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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96节

  场中安静了片刻,魏胜终于还是抚着长髯,缓缓开口:“何三郎,老夫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降不降大宋?”

  何伯求的眼睛迅速暗淡了下去,微微闭上了眼睛,缓缓摇头。

  张丑与崔蛤蟆对视一眼,也有样学样,摇头以示不降。

  而他们之后的那些小庄主与大管,明显有畏惧犹豫的,但绝大多数还是直接低头,作引颈就戮状。

  刘淮居高临下,看得分明,这些人中甚至有人已经畏惧到流泪打颤,但还是咬着牙,要与主君一起共赴黄泉,得以尽忠。

  魏胜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何三郎,为何不愿降我,难道是耻于居于老夫之下吗?”

  何伯求抬眼看了魏胜一眼:“魏元帅,若你刚刚问我为何不降你,我可能也就顺势降了。但你有刚才一问再有此问,我就委实不能再降你了。”

  魏胜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在一侧的陆游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何伯求不降不只是他一人的事情,他不投降,张丑、崔蛤蟆也愿意赴死,再杀几个小庄主就等于将沂水与沭河之间的精华人物一扫而空了。

  就比如那个马金陀,几天接触下来,忠义军高层早就发现,此人有勇力,有智谋,有才干,但现在也愿意跟着张丑赴死,也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迷魂药,也是见鬼了。

  退一万步讲,哪怕此时不杀何伯求,以后如何能用他?

  魏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刚要挥手让甲士将这些人全都带下去处刑时,刘淮却看着一脸痛苦的何伯求,终于恍然大悟。

  刘大郎直接越众而出,指着何伯求问道:“何三爷,你可愿意降我?”

  何伯求听闻此言,仿佛久旱逢甘霖的麦苗一般,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起来。

  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长长舒了一口气,不顾上半身还被绑缚,直接下拜叩首:“愿为刘大郎之私人,自此鞍前马后,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何伯求身后的大小庄主见状,也有样学样,纷纷下拜:“愿为刘大郎之私人。”

  在场众将纷纷目瞪口呆。

  魏胜与陆游两人脸色同时变得更加难看。

  然而作为沂州豪强们的效忠对象,刘淮的脸色竟然比魏胜与陆游脸色加起来还难看。

第163章 晓钟欲尽转难眠

  冷场只持续片刻而已。

  本来打了胜仗就应该大飨士卒,就算忠义军也不例外。

  寻常士卒虽然不能随便出营,但这几日肉食是管够的,因为有许多死掉的战马,天气炎热不便保存,就都充作了军粮。士卒到了夕食还有一小碗浊酒,只不过得在领酒的时候当着军官的面饮下。

  忠义军的高级军官们自然也趁此机会大吃大喝一把,但得益于魏胜与刘淮带头的艰苦朴素作风,所以除了分量更大一些,肉的位置更鲜嫩一些外,能比普通士卒优待的地方就是能多饮几壶酒。

  刚刚还是阶下囚的何伯求、张丑、崔蛤蟆三人自然成了座上宾,与前几日反正的王雄矣坐在一起,大家推杯换盏,气氛瞬间热烈起来,任谁都只能说这是一场胜利的晚宴,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怎么可能是没发生过?

  在这一场只是增进感情,庆祝胜利,却没有谈论任何公事的宴会结束后,张白鱼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他并没有喝太多酒,甚至从宴会上还顺回来一壶,准备放在井中镇上片刻,夜间时喝着解暑。

  张白鱼先在营中巡查了一圈,慰问完伤员,鼓励了士卒,勘察罢巡哨之后,他回到营帐中,却是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他想要找人谈论今日发生之事,但平日里经常为他解惑的刘淮刘大郎正是今日的主角之一,这让张四郎反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搅对方。

  良久之后,张白鱼拿着顺来的这壶酒,缓步来到陆游的营帐之前。

  通报姓名轻易入帐后,陆游一边批阅身前文书,一边询问:“张四郎如何来了?可有什么军务?”

  张白鱼上前取来两个竹筒作杯子,满上浊酒,顺手将陆游面前油灯又挑亮了些后,才回到座位上,有些忐忑不安的说道:“并无军务,陆先生是天下智者,我有一事想让陆先生解惑。”

  陆游的笔尖顿了顿,低声询问:“可是那何伯求之事?”

  张白鱼犹豫片刻:“正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陆游:“不明白何伯求为何拒绝魏元帅的招降,却要为刘大郎之私人?你本身也觉得有些莫名慌乱?”

  张白鱼怔了怔:“正是。”

  陆游将毛笔放回笔架上,将文书拿起来吹了吹,随即回答道:“不奇怪。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何伯求没路可走了。”

  见张白鱼面露困惑,陆游没有卖关子,直接解释道:“司马懿曾经说过: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惟有降与死耳。可以说,司马仲达用‘战,守,走,降,死’五个字概括了战场之人所能作的一切选择。”

  “何伯求战不是我军对手,守也不可能守住孤零零的何家庄。至于走,他不是个国家大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自家庄子,他又能往哪里去?”

  “所以何伯求只剩下了降或者死两个选项。”

  陆游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有些艰难了起来:“可是大宋曾经辜负过他,甚至将他兄长的孩子发卖为奴,这使得他极为仇视大宋……唉……”

  说到这里,陆游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帐顶:“这却也不怪他。这也就是为什么魏元帅让何伯求向大宋投降时,他断然拒绝的原因。”

  张白鱼喃喃说道:“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死了。”

  陆游嗤笑一声:“死?男子汉大丈夫,不说必然死得其所,却也不应该死得莫名其妙吧?何伯求为何要求死?难道为了金国守节?难道为了给仆散达摩那厮尽忠?又或者为了守土安民?咱们忠义军也没有虐民啊!”

  “似何伯求这般人物,是绝对不会怕死的。但他怕死了也白死,死了也会成为笑柄。届时到了幽都王那里翻账册都会被耻笑。”

  张白鱼点了点头,却又有了些疑问:“那何伯求为何不向魏公投诚,为魏公之私人,而是要为刘大郎之私人?是不是这人起了坏心思,有些挑拨离间的意味在其中?”

  说罢之后,张白鱼也似乎被自己的猜想吓住,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北伐才刚刚起头,若是魏元帅与刘统制之间起了分裂,该如何是好?

  陆游笑了一声,仿佛被张白鱼的话逗笑了:“刘大郎是魏公的义子,他本身就是魏公的私人,这种关系如何能被挑拨呢?”

  张白鱼第一反应就是觉得陆游这是在糊弄小孩子。

  在权力面前,别说义父子,亲父子又如何?反目的还少吗?

  陆游见张白鱼脸色依旧苍白,就往深里说了几句:“所谓政治,说得简单一些,无非就是军事调度、人员任免、掌管钱粮,这几项权力都在魏公手中。你莫看刘大郎锐意进取,但他始终知晓分寸,从没有试图夺取这些权力。

  而有魏公作主,无论是何人,只要加入忠义军,就只能是大宋忠臣。”

  “至于你那一问。”陆游继续苦笑:“是因为何伯求深恨大宋,见魏公一心为国之后起了逆反之心,在如此情况下,投靠魏公,成为魏公之私人与投向大宋有何区别呢?”

  张白鱼连连点头,复又迅速反应了过来。

  既然何伯求选择投靠刘淮,那么就说明,最起码在他的认知中,投靠刘淮与投靠大宋是两码事。

  这复又让张白鱼紧张起来。

  张四郎自然是大宋忠臣的,因为他亲爹张荣就是大宋忠臣,他从小在忠君爱国的思想下成长,天天听的就是杀贼以报国的口号,如何会有反心呢?

  但经历过北伐一遭后,张白鱼又早就对刘淮心服口服,他根本难以想象若是刘淮对大宋有反心,他该如何是好。

  毕竟,牢骚话平日里谁都说过,但也不是人人都要造反啊!当年赵构将岳飞下狱时,当时的皇叔赵士还说用全家百口性命为岳飞担保呢。但赵构冤杀岳飞后,难道赵士就反了吗?

  仿佛洞悉了张白鱼的想法,陆游正色说道:“不要妄自揣测,这种事应该论迹不论心的,如何能凭莫须有而杀国家大将呢?秦桧这种人,有一个就已经太多了。

  若真的较起真来,张小乙、李秀两个东海起义遗民,当年大宋对其闭门不纳,他们一定心怀怨望,要不要处置了?

  还有董成,这厮明显是魏公私自蓄养的死士,要不要也处置了。

  还有令尊张公,他已经不算是私蓄死士了,简直就是私蓄兵马,要不要用金牌召回并下狱?

  除此之外还有我……”

  陆游指了指自己:“我本为大理寺司直,奉命清理楚州狱案,然而见到蓝太守与徐大判擅动军资却视若无睹,甚至跟着魏公北伐,这岂不是也是反意昭彰?”

  张白鱼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按着陆游的说法,忠义军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特么是非法抗金!

  “所谓相忍为国,事急从权,就是这个意思。”陆游摊了摊手说道:“此次宋金大战,事关国运天下,有些出格的手段自然无可厚非。而且有魏公与老夫在,无论何人都不可能成为叛逆。”

  “至于何伯求,他愿意追随刘大郎就让他去吧。此人终究还是要出来做事的,到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又如何能脱离大宋呢?”

  张白鱼终于心悦诚服的连连点头。

  两人互相对饮了几杯后,张四郎满意而去,独留下陆游对着一摞文书呆坐。

  陆游有一瞬间觉得魏胜该给他涨一些俸禄,毕竟除了寻常文事,他竟然还得疏通上下安定人心,这任务也太重了些。

  想到这里,陆游不由得苦笑出声,将精力再次放到文书上,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躺在榻上时,也久久难以入眠。

  这次轮到他睡不着了。

第164章 枯辙不能活游鱼

  在陆游辗转难眠的时候,另一名后世与他齐名的大诗人辛弃疾也是彻夜未眠。

  当他抵达费县的时候,天平军已经走出了蒙山,沿着浚河两岸作驻扎。

  天平军即便是大败逃散了许多,也还是有五六万人的,相对于区区一个费县来说,人数还是太多了,军纪也不太整肃,如果让他们一股脑的进入县城,费县的秩序会立马崩溃。

  作为前锋一路追赶金军的辛字军与契丹骑兵就驻扎在浚河南岸,等待着耿京的到来。

  辛字军余部在天色将黑的时候抵达,包括辛氏族人在内的辎重后勤此时也是刚刚安顿好。

  辛弃疾只是让李乙真金回军给耶律兴哥作汇报,而他则是脸都没洗,直接带着浑身尘土,在辛字军中巡视起来。

  这也是跟着刘淮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学来的。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但如何知己呢?

  兵书上没说。

  而刘淮给出的解决方案很简单,那就是作为指挥官一定要勤快,千万不能犯懒。

  你到了营地就想找俩鸡蛋煮面条吃,吃饱了睡大觉,既不知道周围有几个山头,也不知道周围有几条路。部队到齐了没有,哨兵游骑安排了没有,军心士气如何一概都不知道,如何能知晓自家军队的状态呢?如果有敌人夜袭,那就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如果全军上下,人人都是你一言我一语,抱着侥幸来做事,如何能打胜仗呢?

  所以无论大小指挥官,都一定要勤快要不惜走路,不怕劳累,要多用脑子,要做到心到、口到、脚到、手到,事情没有做好之前,不能贪闲,贪闲就隐伏着犯错误的根子,什么事情都要心中有底。

  在一番来自后世那位军事家的军事理论轰炸下,辛弃疾立即变得心服口服。

  他一个宋朝人,哪见识过这个?在参观了一下忠义军后,就立即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还真别说,辛弃疾虽然之前也巡视营地,但更多的也只是走马观花,觉得差不多就得了。可在经过忠义军亲身实地看了一圈之后,他立马觉得似乎许多地方都有问题。

  所谓平日里总是觉得差不多,那么打起来就总是会差一点。

  “阿九,营寨还是建的有些乱了。”辛弃疾拍了拍身上尘土,对着副头领辛经纬说道:“以后行军,要在中午时就去探查地形,最迟下午就要设立营寨,要有望楼、木栏、鹿角、壕沟,每一次行军中扎营都应该这样。”

  辛经纬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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