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郎 第11节
胡班、赵基从马厩那边收回目光,胡班才主动解释:“阿季可知襄陵贾逵贾梁道?”
都是同龄人,赵基自然对贾逵有一点点印象。
贾逵不是大姓豪右,族裔不算大,却是衣冠郡望之家。
随即赵基就问:“贾梁道也应募了?”
“嗯,粗略估算,本郡当代英杰皆在。”
胡班就说:“据我所知,不仅贾梁道应募,他姐夫柳孚也以县吏随军。今日襄陵队抵达,贾梁道晓畅军事,认为欲图大事,就不该以私事为念。依他的计较,待各县人马聚齐后,打散重编,混而为一。”
见赵基沉眉思索,胡班就说:“阿季你也学过兵法,以为如何?”
“他的想法是对的,可缺乏时间。”
赵基放低声音:“我们集合后,没有充足的时间操习战阵,就要向河内进发。路途劳累,粮食匮乏,也就无法缓慢行军,若按他的办法编队,到时候上下不熟又急于赶路。若遭遇袭击,恐怕会一哄而散,溃不成军。”
关尚这时候开口:“姐夫,我觉得阿季说的有理。郡里给的粮草有限,可来的人又多,我们县多了十来人,襄陵多了快二十人。除非郡里再给粮草,不然人马聚齐,还未到河内,就会断粮。”
三辅大乱是因为干旱引发的大饥荒,河东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处都缺粮。
虽然去年收成恢复了一些,可谁敢赌今年的收成?
郡里、县里以及豪强富庶之家,都不敢随意支出粮食……这是留着用来救命的。
再遭遇天灾,渡不过这个难关,就要家破人亡。
胡班抬手对关尚挥了挥,关尚自知不妥,就低下头去。
胡班凝视火堆:“阿季说的有些道理,可贾梁道立意更深。若是各县抱团,即便千人成军,也是一盘散沙碎石,难成气候。唯有打破县域界限,我等才能齐心。不然稍稍遭遇困难,就各行其是,丧命家园之外,成列郡笑谈。”
“缺粮时,他有办法解决?”
赵基轻声询问,也是看着营火:“他家比我家还穷,他若能找来五千石粮草,那还有一点成功的机会。否则只能抢,这一抢,可就坏事了。军中风气自此歪邪,若为朝廷所知,我等仕途谈何容易?”
让他们这些清白人家的良家子、寒门士人去河内,就是要拱卫天子,屏蔽此前各路勤王军阀的恶劣影响。
如果自己这些人半路上缺粮去抢,跟各路军阀有什么区别?
粮食又是郡县、大姓豪右的生命线,这些人宁可派子弟应募,也不愿意捐献粮食。
花钱也买不来,这买的不是粮食,是各家妇孺的命!
赵基不怎么懂兵法,可他真的看过《孙子兵法》,更知道建军时风气的重要性。
胡班久久不语,他回营前,已经被贾逵说服了。
贾逵的立意很深,就是要破而后立,要建设一个以河东集体利益为核心的团队,而非各县自行其是。
天子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若不能达成共识,那自会被各路军阀或别的什么人策反、拉拢。
救援天子的各路军阀里,不缺白波军旧部,这些可都是河东人、河东豪强。
沾亲带故,稍稍搞不好,虎贲队伍抵达河内,就会瓦解。
见胡班模样,赵基就知道这不是言语、道理能说服的,自己可没有贾逵那样显赫的祖先魂环撑腰。
随即就语腔温和,讲道:“大兄,待抵达河内,朝廷选用我等时,自会重编营伍。如今最紧要的是与相熟的人编成队伍,不必拘泥营伍兵制,一切以实用为先。只有活着抵达河内,我等才有奢谈为国解忧的机会。”
对于赵基的言论,胡班无奈苦笑:“阿季,天下形势败坏到这般地步,我等去了河内,岂敢任由外人差遣?贾梁道的提议,深合本郡士人心思,非你我所能动摇。”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基余光瞥到裴秀引着申屠兰走出房门,就放低声音说:“人越聚越多,我们想占便宜,肯定有人不乐意,会采取非常手段。反正我脚力强劲,溃乱之时自可从容走脱。”
说着挪挪屁股让开一点空间,裴秀落座,皱着眉头:“阿季说的有道理,贾逵想的过于深远,与实际不合。”
胡班态度也开始动摇:“可王司马也是这种看法。”
“嘿,打散我等,他自然乐意。”
裴秀嘿然冷笑:“他编他的,我编我的。明日一早我去找安邑、北绛、南绛三队,凡事若听贾逵那张嘴,拱卫天子还需我等奔赴千里?派人快马送贾逵去关中,说降李傕郭汜,岂不美哉?”
胡班勉强跟着笑了两声,就问:“这样做的话,岂不是会惹怒王司马?”
“我当他是个人,他才是司马;不然的话,他什么都不是。”
裴秀扭头看赵基:“明日我们去校场较技争屯长时,阿季你要全力以赴。若是王植敢以军法要挟,莫要惧他。我等小儿辈之间相争,不伤他性命,他那叔父也不会出手。”
赵基低头看自己双手,鲜红的技能图腾在两手交错闪烁,披荆斩棘,四级,增伤32%。
裴秀也低头去看赵基的双手,只当赵基在衡量风险,就鼓励说:“各县朝中无人,这是我们的机会,断不能让步。你我这样的后生都退让了,我那伯父如何能自持?放手冲杀,才是你我晚辈该干的。”
“是,我听七哥的。”
赵基双手握拳,也表决心:“明日除了王植,谁敢挡我们的路,我就都杀了!”
一拳打死芮丹,一拳打晕身形强健以勇武闻名于郡县的魏兴,赵基有说这种话的本钱。
裴秀也不敢想象,真给赵基一口利剑,火并时究竟能砍翻多少人。
关尚埋着脑袋,根本不敢搭话。
胡班紧绷面皮,没想到郡望冠姓之间的斗争会这么的朴素。
本以为明天还会与贾逵、王植言语辩论一番,没想到裴秀直接提议火并。
只要明天王植、贾逵决心动摇,反应慢一些,那真翻脸火并的话,王植的党羽亲信也就那么十几人。
赵基动手,裴秀一边盯着,本县儿郎哪个愿意落后于人?
械斗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打过。
也就胡班是县吏,不会动手,最多带着县兵拉偏架,把本县伤员拖离械斗区域。
至于绛邑的千人驻军,真当他们是王家的部曲私兵?
杀红眼,这帮人肯收留王植,就已经算是很给王邑面子了。
论阶层出身,驻军的大小头目,与应征虎贲一样,彼此是物理意义上的血脉相连。
这支虎贲编组成军后,又岂是王家能做主的?
上溯几百年,真正统治河东的不是汉家天子,也不是王邑,而是应征虎贲的父兄、先祖。
未来能统治河东一草一木的,也只有应征虎贲与他们的子弟。
休说王植,就连王邑,也不过是河东的过客罢了。
第13章 根本利益
随着制定火并方案,赵基结束值夜,提前返回营房休息。
没了芮丹之后,营房内突然宽敞了很多。
就连赵基睡卧的草垫都变的厚实、暖和了许多,他想也不想倒头就睡。
可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了芮丹临死之际瞪圆的双目。
除了芮丹的神情目光,还有裴秀不以为意的随性、神情自然的面容。
还有魏兴,魏兴凶厉的目光眼神渐渐与芮丹的不甘眼神重叠,两人也重叠在一起,就那么死死盯着赵基。
赵基只是调整呼吸,芮丹不可能遁地过来,他的双手也不可能从土里伸出来掐自己。
魏兴也不可能破门而入来刺杀自己,即便魏兴想谋杀自己,也会假手外人,因势利导。
调整情绪,赵基渐渐入睡之际,又想到了可怜的阿兰。
彼此有感情么?
没有。
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要说喜欢自己,也不见得。
生活有保障,能温饱,不受欺辱,她能嫁给任何一个人。
但不敢嫁给大哥做妾,她怕自己大嫂,也怕阿喜折磨她。
她的命运相对简单,看似有很多选择,可实际上最适合的只有那么两三种。
阿兰的命运是这样的,芮丹的也是,自己与裴秀、魏兴、胡班、王植也都是一样的。
只是经历的事情更复杂,看似选择多,实际上稳定、良好的选项并不多。
芮丹就是典型的例子,受人鼓动,脑袋一热就偷用自己的靴子。
这件事情往小了说,这个错误选择只需要芮丹郑重赔罪,端正态度,喊声季哥就能解决。
可然后呢?
自己一个什长,连靴子都保不住,手底下人想拿就拿,这让其他人怎么看?
今天芮丹可以随意用自己的靴子,那明天某个人就敢拿魏兴或裴秀的随身器皿去当赌资。
赢了还好,输了怎么办?
用一个人的命,树立一条规矩,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除非以后自己这些带头的主动去抢、挪用别人的东西,否则芮丹的死,对集体纪律就是有意义的。
还有魏兴,自己两个人争的东西,是裴秀、贾逵、王植、毌丘兴看不上的东西,他们有更好的仕途。
这次应募成为虎贲,只是忠义道德、舆情使然。
不仅是他们,很快还会有卫家、范家、马矢家这三个大姓豪右冠姓参与进来,还有相里氏、敬氏,阴氏、上官氏、薛氏等各县冠族加入。
这些人都看不上虎贲郎出身,但贼臣作乱天子蒙尘,他们要有舍身报国的觉悟和行动。
寒门小姓,仕途艰难。
就是要当盗匪,也要一步步积攒名声,壮大团队。
外挂又不是很给力,先混着吧。
从盗匪到官,太难了;从官变匪,再洗白则方便很多……因为底色不同。
带着心事,赵基睡意很浅。
晨间,他起身时见众人各种睡姿,才开始取出裹脚布,裹脚穿靴。
取出鹿肉干送嘴里含着,拿了黑底红纹漆木碗走出营房,见营火处已无人当值,陶罐吊在营火之上。
他来到营火前盘坐,已经没了明火,也没了大块木炭。
拨弄炭火,放入细碎草绒、细枝,晨风吹刮袅袅炊烟中明火一闪,就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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