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千年 第59节
“一定要这样,一定得这样,明白吗?”
“儿知道了,您给我把衣服收拾收拾吧,等下我就去校场报道,明日随军同行了。”
大军开拔不会等人,所以一般都是提前一晚上,所有随军官吏,都与军旅同宿。
“这么急?那娘去给你收拾。”
见状,江氏连忙的回房给宋时安收拾东西。
而这时,他抬起头,看向正房那边。
宋靖和崔夫人正站在阶下,其中崔夫人表情有些阴郁,但明显看得出来,十分的克制情绪。
在二人身旁,则是默默站着的宋沁和宋策。
那年十五不到,站如喽啰。
一想到那天手被打成猪圆掌,还被罚在院子里跪了半天的事情,宋沁眉头就狠狠皱了起来,瞪着那个始作俑者,十分不爽。
自己好心替他传话,他竟然敢唬我!
宋时安走了过去,对着宋靖行了一礼。因为崔夫人就在身旁,到底有没有对她同等尊重,就十分的微妙了。
宋靖走了下来,向前几步,到了宋时安身旁后,问道:“守朔风,非常法绝无可能。你,应该想了一条极端的路,对吧?”
“父亲英明。”
宋时安点首,当即承认。
“什么法子我就不问了。”
宋靖隐约猜到,但他并无惧色,看着这个坚持的孩子,他肃然道:“放手去做吧。”
数百年的宋氏,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倒了。
“谢父亲。”
宋时安双手握拳,语气陈恳有力。
他其实有些没有想到,这位父亲比想象中的要‘爱’他。
因为宋氏完全可以无动于衷,将损失最小化。
而有这句实在的承诺后,他为家族谋富贵的决心,也能坚定一些了。
“时安,这些是你的衣服行李,还有一些药膏纱布…虽然肯定不会用上。”
接过江氏给的包袱后,宋时安浅笑着捧着江氏的脸颊,相当温和的笑了笑:“娘,那我走了。”
“这么急吗?”江氏舍不得的挽留,“吃个饭再说啊。”
“我提早去,可以和将士们打好关系。”宋时安道。
“也好,多跟那些将士护卫走近。”江氏认真叮嘱道,“包袱里还有为娘全部的积蓄…都分发给他们。”
她说完后,宋靖又看着他,突然提醒道:“朱校尉,你可完全信任。”
这是何意?
宋时安没太明白,怎么突然蹦出这样一句。
但看着宋靖那有些微妙嫌弃他‘迟钝’的表情,他恍然大悟。
哦,塞钱了!
那妥了啊,有禁军护卫,我更能放心浪了啊。
“儿明白,父亲,母亲,我走了。”
最后说完这一句话,宋时安终于要离去。
不过在走之前,他又对着宋沁和宋策招了下手。
二人面带困惑的走了过去。
忽然的,一双手将他们搂在了一起。
一左一右,搭在二人肩上的宋时安,柔和道:“哥哥永远爱你们。”
“……”
宋靖和崔夫人都看傻眼了。
而这对姐弟,心里同步的咯噔了一下。
猝然的,莫名酸楚起来。
明明之前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甚至说,都有点不太熟,可这突兀的来这么一句,强行的把那亲情关系拧成了一道无形的线……
在他松手转身的那一刻,茫然的龙凤胎姐弟,甚至突然愧疚的依恋起来。
傻孩子们,亲情文学还是看得少啊。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宋时安的心情,彻底放空。
仿若如鱼入大海,鸟上青宵,不受笼网之羁绊。
魏忤生,我来了。
………
皇城军营。
五官中郎将部府。
钱,布,米,加起来近百余箱,在昨晚由赵毅运送而来,以日常运输的名义,送到了这里。
而后向魏忤生解释,这是吴王动用王府家资为禁军筹措的粮饷,赠送于他,用以犒劳出征士兵家眷,并且希望他不要告于陛下,如若问起,便说是爱国富商所捐,不图回报。
看着这些粮饷,魏忤生良久无言。
“吴王殿下此乃何意?”心月不解。
“四哥这是向陛下表现,要争名声呢。”魏忤生打趣道。
“那悄悄做,怎么争名声?”
“陛下的锦衣卫遍布全城,近百箱军资运送到兵营能不知道?”
魏忤生早就看穿了两个哥哥的性格。
一个长,一个贤。
但无论是哪个,自己都得罪不起。
“我给陛下上一封密疏,将这事如实禀报。当然,四哥跟我叮嘱的不要泄露,也传达一下吧。”
“殿下,我看吴王似乎有意拉拢。”心月提醒说。
“四哥赠送这些,一是为名声,二就是想着,倘若我有一丝机会回来,能成为吴王党。”
缓缓转过头,看着心月,魏忤生坚毅道:“但我们只忠于陛下,无党无群。”
第56章 军营报道
盛安的军营要比郡县的强得多,军舍都是六人寝的。
宋时安是穿着官服去的,作为七品的年轻文官,一下子就被认出是朔风县令,都没有看委任书,便被带到了一间百户的单人寝。
里面大概七八平的样子,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地,有基本的生活物品,还有一盏小灯。
而这,已经是全国最好的军舍条件了。
其实勋贵能压制世家这么多代,不仅仅是因为开国元勋的地位。真要让那些香香软软的世家公子,跟污糟邋遢、臭汗淋漓的兵卒混迹在一起,他们也不情愿。
哪怕是能够打赢的,可以去刷军功的仗,这一路光是经历,就会劝退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优渥贵公子。
某些勋贵不同则是在于,他们居安思危。
听说离国公府里只吃粗粮,他有个小儿子只是偷偷开小灶吃了一碗白米,晚上就被吊在马厩里用马鞭抽陀螺了。
当然,也有些勋贵被世家的贵族作风给腐蚀了,变得也有些堕落,不求上进了。
比如那个赵湘,就人称‘香将’,在他的马车上,一定要携挂香囊。铠甲必定擦得铮亮,铠下红袍不会允许一抹污尘。
当然,在没有打这次败仗之前,其实都是好评的。
京都的世家们,还评价他有儒将之风,跟那些粗糙敷衍的勋贵有所不同。
但风评这种东西,就是极其容易反转的。
顺风叫,逆风龟。
正常,正常。
“宋大人,军营简陋,抱歉了。”一位军中主薄将宋时安引到后,笑着说道。
“行军打仗,地为床,天为被,腐草为萤,有军舍能住还要嫌弃,也太过分了。”宋时安道。
听到这个,主薄秦廓笑了。感觉到了对方的有趣,应承道:“好好,那宋大人所期待的军旅,一定会非常适应。”
宋时安也笑了。
两人互相行礼后,对方就便离开了。
这个B,阴阳老子。
宋时安是听出了,他觉得自己是那种‘没有睡丝绸被就算是艰苦奋斗’,喜欢自我感动的傻逼富哥。
接下来真正艰苦的行军,他就要看自己笑话了。
宋时安完全有概念。
山东农村出生,985研究生毕业的他,考上了省定向选调,去了贵州,在基层也有两年的服务经历。其实像他这种贼能考,材料也写得好的,老老实实干,退休前混个正处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安逸的路,会让他感到心虚。
凌晨四点的东阿实验高中你见过吗?
当然,行军打仗比这要艰苦至少十倍。
还面临非常高的风险。
但他有一种能力,那就是——自适应。
到了一个艰苦的环境里,他就要当最卷,最能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