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万盛世 第797节
“一均猺银力二差近日题准总一条鞭槩编银不得巳而为补偏救弊之法一时良法也府县官不能为百姓作主各州县尚有力差名目可恨可叹今后各州县遇当编审均猺月日即照题请事例有三五年未编者即三五年总编其有数外编余银及优免不照则例妄将人半丁粮一升作乡官生员人情及先年优兑今再免者官吏坐赃问罪”
看到均徭银力二差,海瑞不由得想到徐阶,在此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丝毫不怜悯百姓苦,以往朝堂上假仁假义,不知欺骗了多少人。
为了一己之私,行投献、侵占等下作事。
这其实也是魏广德没关注过应天府之前征收赋税的方式,实际上在海瑞来到这里之前,从嘉靖十六年欧阳铎、王仪先后出任应天巡抚,就已经在治下苏松两府实施一条鞭法。
而且,他们所采用的一条鞭法和桂萼所提还有所不同,更加侧重的就是徭役。
一是合并里甲均徭的项目,统一称为里甲均徭银;
二是按人丁和田亩分摊里甲均徭银。
在当时,里甲均徭银还是一个独立的名目,还没有合并到税粮的折色银当中,差不多苏松地区的所有府县志都有每县每年需用里甲均徭银若干,实编人丁若干,每丁编银若干,实编田亩若干,每亩编银若干的记载。
不过实编人丁若干,同实编田亩若干这两者的意义是不同的,后者已具有摊丁入亩的意义。
海瑞此时在《督抚条约》中颁布实行的一条鞭法,其实也已经很接近魏广德所提把赋役摊入田亩外,将丁税也纳入其中。
当然,这些并不是海瑞所想,而是他在看过欧阳铎、王仪两位前任执行的办法后做出的选择,打算继续沿用其做法。
自打他从京城来到应天府,先是治理水患,现在又推行一条鞭法,只要此法实施下去,他就觉得此次巡抚的任职没有白走一趟。
就在此时,门外下人进来通报,衙门里林捕头求见。
林捕头,就是海瑞之前派去监视紫芝园的人,听说人回来了,海瑞就知道应该是有结果了。
虽然对此事耽误近半月有些不满,但他还是能体谅下属难处,毕竟是密探而不是正大光明上门查看,肯定会有许多不方便的。
而且紫芝园名气在苏州如此之大,自然不可能一点没有防盗防匪的措施,想要潜入本就是极难的事儿。
“让人进来吧。”
海瑞吩咐一声。
不多时,林捕头进来后就向海瑞禀报,果然是徐璠和徐琨的消息。
“好,你从现在起,带领手下严密封锁紫芝园等我命令,若在此期间被人觉察,徐璠、徐琨想要逃跑,本官准你见机行事。
本官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务必留下此二人不得逃脱。”
海瑞这次得了准信,自然有了要挟徐阶的把柄。
手上已经有他二人的罪证,只要抓捕到案,不怕办不成铁案,到时候就算徐阶有三头六臂也是没办法翻案。
而徐阶要想让他亲儿子躲过牢狱之灾,答应要求,退田、削籍,那么一切都当做民事纠纷处理,也就不用上奏抓人了。
这样做下来,大家脸上也好看些。
等人退下去后,海瑞就铺好信纸,再次给徐阶去信,这也是最后一封书信,或者说“最后通牒”,信中海瑞不仅明确他的要求,还直接点出徐璠和徐琨的藏身之地。
不可能继续这样无休止拉扯下去,海瑞也明白现在百姓中间积攒的怨气,必须有一个发泄的方式。
随即叫来家丁,把信交到他手里,吩咐他即刻送往华亭徐府。
而对于桌上的《督抚条约》,海瑞想了想,还是命人叫来师爷,让他们代为抄录,之后也下发应天各府县,做为征收赋役的依据。
保定府,元朝时为保定路,属中书省。
明朝建立以后,洪武元年改保定路为保定府,属河南,二年转归北平行省。
不过在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后,做为京师西南屏障,保定府也自然而然划入北直隶。
此时巡抚衙门里,朱大器已经收到文书,知道自己要去应天府,接任应天巡抚一职,自然是喜不自胜。
京官不想出来,而他这样已经出了京城的京官自然无所谓。
应天府,那可是天下最富庶之地,自己这是升官了。
“来人,让后宅收拾行李,老爷要去江南做官了。”
朱大器一边安排家人收拾东西,准备一起先往京城去,到时候家人直接去通州,而他则先去京城觐见,之后再一起南下。
此刻,朱大器心情是欢喜的。
应天府那地方,随便划拉一下,怕就比保定这边赚得多才是。
而数百里外的京城,魏广德也正和工部尚书朱衡在一起商议着此事。
“善贷,陛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办还是不办?”
隆庆皇帝虽然比嘉靖皇帝强,至少还要过问朝政,几乎每天都要召见大臣,可六部尚书和皇帝见面的机会也不多,除非是出了大事儿。
而现今天下,貌似还算太平,并没有闹出要举行御前会议的事件。
所以,朱衡能面见隆庆皇帝的时候也不多,在知道朱大器要去应天府代替海瑞的时候,他能想到的自然是问魏广德。
毕竟这时候的京城,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都知道海瑞和徐阶的事儿。
魏广德看了眼朱衡,低声道:“这是高新郑搞出来的事,他直接在陛下面前把事儿给定下了。”
“高新郑,他会这么好心?”
朱衡还自不信。
“他当然没安好心。”
魏广德苦笑道,“等人到了京城,记得把应天府那边的情况和他说清楚,别在那边犯错。”
“伱不见他?”
朱衡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要见,我也会和他说清其中厉害,不过你也要单独和他说说,免得他看到你我,还抱有侥幸心理。”
魏广德只是提醒道,“对了,你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书信吧,等人到了,记得让他还回来。”
“真这么危险?”
朱衡听到魏广德的话心就是一紧,随即摇头道:“他每年都来京城觐见,我和他之间倒是没什么书信往来,以往有事儿都是和我面谈。”
“那就好。”
魏广德听完就点点头,“若是没有书信,那就不要说了。”
“那这次去应天府,总得给他个章程才好,”
朱衡虽然感觉棘手,不过还是对魏广德说道。
“那件事,主要是引起了江南世家大族不安,所以才撤换海瑞,如何让局势稳定下来,就要他自己拿主意。
毕竟我们远在京师,那边情况不熟,所以一切还要他自己想办法。”
魏广德说道。
他一开始虽狐疑,可在宫里可也开辟了一些人脉,明面上有陈矩,可是私底下和冯保之间也是有联系的。
而这事儿,就是冯保透露的。
第765章朱大器南下
因为高拱的事儿,宫里那些大太监之前联手打压陈洪,拾掇着皇帝把陈洪从东厂厂公的位置上撸了下来,而这个职位则是被看似与世无争,只知道照顾好太子的冯保拿了去。
或许是已经谈好条件,冯保一门心思就是在下一任皇帝那里固宠,自然让腾祥、孟冲等大太监放心。
毕竟,现在的隆庆皇帝看上去春秋鼎盛,他们侍奉好皇帝,至少二十年没有大问题。
而他们还有没有二十年时间好活?
到那个时候,冯保也和他们差不多的年纪,让位置也就让位置了,自然没什么好争的。
冯保他们这些太监的权势虽然建立在内廷受宠的基础上,可毕竟他们的权利也只是覆盖宫里,而他们在民间的亲族却不可能还被往宫里送。
实际上,别看这些大太监人前受人尊重,但他们内心其实也深深的自卑,毕竟不是什么家庭都愿意把自家孩子净身送入宫里的。
他们已经绝后,所以除了权利和金银外,唯一还能让他们关心的就是自家子侄的发展。
伺候皇帝好了,固然可以为家人获得荫庇,但入朝为官后一切就得靠外廷的人照应,他们这些太监还是有些支应不上。
于是,内廷宦官选择和外廷大臣结盟,至少私下里结盟就变得必然。
他们提供一些外廷不容易打听到的消息,而外臣则帮忙照顾外面,各取所需。
魏广德做为内阁最年轻的阁老,又深得隆庆皇帝宠信,自然就是香饽饽,反而是如李春芳这样的内阁首辅,因为年岁的关系,根本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锦衣卫对江南的密报,东厂自然也看到了,只是毕竟这是事儿貌似和魏广德关系不大,所以冯保一开始并没有上心,直到朱大器要去应天府接替海瑞,冯保才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于是消息就传到了魏广德耳中,让他顿时茅塞顿开,知道了前因后果。
几日后,朱大器抵达京城,按例向宫里递交奏疏,之后就是等候皇帝召见。
而在等候过程中,朱大器自然邀请在京城为官的老乡赴宴拉近感情。
虽然总督、巡抚也算京官,隶属六部或者都察院,但毕竟远离京城,所以还需要在京城的同年、同乡关照。
这点,朱大器还是非常拎得清。
只不过,酒宴过后,在散场笑容可掬送走众宾客后,朱大器的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席前,魏广德单独和朱大器待在一个小房间里。
在这里,魏广德把京城和江南的情况详细和他诉说一遍。
魏广德很忌讳和一些“特殊人”之间留下任何书信、字条一类的文字证据,担心因此引火烧身。
而席间借着小解的机会,朱衡也和朱大器说了一些话,让他本来欢喜的心情荡然无存。
不过毕竟是升官,回到席上依旧装作庞然无事般和大家喝酒闲聊,直到人都送走后才撕下伪装。
“这个高新郑,真特么不是东西。”
在心里,朱大器无数次诅咒高拱,即便是他提名,让他获得升迁的机会。
可看似提拔,其实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这种事儿,谁不是选择能躲就躲,何况还是本就不干净的他,只希望在朝堂混日子。
有机会进六部当然最好,冲击一下大明朝权利巅峰,可也不想被人利用。
关键这事儿处理不好,他可能就会因为得罪高拱而被办了。
这一夜,朱大器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直在反思之前一些超线的事儿,到底有没有留下把柄,是否需要把痕迹再清理干净。
按照魏广德给他说的,从京城出发前,尽量把以前的烂事处理干净收尾,不要留下丝毫把柄在外面。
到了应天府后,想办法平息地方官宦士绅的不安,只要能把这事儿办好,他的问题就不会很大,顶天就是回家做个富家翁。
京城的同乡会出手保他,让他不至于染上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