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郎 第384节
虞翻是王朗举荐、征入朝中的议郎,身份相对清贵,进来后对吕布拱手行礼,姿态倨傲:“不知大将军急召虞某所为何事。”
“特为占卜而来。”
吕布也不含糊,展臂示意:“议郎且坐,容我细说。”
“喏。”
虞翻也没想到,吕布难得语气宽和,也就拱手答谢,坐在卫士抱来的低矮胡床上,就是个折叠凳。
待虞翻落座,吕布就说:“先生是东海王景兴所举故吏,家中五世治易经,单论易经学问,先生才学举世无双。”
“大将军过誉了。”
虞翻敛容回答,笑容也开始洋溢,看吕布也顺眼很多。
吕布也呵呵做笑,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又说:“大司马赵元嗣是我婿,年少轻狂。本首倡护国讨逆之大义,为朝廷、天下士民所重。后败叛军大将纪灵于汝阳,进围叛臣袁术于陈县。建德将军曹操受他督促进兵讨逆,可他部伍散漫,乘机刺杀曹建德。”
虞翻是吕布的同龄人,今年三十三岁,闻言疑惑看吕布:“大将军所言何意?天子决断,朝野亦有公论,皆以为陈容等人彰义惩凶,虽于法不合,但也是当世义举。仆虽卑微,窃居议郎之位,但也有幸伴驾左右,颇知朝中之事。今兖州纠纷,实乃使君张稚叔阻大司马入境。此事本就违背纲纪情理,怎么大将军还要为张稚叔声讨大司马?”
“这就是我为难之处。”
吕布索性不再狡辩,搓搓脸,敛容说:“张稚叔是我至交好友,他本无恶意,元嗣性情刚直,行事酷烈。虽屡诛大恶,但波及无辜者甚众。张稚叔只是阻他入境兖州,他便撤陈县之围,使得袁术乘机破围而出逃遁江淮之间。此等过失,虽是张稚叔惹出,难道元嗣就无一点过错?故而我陈兵州界,欲使他知晓朝廷威仪,望他屈身守节。然而他反应强硬,分大兵掠地,所过残破无不狼藉。如今以不足万余吏士驻守陈留不动,是要看我笑话?”
虞翻仿佛被一席话语说的无言以对,吕布起身踱步:“纵然二袁尽除,为国家社稷安稳,也计较门户私事,我也不忍心与元嗣兵戎相见。只是如今元嗣强驱我麾下将校,又当众射杀我的信使。屡屡挑衅于我,既然他父亲有失教导职责,那我这妇翁只好出手。就恐战事一发不可收拾,坏朝廷兴复大业,令两家因此失和、败亡。”
“也不瞒先生,我也遣使邀请先生同乡吴范吴文则,他却早料到今日窘迫局面,两日前留下一副‘坎为水’卦象,辞官出走许都,今不知踪迹。不知先生,可有良策解我困顿?”
说着,吕布对着虞翻拱手长拜,姿态谦恭。
虞翻急忙起身回礼:“不敢,卑职尽力而为。”
两人行礼完毕,虞翻重新落座,就说:“以卑职之见,大将军欲要立威,则不应纠察大司马过失。大司马功大于过,又非造祸之人,又兼少年成名意气雄烈,岂会屈从?大将军不妨易地而处,岂会退让?”
吕布点着头:“正是因为如此,我自知理亏,才这样为难。”
见吕布还有挽回的余地,虞翻笑了笑,就说:“休说今日祸端是张稚叔招惹,就是大司马惹出,想来也不会轻易屈从。”
吕布也是点着头,身为一方人主,认错的代价、成本太高了。
吕布可以自认理亏,但不会也不能认错。
虞翻这时候就说:“曹操,乃当世人形禽兽也,李傕之流尚且不齿,授他建德杂号;大司马责其五毒俱全,也是当世公论。诛恶,自当手段酷烈,不留余种才对。如今是张稚叔的不对,陈公台为庇护乡人,纵然有错也在情理之中,不宜深究。以卑职观之,张稚叔贪曹操恶党之凶强,这才抗拒大司马,连累大将军陷入困境。”
吕布缓缓点着头:“我也明白,张稚叔如此做,也是为了保留兖州元气,以期抵抗袁绍侵攻。观袁术之叛,袁绍造逆亦不远矣。”
虞翻双手一摊反问:“截曹操恶党收为己用,来日河北若是作乱,曹氏恶党又岂会竭力报效朝廷?恐怕那时,造祸兖州,为袁氏前驱矣。”
“除恶务尽,还请大将军严惩张稚叔,以便大司马能便宜行事。”
虞翻语气平缓:“大将军主持朝中枢要,行事公允,朝野海内自然膺服。若为意气之争,而与贤婿良臣大司马交恶,则海内有识之士无不失望,朝中奸党难免弹冠而庆。”
吕布沉默,虞翻不再言语,等待吕布的最终抉择。
朝中现在就五股势力,天子、旧日公卿,中立者,以及吕布党羽,赵基党羽。
王朗是赵基从会稽郡守征入朝中拜为九卿的,虞翻是王朗旧吏,王朗举虞翻接任太史令。
就是因为虞翻身上带着赵基党羽的痕迹,又有前太史令王立的前车之鉴,所以王朗的提议被否决,转虞翻为议郎。
太史令官秩六百石,议郎也是六百石。
易经以及天文、数学相关学问,在琅琊地区很是风靡。
赵彦当年率乡党子弟协助平叛,所献的‘五阳郡兵’之策也算是海内知名。
琅琊赵氏在天文、历法、易经方面也有家学造诣,所以虞翻的仕途脉络、家传学问,都与赵基一方有高度叠合。
对于这场冲突,虞翻自然是不满吕布的。
不求弄死张杨,调停战争矛盾,让赵基将曹操余孽消灭一空,那虞翻也就满意了。
虞氏五世治学易经,琅琊、江东海贸航线通畅,每代都有人在琅琊这里交流学习,曹军对徐州的屠杀,大量的徐州士民逃亡江东,使得江东人对曹操的感官评价很差。
曹操如果活着,江东人还能客气说话。
现在曹操尸首两分,就虞翻的脾气来说,现在说话已经很克制了。
要知道,臧洪老爹臧旻担任过吴郡郡守,转迁扬州刺史,与江淮各家关系较好。
曹仁袭杀臧洪,这仇摆在那里,扬州人有机会自然会上去踏曹氏一脚。
吕布长久沉默之后,问:“我若惩戒张稚叔,天下人还以为是我怕了元嗣,难免不敬朝廷,又当如何?”
虞翻闻言,一笑:“大将军与大司马分掌天下强军,于汉而言有如昔年长平侯与冠军侯。两家和睦,海内各方,谁敢不服?曹操便是前车之鉴,大将军何虑之有?”
吕布缓缓点头,就看虞翻:“那有劳先生占卜凶吉,若是天意垂示,某又岂敢违背天意?”
“敢不从命?”
虞翻含笑应下,当即抱着龟壳去营外烧烤……至于给龟壳钻孔之类的技巧,完全不需要。
只要烧出裂痕,不管横纹竖纹又或者是斜纹、交叉纹,虞翻自然有无数腹稿进行组合,总能说出合乎情势的解释。
第438章 全军皆靡
临近半夜,雍丘城中。
夜中时不时有马匹长嘶声,城外穿梭而过的信使也多举火轻驰。
成廉难以入眠,他对信使被射杀一事只是远远看到,看的并不是非常清晰。
那么远的距离,在他的常识中来说被破甲杀伤也有许多例子,军中重弩、角弩就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流矢伤人中的流矢,往往指的就是这种飞行轨迹难以捕捉的强劲弩矢。
因弩具文字记录常常有夸张的描述,甚至那些远距离精准射击的记录,也描述的是弩具中的精良上品。
保养不好,哪怕重新上弦时,都会产生误差,更别说弩矢细微差距带来的弹道偏转。
所以弩矢射击而出……流矢恐怖就在于难以捉摸,可能是侧面斜射而来,甚至是后方的流矢。
成廉的认知中,那位使者在那么远的距离被射杀,应该养护精良的角弩。
可率军北上路过时,那使者就扑倒在路边,箭矢自背后掼入透胸而死,收敛尸体时,箭杆上是‘赵侯用箭’四个烫黑的文字。
全军五千吏士就这么看的一清二楚,都知道赵大司马在路口射箭,大约二百三十余步的位置上,使者被一箭射杀。
带来的后果是恐怖的,自扎营以后全军皆靡,毫无士气可言。
就连成廉豢养的猎犬趴卧在大帐外也是没精打采,呜呜咽咽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
“报~传大将军令!”
一队使骑举火而来,对上夜禁口令后纵马突入成廉大帐处。
成廉周边戒备的亲兵举火迎上来,成廉被簇拥着上前,见信使是熟人,当即问:“如何?”
“大将军令,骁骑将军成廉于四更天明时南下,配属魏越,追剿叛军!”
使者高声呼喝,一跃下马将一卷帛书递出,没好气说:“快取些水来,累死阿爷了!”
成廉先是观察军书,见无误后长舒一口气:“是谁劝说大将军勒兵?”
“两个江东人,一个叫吴范,算到了大将军会请他占卜,留下一卦,人在三天前就辞官出走许都,也不知去处。”
使者接住一碗水正要喝,突然想起与宋宪闲聊时的话语,急忙问:“这是哪里的水?莫不是城中井水?”
“绝不是城中泡骨水,是北城外新挖的井水。”
成廉立刻回答,话说到一半,使者端碗咕嘟饮水,最后鼓着腮帮子挤压口腔里的水漱口,扭头吐掉递出碗:“再来三碗!”
挽袖擦嘴,回头对成廉说:“吴范是个神人,大将军已派人追索,欲征辟为掾。还有一个是会稽虞翻,明日虞翻会先行北上拜谒大司马,以澄清其中误解。这仗我看是打不起来了,明日你撤军时注意督促吏士,保持军容齐整,免得被大司马看轻。”
成廉点头会意,不怕赵基轻视,怕的是激怒现在不高兴的吕布。
他也不想打这场仗,作为仅次于吕布、魏越的骑将,成廉麾下就有一支五百人规模的骑营,还不是托大司马的福?
作为吕布麾下的核心将领,成廉也清楚明明是天子、吕布提议由赵基去抚剿曹操旧部,赵基也同意了,这明明就能算是朝廷授令的行动。
可陈宫、张杨想火中取栗吃一口大的,惹怒了赵大司马。
别说赵大司马,就是他成廉,此刻早就派兵打过去了。
能克制到现在,还亲自殿后,算是给足了大将军面子。
很快,成廉出具了回书,这些使者更换马匹后,又急匆匆举火南下,去向吕布复命。
鸿沟西岸,李通也几乎在相同时间收到吕布的命令。
对李通这样谈判招降,又有自己基本盘的从属将领,吕布就客气很多,只是命令李通三日内撤到汝阳一带,补充军资,为接下来的追剿叛军做准备。
送走吕布的使者,李通面容沉静走向大帐,入大帐后才开口:“我不知他是虚张声势恐吓赵基,还是知难而退。”
跟随入帐的乡党头目陆续落座,李通今年只有三十岁,帐中乡党头目年龄与他相近。
各方势力中,李通也是黄巾之乱时才崭露头角,成为一方小宗帅。
这么多年兼并下来,成为汝南西南部的大型宗帅。
这种扎根于乡土,可以代表本地人呼声的就是宗帅;如臧霸一伙人是兖州泰山籍贯,是泰山南部人,可他们在隔壁琅琊扎脚并壮大,所以他们是流民帅、屯帅。
其中一人开口:“或许两者兼有,见事不可为,这才勒马于崖边。”
李通见其他人不再言语什么,也知道讨论太多吕布、赵基的是非并不安全,就说:“我等遵命即可。列位返回本部后传告吏士,以安军心。”
“喏!”
众人也无心闲聊,聊的越多是非就多,是非多了军心也就散了。
谁代表朝廷,他就听谁的。
只遵奉汉室朝廷,这是一种立场,也是个人理念的一种追求。
坚决贯彻朝廷的诏令,那他就不会错。
也就赵基没给他派发调令,否则他也敢率军调头向南。
一同创业的伙伴与骨干军吏离去后,李通解下佩剑,缓缓拔出竖立持剑,双目望着如镜剑身,此刻唯有长叹一声。
袁术跑了,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汝南这个地方士人发展太过旺盛,天下大乱以来有见识的家族纷纷转型,变成了大小豪强、豪帅。
曹操讨伐了一批,被攻灭的是那种门第太低的暴发户,如他一样。
也就他反应过人,提前向曹操遣使服软,也可能是曹操不想耽误春耕,才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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