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列大明 第597节
刘谨勋没料到张嗣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不禁横眉怒目,厉声喝道。
张嗣源淡淡回道:“没有了公器,我还有公心。救不了一地一城,能救一村一人,也够了。”
“糊涂!”
刘谨勋怒道:“你知不知道此刻番地之中来的人都有谁?!白马佛祖释意,大昭佛祖隆圣,还有汉传的三大佛首,龙虎山大天师张崇诚,以及阴阳序东皇宫和农序社稷的人。接下来桑烟佛土注定会是一片焦土战场,你继续留在这里,且不说能救的了谁,伱自己就会很危险,懂吗?”
“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啊,也不知道一个林迦婆能够他们这么多人分吗?”
张嗣源语气轻松道:“不过我还真看不出来,这里面有谁敢动张峰岳的儿子?”
“你”
他这副混不吝的纨绔模样,让刘谨勋不禁一阵气结。
刘谨勋宁愿张嗣源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也不愿意他像现在这样打着张峰岳的名义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这一身虎皮放在往日自然是无往不利,但现在不止可能保不住他,相反很可能会为他招来灾祸。
“这些人如果杀红了眼,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义正你又何必要这么做?”
“刘叔,您别担心,‘张峰岳’这三个字应该还是能镇得住这些人。”
张思源不再称呼‘大人’,而是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
他对着刘谨勋拱手行了一个儒序的弟子礼。
“大局之下还有小家,国运之下还有人命。我父亲看的高远,我是比不上他老人家,只看得见眼皮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些小事如果不做,我心难安。”
刘谨勋摇了摇头:“首辅大人不会答应你的。”
“您觉得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
张嗣源拱手躬身,轻声道:“既然他没有下令让您将我强行带离番地,说明他其实已经默许了,不会借此找您的麻烦。”
这番话让刘谨勋无言以对,脸上露出一抹自嘲苦笑,不再多言,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临跨出门前,刘谨勋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
“不管发生什么,义正,你都要先保护好自己的命。你这样的年轻人,在我们儒序之中已经很少了。”
说罢,刘谨勋不再停留,登上了早已经等候许久的车驾,出城离开。
转眼空荡的那曲金庙之中,只剩下了张嗣源一个人,神情复杂的望着远去的车队。
刘谨勋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在进入番地之前,张嗣源曾听闻过金陵城内发生的事情。
他本以为对方就是一个典型的门阀阀主,为人傲然,目无余子,手段狠辣无情。
为了家族的延续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冷血到可以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做蛊虫来对待,只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在被李钧落尽面子之后,依旧能选择隐忍不发。暴露出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后,果断主动投诚自己父亲,换取家族地位的稳定。
这样一个饱经宦海浮沉的老狐狸,张嗣源原本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但现在,张嗣源却又觉得他并没有那么不堪。
或许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儒序才能在‘天下分武’之后一鼓作气跃至三教之首,凌驾于其他序列之上。
良久之后,张嗣源终于收回目光,坐在金庙的门槛前,听着城中番民因为这群明人离去,而终于敢唱出声来的哀歌。
“远去的佛陀带走了温暖和光明,失去了指引的我们被暴雪遮蔽了眼睛,再看不见灵山上的佛光,听不见超度罪人的唱经.”
“没有了太阳,青稞结不了穗。没有了雨露,格桑花儿如何开?我们像飘荡的野草,在泥土里生不了根。我们是游荡的亡魂,在高原上找不到家”
歌声响了多久,张嗣源就在这里坐了多久。
直到夜幕降临,野兽吼叫般的风声压过了歌声,他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张思源抖去一身雪:“如假包换。”
“你知道我要来?”
“这并不难猜。但我没想到你会是一个人。”
张嗣源略带惊讶的目光看着孤身一人的袁明妃,“在新东林党的情报里,你现在应该是跟那个叫陈乞生的老派道序在一起吧?”
“他已经去了广州府。”
张嗣源眉头一挑:“看来你们都已经知道新安发生的事情了?那你怎么没有去?”
“社稷的人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厉害棘手。”
袁明妃点了点头,平静道:“我这个佛序三太普通,去了也只是累赘。”
对方此刻表现出的淡定让张嗣源有些意外,不禁问道:“你难道就不担心李钧的安危?”
袁明妃反问道:“担心有用吗?”
张嗣源嘴唇开合,半晌却只能苦笑承认:“确实没用。”
“所以与其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想办法解决掉这些人。”
张嗣源脱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袁明妃并未回答,而是定定看着张嗣源,问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问题。
“这其中,有没有你们新东林党的参与?”
张嗣源心底顿时莫名一寒:“如果我说没有,至少我自己没有,你相信吗?”
“信。”
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的张嗣源,却听见袁明妃回答的十分果断,一时间愣住,有些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嗣源定了定神,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办法是什么,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现在新安已经被稷场笼罩,成为了一座死城,连李钧都陷入其中,陈乞生一个老派道序去也了也只是再添一条人命,让他回来吧,我能救李钧。”
“你有什么办法?”
张嗣源挠了挠头,表情略显尴尬,似乎自己的办法有些拿不出手。
“也不复杂,就是我亲自去新安走一趟。我主动跳进去稷场中,我家老头子总不能不闻不问,眼睁睁看着我也被社稷的人吃掉吧?”
“儒序的子嗣,可不值钱。”
袁明妃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让张嗣源脸色涨红的话。
张嗣源咬着牙,争辩道:“你不能以偏概全,我可是独子啊!”
“那你能有多少把握,你父亲会出手?”
张嗣源犹豫片刻,试探说道:“一半?起码应该有一半。”
“如果社稷只是将你困在稷场之中,却不动你,那又怎么办?”
张嗣源被问的哑口无言,有些气急败坏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的办法是什么?”
“进桑烟佛土。”
袁明妃给出了自己的办法。
“什么?”
张嗣源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解问道:“李钧现在在新安,不在桑烟佛土,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只要进了桑烟寺,我就能有机会救他。”
“怎么救?难道你进了桑烟寺就能立地成佛,晋升序二,拿刀架着社稷中人的脖子,让他们老老实实把李钧吐出来?”
张嗣源没好气道:“我就弄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非要去做那些明知不可为的事情?你们难道真的都不怕死?”
“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了重庆府,陈乞生也早就把命丢在了倭区。”
袁明妃话音顿了顿,正色道:“换作今天是我们之中任何人被困在新安,他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这武序的同化能力真是比我们儒序的印信还要邪乎。”
张嗣源叹了口气,看着神情坚毅的袁明妃,说道:“现在桑烟佛土中很危险,多的是成佛作祖的人,你现在进去很可能会尸骨无存,你知道吗?”
“那曲金庙的事情,你欠了李钧一个人情,他可以不在乎,但现在这个情况,我只能来当那个厚颜无耻的人,把这个人情拿回来。”
袁明妃对张嗣源的话置若罔闻,拱手对着他深深一躬。
“我想请你陪我一同进桑烟佛土,帮我登上桑烟神山,去见桑烟佛祖,林迦婆。”
话音刚落,袁明妃还未彻底埋下的手臂突然被人扶起。
“我要是受了你这礼,被李钧那个莽夫知道后,不知道会砍我多少刀。袁姐你可就别害我了。”
不知何时,原本坐在庙门前的张嗣源出现在了袁明妃的身侧。
在搀起了袁明妃后,他面带微笑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开口。
“带上我一起,可能会更危险,原因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我不能保证一定能送你上的了山。”
袁明妃正色道:“无妨,如果遇见危险,你可以直接离开,不必顾及我。”
张嗣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我就陪袁姐你走这一趟。”
“多谢!”袁明妃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张嗣源摆了摆手,“太客气了,我跟老李也不是一般交情,严格说起来,咱们应该也能算是一伙的,客套话说多了就伤感情了。”
袁明妃点了点头,“李钧看人的眼光还不错,他说”
“他说什么?”
张嗣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问道。
“他说你就是个傻子。”
“无缘无故骂人干什么?”
张嗣源脸上表情一窒,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句公道话,我傻吗?傻吗?”
“你当然不傻。”
袁明妃话锋一转:“但有没有人说过你演戏真的很差?
“嗯?”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我要进桑烟佛土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等我。”
袁明妃平静问道:“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要跟我演这一场?”
被拆成的张嗣源哈哈一笑,脸上丝毫不见半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