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千年 第12节
“五成,只发到了五成。”
宋靖说完后,抬起了手指,道:“帝都乃天下中心,尚且只能发出五成俸禄。那些边远州郡,好多地方,甚至已经十数年没有发俸。”
“俸禄早就发不出了……”
听到这个,宋策的心也凉了,失神的喃喃自语道:“那降低俸禄,就毫无意义。而裁减冗官,也没办法充盈国库。”
自己举的这些措施,当漂亮的空话说说没问题。
但对于治国……
竟一无是处。
“那,那该如何?”宋策十分较真的问道。
对此,宋靖摇了摇头,讪笑的说道:“陛下,是想让我们出血。”
果然,题目的核心在于世家。
“可那些考官他们不也是世家大族……”
宋策有点急了,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
看着儿子在考场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宋靖虽然也很难受,但不忘将最重要的智慧传承:“这道题,看似只是一道题目,却代表着大虞变革的方向。有没有这次科考,大虞都将会迎来一次裂变。”
“怎样的裂变?”
“土地变法。”
四个字一出,宋策豁然开朗。
而宋靖已经知道了,辞赋那一科的重要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此次科考的解元。”
在博弈与深思后,宋靖已然看透一切:“就是跟皇帝,不谋而合的那一位。”
………
神御宫。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阶下站着一位身着蟒袍,虽气质华贵,但给人一种敦厚沉稳的人,他就是大虞二皇子,晋王。
“晋王,这次乡试是你操持,明日学府的阅卷,你亲自过去看着。”
“遵命。”
晋王双手交合承命后,抬起头,缓缓开口道:“可是国子监大学士皆无双国士,知识渊博,儿臣若在场,恐怕会干扰他们判卷,若定级排名之事问起儿臣的意见……”
见晋王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皇帝直接打断,有些不耐烦道:“不用你晋王殿下判卷,坐在那就够了。”
“儿臣遵命!”
感觉到皇帝的不舒服,晋王连忙重视的回应。
战战兢兢。
“回去吧。”
“儿臣告退!”
看到自己儿子跪拜叩首,生怕有一丁点冒犯的离开这里。他闭上眼,叹息过后,感伤道:“倘若子睿,子寰一人尚在……还有尔等何事。”
第11章 江南第一美女
“景修兄,可否请教一下,你策论是如何写的?”
在学子驿馆的房间里,王水山主动的和宋时安对起了答案。
宋时安谦虚的摆了摆手,道:“还是你先说。”
很简单,考完还跟你主动对答案的,那都是觉得考得好的。
比起知道宋时安的内容,他更想要的,是自己的答案得到认可。
“让我就先说说我浅薄的见识了。”
王水山含蓄的笑了笑后,道:“私以为,国库粮食空虚,必定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嗯。”
宋时安点头,直接附和。
看来他也掌握了要点。
“虽然大虞去年宜州蝗灾,粮食欠收。但仅仅是大虞六州之一遇到了天灾,其余五个州,尤其是关中的京兆大地,甚至是丰年。这样的情况,放在以往并不算特殊。甚至说,还是正常的。”
王水山不是闭门造车读的死书,他跟其父曾辗转多地,对于基层民生颇为了解,所以他直接判断道:“据我猜测,储粮并非是突然减少,国库空虚。而是每一年,都在持续赤字。直至去年,终于见底,朝廷无力承担,民愤才猝然爆发。”
这一番话,直接让宋时安刮目相看。
没错,非常的难得。
一些脱离生产的世家少爷,别说知晓民生实际状况,就连麻、黍、稷、麦、豆可能都分不清。
现代人分不出还好,没有粮食危机,根本就不存在粮食安全的概念。
可世家子弟,那是封建统治阶级的继承者啊。
连这些都不知道,那是非常危险的。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为什么突然就无力承担了呢?”王水山继续道,“当年皇帝陛下继位时,大虞记载的官吏四万,兵卒二十六万。而现在,官吏已经超出十万,兵卒接近五十万,足足翻了一倍。”
“那需要裁减冗官吗?”
“不,绝对不可。”
摇了摇头,王水山严肃道:“南岭百越伪帝孙佗骁勇好战,胁迫了近百个部落顺从他,拥兵十数万。讨伐他,纵使能赢,蛮荒之地,占之无用,但又不可不驻军提防。辽东北燕王,虽名义称臣,可为人贪婪善变,只要有利,随时会开口咬人。而最大的敌人,自然是北边伪齐朝的姬渊,此人雄才伟略,有心怀吞噬天下的野心,其国势甚至不弱于我大虞多少……”
“我大虞国力虽然最强,但四面临敌,其实并不占‘势’,甚至说,只能自守,抽不出任何的余力南征北进,拓展疆土。”
说着说着,王水山激昂道:“为了一统寰宇,必须要土地变法了。”
他说着说着,宋时安缓缓的鼓起了掌。
被这样一搞,他都有些脸红了:“时安兄这是?”
“继续说。”宋时安道。
王水山润了润嗓后,道:“粮食短缺,不能裁官裁军,也不可提高税赋。为今之计,需要让那些被世家大族所隐蔽的佃户脱离出来,然后均田法,鼓励开垦新地。第一年免税,前三年减税。三年以后,再行七成税。如此一来,五年之内,国库空虚得到缓解,十年之内,国库充盈,再养数十万大军不成问题。”
“好,说的好。”
突然的,宋时安喝彩道:“这些狗世家,早该死一死了。”
“……”
原本还在笑的王水山被宋时安的激动搞得一愣,连忙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已经是了。
怎么说呢?
宋时安知道,他的心绝对是好的。
他就像是海瑞一样,慷慨正直。
但同样,也像海瑞一样,做不好官。
有人可能要说了,海瑞做到了正二品,怎么算做不好官呢?
官做得大,不代表做得好。
他可以作为改革的先锋,但没办法引领改革,甚至说,让他为封疆大吏,治理的范围超过不了一个郡。
那就更别提十数个郡,几百万人口了。
“景修兄觉得如何?”王水山问道。
“非常好。”
宋时安点头回应,表情认真。
好在哪里呢?
好就好在,他不是口嗨,他是真的把这些话,写进了他的考卷里。
光这点,就值得敬佩。
但实际上,还是立场问题。
他父亲是从马夫干到的县尉,就不属于是世家这个群体。
自然,对世家没有好感。
下手,也是直击要害。
“可有不足?”王水山问道。
“将佃农从大族那里脱离,如何做到?”
就像是就等宋时安提问一样,王水山将自己的一系列对策拿了出来。
他的表达,极其清晰。
对于地方州郡的情况,也相当了解。
可以说,相当的有东西。
而像这样有东西的人,作为聆听者,宋时安只需要好好倾听,并且在关键的时候捧场的说个‘那咋办啊’,就能给他把情绪价值提供满满。
二人就这样,一直畅聊。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
宋时安突然反应过来,站起身:“哎呀,都这个时辰了……”
“实在抱歉,我与景修兄真是相见恨晚,胸中有太多的话不吐不快,都忘了时间。”
王水山见状,连忙抱歉的说道:“如若不弃,要不今晚就在我塌下一宿?”
好极好极。
“这怎么合适呢?”
“请不要客气,如若当在下是朋友,就请留下。”王水山说着,就拿出了凉席,铺在了地上,“我去找店家拿床床褥,今晚我就睡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