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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太平道 第59节

  大贤良师张角很明白世家大族的心态。对于这位表露出羞愧的陈留渠帅,又温言叮嘱了两句。等对方问起接下来的行程,表示要随行侍奉时,张角却笑着道。

  “子让,行一事,终一事,而祭祀为大事。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春祭,我先去南边的己吾县,到梁国陈国的边上看看。然后,就直接从陈留南边往西,去颍川郡了!”

  “老师!你要去梁国和陈国的边上?这,梁国倒是无妨,陈国最好还是不要入的好!陈王刘宠行事刚烈,对我太平道,并无亲近善意别说对我太平道,就是对我等世家大族,陈王也谈不上亲善。”

  渠帅史谦有些焦急,又讲了遍陈王刘宠的立场。而张承负侧耳听了听,发现这位陈王刘宠的行事风格、治政思路,倒是有点前汉的味道。

  这位陈王在陈国内,说一不二。他压制世家大族,压制太平道,大力约束游侠,讨伐国中盗贼,赈济国中百姓。他还组建了一支极为精锐的郡国兵,据说有整整两个部曲八百人!这几乎是黄巾起义前,东汉诸侯王能做到的上限了。更不用说,这位陈王之前,还因为私自祭祀黄帝上天,被灵帝拿下,差点就幽禁处死了!

  以诸侯王的身份,私下祭拜黄帝上天、掌控郡国政治、募集大量郡兵、与世家和宦族都不交好.陈王可真是行事“刚烈”,甚至刚烈到有些鲁莽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位陈王的勃勃野心,或者说政治抱负。

  “噢!子让放心!我不会入陈国的,就在乡间走走。去年的大疫,陈留也有许多染疫横死的乡民。这一路南下,恰好是清明祭扫的时候,我有意给乡民们举行几场祭礼,招魂安魂。”

  “呃,给乡民举行士大夫的祭礼?嗯老师仁德!”

  对于这种下乡给小民祭祀的活动,渠帅史谦明显兴趣不大。这种活动又是劳苦,又没啥收获。费心费力地安抚这些小民,远不如和各家士族一起,举办春祭、社祭来的有价值,更能传播名望!

  外黄城外,一行人就此告别,分道扬镳。而等到渠帅史谦恭敬离去,大贤良师张角也没有提任何“岁在甲子”的起事规划。他平静的注视着史谦离去的马车,轻声道。

  “承负,你觉得如何?”

  “老师,子让兄行的是士族之道,而我等是黎民之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眼下能够合在一起,不过是因为老师的名望,而天下的矛盾还没激化到那一步.等到天灾逼到绝处,所有人为了求活,都得做出选择,站到或上或下的立场上。到时候,就没法这样温情脉脉了。”

  “嗯。道不同,调和最是艰难啊!”

  大贤良师张角叹了口气,又看向这位冷静的小弟子,笑着道。

  “你年纪轻轻,倒是眼睛犀利,看的最是清楚.那这陈王刘宠,你怎么看?据说,他也是个和你一样的神射手。”

  “陈王刘宠.”

  张承负沉吟片刻,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聚众十万、拥精兵数千、却轻易被刺而死的形象。好一会后,他才叹了口气,摇头道。

  “这位陈王,若是放在前汉,放在世家大族没这么强大的几百年前,或许真能成就一番大事!而哪怕是本朝,他的封地若是在扬州、益州、并州、凉州这样边患不断、士民必须抱团的边州,以他的武烈,也能守一地的安宁。只可惜,他生在本朝,封地又在豫州陈国,在世家大族力量最强的地方!”

  “他所作所为,都在世家大族的注目下。他所行的道,也不是世家们能接受的儒道,是前汉外儒内法的霸王道,是皇权之道。他又不能真的抛下诸侯王的身份,站在小民百姓的一侧.所以,他走的路下面,根基空空,就像行在浮桥上。反而是大汉皇室的权威,护着他的命。他信重那些士族子弟,但又没有驾驭这些人的权术,不符合世家大族的利益。只要等到天下一乱,皇室权威轰然倒地,他与世家大族的矛盾爆发,那早晚必为其所害!”

  听到这一番评价,大贤良师张角眉头扬起。他静静审视了会,看着这弟子发自内心的感慨与唏嘘,就像真的见到了陈王刘宠的结局。片刻后,大贤良师点了点头,笑着道。

  “嗯,说的很有些道理。走吧!去己吾县,为疫病而死的乡民,办几场清明安魂的祭礼吧!”

  “诺!遵老师令!”

  从外黄到己吾,不过五六十里,中间则路过襄邑。太平道一行人并不入城,而是慢慢走过沿途的村庄。每走一日,就举行一场祭礼,设下土台、挂上符箓、竖起魂幡招魂。六十里的路程,一天只能行十里,足足走了六天。而这清明的安魂祭礼,声势也越来越大。十里八乡的乡民们听闻,都急匆匆的赶来,只为求一碗符水、求一张安魂的符箓、求一句逝去亲人的祈福!

  “仙师!仙师!收了这袋谷子吧!求求您,赐一张符纸,让我带回孩子他爹的坟头.”

  “仙师!给您磕头了!求求您,念一声我阿父的名字,把他魂引着,去向地府.”

  “对!都说死在疫里面的人,算是横死,魂魄都没根的,到处飘!”

  越是穷苦的灾疫之年,小民百姓受到的苦难越多,对于这种宗教的精神需求,就愈发的强烈。毫无希望的现实,如柴草般死去的父母孩子、丈夫妻子,还有似乎只会更坏的未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乡民们麻木而痛苦,渴求着唯一的一点精神慰藉。而死后魂魄的指引,更是重中之重。

  只是,道家没有轮回之说,死了就是死了,魂魄安息就是最后的终结。与佛家相比,道家总是更注重现实,注重修行与改变,“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根子上是“玄变”。而等到佛教的转世投胎,遇上更惨烈的十六国南北朝,那才是无数百姓虔诚拜佛、祈求来世的佛教大兴之时。成百上千万的黔首,在最残酷的现实中,寻找最美好缥缈的死后.

  “黄天在上,清气在心!愿以此符,引魂归途!~~”

  张承负跟着大贤良师张角,一路安抚百姓,布施符水,举行安魂的斋祭。等一行人走到了己吾县,便有提前联系的县中门徒接应,在县外的村庄落脚。而接下来,己吾县中的招魂祭祀,也早已定好了位置。

  “贤师!这里就是典家村!除了村里的村民,还有周围十里的百姓,以及县里的大户人家,都来参与祭礼!还有许多大户们送来的酒肉粮食.”

  “嗯。酒肉退回去吧!送来的粮食,明天祭礼的时候,发放给村民赈济。多备些烧开的符水,多准备些空白的符纸,到时候好写上祭奠的姓名。”

  “写上姓名祭祀?这次祭祀的规格这么高吗?是!遵贤师令!”

  县中的门徒匆匆而去,张承负亲自带着高道奴,去典家村外修筑祭祀的土台。而大贤良师张角斋戒素食,在村中简陋掉泥的茅屋中打坐,就像安然坐在高屋华舍中,并无任何差别。

  “黄天之佑,太平安宁~~”

  第二日的大祭如期开始,祭祀的土台是上千乡民自愿修筑,几乎一日就修了出来。而村外的大榕树上,挂满了飘扬的符箓、绳带,就像垂望的幽魂。七个装水的瓦罐摆成七星,三个火盆如同三阳。乌压压的人群汇聚在村口树下,都仰头注目着,瞪大了期待的眼睛。

  “魂兮归来!安宁吾乡!”

  震耳的吟唱开启了这场祭礼,是乡民们从未见过的肃穆与庄严。而这种肃穆与庄严的背书,也象征着灾疫中逝去游离的魂魄,得到了祭者的安抚,能够从横死的痛苦中平复下来,慢慢落入归墟的地府深处。张承负并不知晓,鬼魂的痛苦会是何等模样。但他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些活着的乡民们,心中潜藏的深切痛苦!

  “魂兮归来!亲长告别,夫妻告别,父母亦告别!”

  “呜呜!呜呜!孩子他爹.”

  “阿父,阿母!.”

  “我儿!我的三个儿子!.”

  当招魂的仪式到达高潮,数以千计的乡民,再也忍受不住,在祭坛下的泥地上伏倒一片,哀哀的痛哭起来!他们高声呼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未曾安详死去、在灾疫中横死的亲人!这些死去的人是如此之多,以至于乡民的们的哭喊声,让悬挂的符箓都飘扬起来,就像逝者最后不舍的那一眼凝望!

  “哎!这就是汉末的灾疫.而这,才刚刚只是开头而已啊!”

  张承负带着黑狗的面具,点燃祭祀的火盆。变幻的火焰与烟雾,如同亲人的面孔,落在典家村乡民们的眼中,让他们更加激动的哭泣上前。而当漫长的哭声结束,火焰熄灭为灰,灰烬注入瓦罐成符水,就到了布施符水、符箓,乃至于发放粮食的时候了。

  第一批领符箓的人,毫无疑问,是村中与县中的大户。他们捐出了粮食,自然有拿上一张符箓的资格。张承负拿起毛笔,在一张张符箓上,飞快写下对方提供的名字。大户们的名字,通常都好听些,有的还挺复杂。

  等大户们领完,就轮到名字简单的乡民,又以典家村的乡民为先。乡民们一拥而上,大多是壮实的丁壮,才能挤到最前面。而在一群丁壮中,偏偏有一个壮实的老妇人,竟然也能挤到第一排来,满脸感激地大声喊道。

  “仙师!仙师!求求您,给一张安魂的符箓,给我虎儿的爹!”

第74章 等着典韦,亲自上门来拜!

  “仙师,仙师!求求您,给我一张符吧!我那虎儿爹排行老大,写‘典大’的名字就行!”

  “嗯?‘典大’?”

  典家村中,祭祀的土台上插着一面白色魂幡,围绕着火盆与水罐。周围的大树垂着符箓,土台下就是布施的粮食与符水。太平道的弟子门徒,正在忙着布施,安抚挤在最前的乡民丁壮。而在这些典家村的乡民丁壮中,一个粗壮的老妇人,如游鱼般奋力挤到了最前面!周围的丁壮刚有些不满,可转头看到这老妇人的样貌,立刻打了个哆嗦,把空间留了出来。

  “你挤我做甚?!”

  “不是挤你!是给那典虎子的娘让路!”

  “谁?典虎子?那不是那个杀人的”

  “嘘!快往那边挤挤!要是挤着了大娘,回头虎子大哥回来,有你好看的!你可堪不住他一锤.”

  “呃”

  张承负停下笔来,仔细打量前眼前壮实的典氏老妇。这位老妇身形粗壮,身板比一般男人还结实。眼下,她一脸恳求,很是有些急迫,比周围的乡民都要急迫。

  从旁边乡民们畏惧的反应,从零星片语的议论中,张承负就此知晓,这位应该就是典韦的母亲,典氏!而他看了眼本县的门徒,那门徒也点点头,确认了身份。想来也是,只有这样粗壮的母亲,才能生出更强壮的“恶来”来!

  “这位善信,且不用着急.嗯,您身上沾了些怨气,与一般百姓不同,可是缠上了什么横死的恶事?”

  “啊?!横死的恶事,怨气?这是有些恶事.”

  闻言,典氏急迫的脸上,更显出几分不安的忧愁。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年轻的太平道弟子,着急开口,声音也如鼓般响亮。

  “仙师!这什么怨气,可会有什么妨害?看你年纪不大,能平吗?”

  “怨气会和亡魂纠缠。越是横死的人,怨气就会越大!嗯,一般的安魂符,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我这就去请大贤良师过来,亲自给您画个符!”

  说完,在典氏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张承负匆匆走上祭台,对大贤良师张角说了两句。而大贤良师深邃的眼睛望来,看了眼典氏,便踏着四方步,如仙人般从祭坛上走下。

  “啊!是大贤良师妾妇有礼了!”

  看到大贤良师亲来,典氏赶紧低头行礼,比对张承负的时候,恭敬了不知几倍。而大贤良师声音沉稳,温声安抚着,带着亲和人心的传道力量。他只是安抚了几句,老妇典氏就一脸感激与信任,急切问道。

  “太平救苦的大贤良师!刚才这小仙师说什么怨气,什么纠缠.可是与我那虎儿爹的魂魄有妨害?”

  “嗯。你那良人,是如何死的?”

  “是染疫。乡人都说,染疫是横死.”

  “大疫之年,染疫离去的乡民很多。他们的魂魄,不会染上这么大的怨气这怨气,像是被更加横死的怨鬼纠缠,从而不得安宁,入不得地府。”

  大贤良师张角神情沉肃,看着这典氏老妇躲闪的眼睛,正色道。

  “你那良人,可曾杀人众多?”

  “不!没得!他虽然凶壮,但没杀过人”

  “那他可有血亲,犯下许多杀事,染上许多冤魂纠缠?”

  “这我.是有”

  典氏老妇支支吾吾,脸上神情变得更加焦急,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听到大贤良师的这句问话,周围的乡民纷纷避开了一圈。他们议论纷纷,小声中又夹杂着畏惧,不时提到“典韦”、“虎子”、“杀人”、“杀了好多”、“死后不得安宁”。而这些村中百姓的议论传来,典氏老妇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大贤良师面前,哭着恳求道。

  “仙师!仙师!太平救苦的大贤良师!求求您,救救我虎儿爹的魂魄!也救救我的虎儿妾妇愿献上所有家财,只求您一场法事,消了这冤魂的怨气!”

  闻言,大贤良师张角沉吟不语,脸上显出犹豫,对恳求的典氏老妇道。

  “以贫道的能力,确实能安抚了这些亡魂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仇怨要消,最好得有正主在场。而我观你身上,除了这沾染的怨气,还有一股天生的凶气。这凶气的来源,恐怕就是你的虎儿。你的虎儿,必然生来与常人不同。他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应着天象凶星而生,骨血里就带着杀性!”

  “啊?!仙师,您说得极是!我这虎儿,确实生来五大三粗,力气如牛。他不知怎得,长得那么凶恶,还真的杀气腾腾,犯下许多杀事来!尤其是去年,他在东边郡城,犯下好大一场杀事.哎!这个虎头的浑儿!”

  典氏老妇叹了口气,跪在泥地上,用力抓住了大贤良师的手,死死都不松开!而大贤良师眉头一跳,被这妇人的力气抓的生疼。张承负连忙上前,把这老妇托起来,就听到老师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地继续道。

  “这位善信,我也不瞒你。你这虎儿不是俗人,而是应了天上的凶神。”

  “世间勇猛之徒,多以凶威横行,杀人多而承罪。因此,被老天不喜,甚至罪及先祖、自己与血亲!这就是怨气缠身但也有天应的凶气,出乎天地的变化,并非是人心善恶,单独造成的。”

  “其实,贫道此行来这典家村,行这安魂祭奠之事,正是望见了凶气而来。而现在看来,这深重的凶气,怕是就应在了你儿典韦身上!”

  听到大贤良师张角的话,典家村中的村民,顿时一片大哗。就连县里来的大户,也各个闻之色变。而感受到村中同乡的目光,典氏老妇惶恐的身子发软,几乎完全瘫在了搀扶的张承负身上。

  “啊!竟然如此?竟然如此?!太平救苦的大贤良师,这凶气在我儿典韦身上,可会有什么大妨害?”

  “这天应的凶气,上与天象凶星相合,下与地府怨鬼相契,中间则与人间杀伐相和!古有凶神,名曰‘蚩尤’,手握杀生权,行则乱俗,驭则镇祟。你儿典韦,应的就是这蚩尤凶气!想来,他生性烈烈,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天授的凶气,非市井的恶犬可比。而这种天应的凶气,若无修身驾驭的法门,就会横暴凶极,折损阴德寿数”

  说到这,大贤良师张角意味深长,看了张承负一眼。然后,他垂目掐指,沉吟许久后,才肯定道。

  “你儿身上的凶气,若是无法度化,哪怕天生强壮,寿数也难过四十!而被他杀死的冤魂,虽然不能纠缠于他,却能让他的父母血亲,死后不得安宁,甚至杀罪延及子孙..”

  “老天啊!这,这.太平救苦的大贤良师,还请救上一救,救上一救哇!”

  听到这里,典氏老妇已经六神无主,完全失了主见,只是抓紧大贤良师如虎嚎哭。而大贤良师眉头又是一抖,叹了口气,看着这力气惊人的老妇,平声许诺道。

  “罢了!这凶气上应天象,下合人物。杀气虽凶,却凶而可制,暴而可用。贫道既然望气来到此处,那你儿典韦,就与我太平道,有着人间的感应,有着合道的缘法.”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出手,度化上这一次的怨气与凶气吧!只是,贫道祭奠一场,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若是不得驾驭凶气的修行,不行善及苍生的功德,那这凶气所应,就绝非凡胎能够承受。横暴难久啊!.”

  张承负眨着眼睛,看着大贤良师轻轻点了两句,也不知这典氏老妇事后,可否能领会?而这典氏老妇眼下,则是已经昏了头,只是连声道。

  “仙师,大仙师!妾妇愿献家财只求一场祭奠,化解我儿与我夫的凶气与怨气!只是,听您刚才说,我儿子得在?他眼下犯了事”

  典氏老妇含糊的絮叨了几句,虎眼含泪,望着大贤良师。而大贤良师想了想,看着惶恐不安、眼神游移的老妇人,温声道。

  “无妨!你儿无需现身。以贫道的能力,只要在这县里就能感应上,也不用在这村中露面.”

  “贫道先准备几日,办完这典家村中的法事,再为你家专门祭奠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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