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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690节

  范闲自幼爬山跳崖,这万级石阶当然不在他的话下,便是连重气都没有喘一声,他注意着这些人,发现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居然如此举重若轻,不由暗自咋舌——洪老太监当然是怪物,姚太监身负武学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就连端茶递水的太监都是好手,不得不让他感觉到皇帝的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人终于登上了峰顶。包括几名祭祀和几名文臣都无力地瘫软在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皇帝嘲笑地看了这些人一眼,却也懒得责怪什么,自己一人负着双袖走到了东山峰顶的悬崖边上,看着崖前的浮云和斜上方的那个日头,脸色无比平静,无比喜乐,似乎他终于达成,或者即将达成一个目标。

  范闲跟在他的身后,微微一笑,看出皇帝的胸膛微微起伏,面色微红有潮汗,看来陛下身体虽然强健,但毕竟也不是当年马上征战的年轻人了,只是为了天子的颜面,强行忍着。

  休息片刻之后,随行的人员开始安排一应仪式以及很麻烦的那些住宿饮食安排,而皇帝和范闲还站在悬崖的边上,父子二人似乎被这大东山下的奇妙景象给吸引住了,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

  他们的眼前是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是由此间看到的大海和在澹州码头上看到的大海不一样。

  澹州处的海是那般的亲近却又不易亲近,平伏或波动,近在脚下,声在耳边,白沫打湿了裤脚。

  大东山下的海是那般的遥远而冷漠,站在悬崖边根本听不到海浪咆哮的声音,视线顺着玉石一般光滑的山壁望去,只能看到海上一道一道的白线前仆后继,冲打着东山的石壁,打湿东山的山脚,做着永世的无用功。

  悬崖的前面是一层层极薄极淡的云,像白色的纸张一样,或高或低地在崖间缓缓流淌。海面上的红日早已升起来了,却似乎没有比大东山高多少,站在山上,太阳仿佛特别的近,光芒从那些白云里穿透过去,焕着扭曲而美丽的线条,渐渐将那些纯白的云变得更淡,淡到快要消失到空气中。

  看云消云散,观潮起潮落?范闲下意识里揉了揉鼻子,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站在皇帝的身边?然后他看见皇帝的身子晃了一晃。

  范闲大惊,闪电般伸出手去,左手如蒲指一张,手指微屈用力,刹那间大劈棺小手段齐出,于电光石火间抓住陛下的手,把他向后拉了一步。

  二人的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若从这里掉下去了,哪里还有活路?范闲一阵心悸之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道歉请安,又注意到身后的洪老太监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

  皇帝轻抚额头,自然不怒,反是自嘲说道:“看来朕果然老了,看久了竟有些晕眩。”

  忽然间,皇帝放下手,微笑望着范闲问道:“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庙吗?”

  第一百零九章 庙中人

  范闲心头一怔,微微低头,半晌后说道:“信。”

  “你相信世间真有神吗?”皇帝平静地望着他。

  范闲直接回答道:“信。”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范闲能够转世重世于庆国这片土地,对于神迹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深信不疑,此世的范闲不是前世的范慎,他是最地地道道的唯心主义者。

  “你随朕来。”

  范闲满头雾水,跟着神秘兮兮的皇帝,朝着隐于峰顶树木之中的庙宇行去。大东山之名盛传于天下,初始是玉石之名,其后是神妙之名,不知有多少无钱医治的百姓,曾经在此地祭神之后,病情得到了极大的好转,更被天下的苦修士们奉为圣地……

  问题是以前范闲总以为此事只是庆庙在故弄玄虚,愚妇痴人们将心理安慰当成了真正的疗效,可是此时皇帝的脸色却显得如此慎重,难道说这座山峰之上的庆庙真的可以上闻天意,能够与传说中虚无飘渺的神庙取得联系?

  怀揣着无数的疑惑与微微的激动,范闲跟着皇帝绕过一道清幽的石径,来到了庙宇之后某间格外古旧的小庙之前。此间山风颇劲,吹拂的庙檐下铃铛微动,发着清脆静心的脆响。

  看来在山脚下那些祭祀没有说谎,山顶的这些庙宇明显很多年没有修过了,只是这千年山风吹着,却没有把这古旧的小庙吹成废墟。

  看着这间小庙建筑的样式,看着那些乌黑肃杀的颜色,范闲心中一动。油然生出一股敬畏的感觉,就像是当年他在京都第一次要进庆庙时那般。

  只是那时皇帝在庆庙里,自己在庆庙外,今天却是他跟着皇帝来到了一个似乎超出尘世的地方,范闲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陛下似乎对这种道路,或者说对大东山的一切都很熟悉。

  站在小庙的外面,皇帝平静说道:“不要好奇,也不要听着厌烦……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年和你母亲在澹州遇见后,我们当然不会错过大东山的景致,我们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虽不知皇帝是如何猜到自己心思,但骤闻此言,范闲的心情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再看四周的古旧建筑,眼光里便带着一股亲切与向往。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马上粉碎了范闲轻松愉悦的情绪。

  “万乘之尊不入不测之地。”皇帝冷笑了一声,重复了昨日范闲在澹州进谏时的话语,说道:“朕知道这两日你在担心什么,朕来问你,若是你此时在京都,你是那个女子,你会如何做?”

  范闲没有故作姿态地连道惶恐,而是直接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问题他已经思来想去无数次,可最后发现,庆国如果发生内乱,京都出现问题,此时被幽禁别院之中的长公主,只有一条路走。

  或许她会做很多事情,但所有事情的中心,一切夺位的基础,正如昨天日陛下所言,只有一个——杀死皇帝。

  “首先我要脱离监察院的监视,与自己的力量取得联系。”范闲有些不自信地说道:“但这件事情必须是几个月前就开始。我不认为长公主有这个能力。”

  皇帝冷漠说道:“你能相信两个人便能将一座宫殿点燃吗?还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凌晨。”

  范闲摇摇头,不敢有太多情绪的展示。他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了数月前皇宫之变的内幕,知道当时东宫起火,正是太子为了自救,为了惊动太后而做出的行动。当时他只顾着佩服太子兄弟的行动力,此时听皇帝一说,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有蹊跷。

  “朕杀了那么多人,她一点反抗都没有。”皇帝说道:“却还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东宫,助太子一臂之力。朕这个妹妹,行事总是这样的让人看不明白。若说她能够躲开监察院的监视,与她的那些人联系,朕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由这段对话可以听出,皇帝在经历了妹妹与儿子的背叛……错!应该说是他自以为是地逼着妹妹与儿子背叛,还是未来到的背叛后,整个人的性情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已经将范闲这个自幼不在身边,入京后表现的格外纯忠隐孝的私生子,当成了最可信任的人物。

  然而这种信任却让范闲感觉压力倍增,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喉咙,看了陛下一眼,继续说道:“如果说数月之前,长公主便已经联系到了她的人,那她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而臣以为……陛下此时远离京都,便是最好的时机。”

  “你只需要说她会怎样做,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醒朕这一点。”

  “是……臣以为长公主殿下会倾尽她二十年未经营的所有力量,务求在大东山或是回京途中雷霆一击,不论成败,封锁陛下的消息,向天下妄称陛下……已遭不幸,由太子或二皇子继位。”

  “不用说不论成败这种废话,既然要做,她自然是要朕死的。”

  范闲的分析很粗浅,很直接,但长公主李云睿如果真的能轻身而出,她一定会这样选择。所谓阴谋,最后还是一个生死的问题,胜负的问题,只要生死已定,胜负已分,她在京都有皇子们的支持,有叶秦两家的支持,再把皇帝遇刺的事情往范闲的身上一扔……那把龙椅有谁不能坐?除非陈萍萍领着可怜的区区五百黑骑再次造反去。

  他低头说道:“陛下既然来此,自然胸有成竹。”

  皇帝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云睿能有什么力量?君山会?朕现在想来去年应该听陈院长及你一言,将那个劳什子破会扫荡干净才是。”

  “君山会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范闲重复了一遍自己岳父大人的推论,“关键是长公主能够调动怎样的力量。”

  “大东山孤悬海边,深在国境之内,根本无法用大军来攻。”皇帝冷笑说道:“万里登天梯,若有人敢来刺杀朕,首先要有登天的本领才行。”

  范闲微微低头,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大东山的位置很妙,难以发动大军来攻,北面澹州连环的高山悬崖,阻住了最后一丝军队的危险。

  既然不用考虑这点,要刺杀一国之君,更是天下第一强国的君主,只能动用刺客,而一般的庸手根本没有什么意义,连最外层禁军的防御圈都突破不了,更何况山峰顶上那逾百名可怕的虎卫高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长公主真有心刺驾,刺客的水准可想而知。

  “叶流云是君山会的供奉。”范闲沉默说道:“长公主自身的高手不多。但臣经历山谷狙杀一事后,总以为朝中有些人,现如今是愈发地放肆了。放肆之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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