本齐头并进的东西两支兵马就拉开了十几里的距离。

  这是个十分尴尬的距离。

  说近吧,的确有些脱节;说远吧,也就是一个时辰的路程,在友军的支援范围之内。

  同样有些尴尬的,还有陪同刘淮一起看完全程的邵进。

  这厮作为耿京的亲卫,还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他知道将这种混乱场面展现给盟友是多么大的篓子,可辛弃疾与李铁枪这两人都不管,邵进这种身份也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见刘淮表情越来越严肃,邵进还是忍不住开口:“刘太尉勿怪,这不是辛将军酷烈,而是此时确实别无他法。”

  刘淮瞥了邵进一眼。

  他板起脸来不是因为辛弃疾做的事,而是终于想起来邵进这厮是谁了。

  在原本历史上,就是张安国与邵进二人在辛弃疾南下向宋朝求取封赏时,杀了耿京,投降了金国。

  然后才引出了辛弃疾百骑踏敌营,生擒仇人归的故事。

  今日一天之内就把这两个叛徒见全了,也是运道。

  当然,正如之前面对张安国时那样,此时刘淮自然也没有立场去处置对方,闻言只是叹气:“我不是在想辛五郎酷烈,而是在想,你们天平军的元帅将军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太软弱了。”

  此时辛弃疾与李铁枪的距离也不太远,事实上,这百余骑基本上都是这两人的亲卫,刘淮等人被夹在其中,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毕竟,虽然天平军不会限制刘淮走动,可也不会让他满世界乱窜。

  “软弱?”邵进愕然,揉了揉额角,目光看向辛弃疾的战马鞍鞯侧方。

  那里还挂着三颗人头,正是之前肃正军法时斩下来的。

  这副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软弱沾边吧。

  “正是软弱。”刘淮摇头,用辛弃疾能听到的声音朗声说道:“不敢主动去揭开烂创,屡屡对军中的恶事容忍让步,害怕杀人后会没了义气,优柔寡断拖拖拉拉。

  结果就是原本只用杀十几个就能解决的事,到最后演变成了几百死伤都控制不住的大清洗。”

  李铁枪回头看向刘淮,不知道是因为是如林军先产生的冲突,还是因为这番话刺痛了他,这厮脸色难看的说道:“刘大郎说这话过了吧。”

  刘淮嗤笑一声,只是盯着辛弃疾的背影:“大铁枪,有些故事你没听过不怪你,可我不信辛五郎饱读诗书,却没听过《子产诫游吉》的故事。”

  李铁枪看向辛弃疾,见对方只是沉默,也只能再次回首拱手:“望大郎赐教。”

  这事其实是《韩非子》中记载的故事。

  春秋时,子产做郑国的丞相,病重将死时,对继任者游吉说:“我死后,你一定要实行严厉的制度。火的样子很可怕,所以人们很少被烧伤。水的样子看起来很弱,可很多人却淹死在水里。你一定要严厉执行你的刑法,不要让老百姓看到你的懦弱而触犯刑法。”

  后来子产死了。游吉不肯实行严厉的制度。于是郑国的年轻人就在萑泽竞相作乱,就要逐步的变成郑国的大祸了。

  游吉率领车骑与他们作战,激战了一日一夜才战胜他们。游吉感叹地说:“我早日要是听了子产的教导,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悔。”

  讲完之后,刘淮喟然长叹:“你们现在做的事情,跟游吉所做,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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