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斩妖除魔 第403节

　　一些事情，朝廷该动动真格，出手整治整治了。

　　再次见到孔郁，方林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中，孔郁这老家伙虽然年事已高，但毕竟是天级文人，一身气度可谓非凡，此前在大周和恒国之间左右逢源，在背地里狠狠摆了恒帝一道，整个人的精气神倒也确实符合一代权相的风范。

　　而再次见他，方林却见到了一个神情萎靡，颇显老态的老头，虽衣着华贵，整个人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度，仿佛他并非大周正式册封的恒地总督，而是街上一个普通富家老翁。

　　是的，孔郁现在不是恒国宰相了，而是恒境巡抚。

　　这也是方林和老头子为了制衡诸侯国而像老皇帝提议，对分封制施加的一个小改革。

　　朝廷派驻官员前往各诸侯国任巡抚，为诸侯国最高长官与诸侯国主分庭抗礼。

　　这也是最近诸侯国日益突显的矛盾的源头。

　　早在提议的时候，他们其实便知道会出现这个矛盾，但总不能真的完全效仿前世存在明显弊端的分封制，放任诸侯国不管，只要求镇守疆土、交纳贡赋、朝觐述职这三点。

　　这样的话，各方诸侯的权利就太大太大了，朝廷必须要进行制衡。

　　这个制衡本没有错，至于为什么会出现最近这么多矛盾，在方林看来，错的是各路诸侯。

　　大周皇朝已经建立，诸侯们转变观念是必须的，他们不再是之前的皇帝了，也给了一年时间，一些观念该转变过来了，到现在都没有转变过来，还在对朝廷派驻的官员不满，甚至闹事的，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你心有不甘。

　　那么，除非个别确实做得有些过分的巡抚，其余不服管控的诸侯，朝廷是要腾出手来整治一下了。

　　这其实也有些钓鱼执法的味道。

　　事实上，朝廷对派驻的巡抚，权利并未特别明确，就是为了看看，巡抚们争权时，诸侯们的反应。

　　言归正传。

　　看着面前这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孔郁，方林颇为惊讶，“孔相这是……生了什么重病？”

　　会客厅内，孔郁正恭敬端坐，神情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方林，见他询问，连忙起身，摆手道：“冠军侯莫要折煞老朽了，不是宰相了，不是宰相了。”

　　孔郁的心情真的颇为复杂，眼前的这位名满天下的冠军侯，一两年前见了他，可还是要恭敬行礼的。

　　现在呢，他们二人的角色可谓是完全调转了。

　　早就知晓此子并非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飞得这么快，这么高，高到了他不仅需要仰视，而且仰视也需要恭恭敬敬的地步。

　　“哦对，现在是执掌恒境的巡抚大人了，与恒帝，哦不对，与恒侯已是平起平坐，甚至还要压他一头了。”方林笑着伸手，压了压，示意孔郁坐下，“坐下说话，老孔你与我可是老相识了，何必这般拘礼。”

　　“老朽惭愧。”孔郁并未坐下，而是神情认真道，“老朽在前来拜见冠军侯之前，已经去了长公主府一遭，负荆请罪。”

　　“哦？”方林微微一怔，没想到他没提这一茬，孔郁自己却是主动提了。

第501章 棋手

　　“你去了长公主府，却能……全身而退？”方林有些怀疑地望向孔郁。

　　倒不是怀疑他说话真假，而是觉得，以他那位岳母大人的性格，知道真相后，孔郁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才是。

　　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不太可能啊……

　　对此，孔郁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长公主仁慈，已经答应给了老朽一些时间，老朽也已向长公主承诺，待替家人报仇之后，便双手将人头奉上。”

　　这老头的一句话，信息量好大，方林愣了愣，眼里露出讶色。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的家人被害了？

　　按理说，这老孔现在乃是恒境巡抚，某种意义上而言，比恒侯这个诸侯都要高出半筹，谁能害他的家人，谁又敢害他的家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方林心念转动，大体明白了孔郁的遭遇，了然道：“怪不得你会过来京都，也怪不得非要见我。”

　　他想了想，道：“杀害巡抚亲眷……诸侯与巡抚的矛盾日益激烈，但也没有激烈到这个份上，巡抚毕竟代表着朝廷，他关仲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恒帝，胆子再大，也不至于敢明目张胆与朝廷对抗……”

　　“所以，是之前的事情，关仲察觉到了什么？”

　　他说的之前的事情，就是早前孔郁当二五仔的事情。

　　若不是孔郁在暗中襄助，之前的匀国运之事，也没那么容易。

　　而若不是匀了国运，让方林父子一下子暴赚巨量功德，他方林也就没有了在混乱域称雄的实力基础。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方林能有今天，大周能有今天，孔郁还真是发挥了正面的，且极其重要的作用。

　　当然，这对于大周而言是正面的，对关仲而言，若是知道真相内情，怕是足以让他气得吐血发疯的噩耗了。

　　几十年的老臣，他最为器重的宰相，居然通敌卖国……坦白讲，方林觉得，若换了是自己是关仲，别说家眷了，他拼了一切代价也要干掉这死老头全家全族，方能消解心头之恨。

　　不过，立场问题，人家老孔不管怎样，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立场确实是站在己方这边的，那便不能不管了。

　　况且，关于诸侯与巡抚的矛盾，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其实无关聪不聪明，站的角度和高度不同，考虑事情自然便不同，孔郁考虑的是报仇，是利用朝廷对付恒侯，叫真来说，仍算是“争斗”的范畴，而方林则直接跳了出来，以俯视的角度开始总览全局了。

　　他已经不需要“争斗”了。

　　他早已成了一名“棋手”，开始下棋了。

　　那么，正好，下步棋，也就可以开始落子了。

　　孔郁不知方林所想，听到问话，顿时潸然泪下，“可怜老朽那刚刚年满十岁的孙子与孙女啊……孔府上下八十余口，除老朽之外，无一人生还……”

　　“肯定是他下得手，也只有他会下这个手！”

　　“他不满老朽成了巡抚，骑在了他的头上……明明老朽就任恒境巡抚以来，一直对他客客气气，虽没了之前的君臣之礼，却也仍旧尊重，甚至礼让……他竟下了如此毒手！”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暴露的？”方林打断了孔郁，询问道，“按理说，你的事情，除了陛下，只有我与两位国公知晓，他是如何得知？”

　　“不知。”孔郁摇了摇头，想了想，犹豫道，“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知晓此事的异常反应，自归顺大周以来，与老朽相处得一直不错，鲜少出现与其他诸侯国一样的争执……即便有，老朽之前毕竟是他的臣子，也是多次忍让。”

　　“也就是说，你并不能确定，他知道了你背叛的事情。”方林皱眉，“那既然不知道你背叛，又如你所说，你们相处得一直还算友好，为何你便一口咬定你家的事情，一定是他做的？”

　　孔郁闻言有些着急，“老朽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下的手，但除了他，还有谁？”

　　“整个北域已经一统，多谢陛下怜悯，给了老臣体面，老臣上任以来，素来不与人结怨，与他也是处处尊重忍让，试问，除了他，还有谁会干这事，又有谁敢干这事？”

　　“也对，若是普通结仇，杀了你即可，为何又要屠杀你满门，却唯独放过你一个……”方林点了点头，“定是与你有着深仇大恨，而真要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若没有隐瞒，也确实是他的嫌疑最大。”

　　“事后调查如何？”

　　孔郁摇了摇头，叹息道，“巡抚虽说是一方巡抚总督，但除非与诸侯夺权，否则并无太大实权，而老朽之前毕竟是他的臣子，又曾暗中背叛，心中有愧之下，确实从未与他争权……”

　　“是以，老朽这个巡抚，他卖面子，那才是巡抚，若是不卖，那便只是一个空架子。”

　　“恒境从上到下仍是他的人，所谓调查，还不是他想有什么结果便是什么结果……查到最后，只说是一伙匪徒流窜作案，已经全部缉拿。”

　　“可谁都清楚，什么匪徒胆敢屠戮巡抚府？”

　　“而老朽的巡抚府中虽无高手，亦有几个地级的护卫，又有多少民间的匪徒能有如此修为？”

　　“这样看来，他的嫌疑确实很大，事后他是如何表现的？”方林追问。

　　“没有任何表现。”孔郁再度摇头，“一副震怒模样，大动干戈，但结果侯爷你也听到了，只是抓了一伙匪徒而已。”

　　“他当老朽傻么？”

　　“不是，他这便是在明着欺辱老朽啊……”

　　“还望冠军侯为老朽作主，关仲此獠，实在无法无天！”

　　“既如此，你今日便在京都歇息一日，明日我随你去恒境。”

　　“多谢冠军侯……什么？你，你你随我一同去恒境！”孔郁听到方林回答，下意识答谢，而后才反应过来，惊讶地站了起来。

　　他想过方林会拒绝，毕竟较真来说，他与方林其实并无什么交情，之前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他亦想过方林会碍于面子，答应帮他，但也只是遣人走上一遭而已，这其实便够了。

　　只要朝廷愿意出面，他自有办法让关仲自食恶果，虽然，这个代价有些大。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方林的回答竟是这般。

第502章 老朽死而无憾矣

　　“冠军侯，您要随老朽同去恒境？”

　　孔郁人老成精，仅失态了片刻，便很快反应过来，惊喜道。

　　说着，他停了下来，又犹豫片刻，试探道：“朝廷对诸侯们……”

　　方林则是目光微眯，望向他道：“好了老孔，在我面前，你就莫要装模作样了。”

　　“我便不信，以你的手段，凭自己对付不了关仲。”

　　“冠军侯何出此言？”孔郁怔了怔，作不解状。

　　“呵。”方林见他仍旧装模作样，轻笑一声，望向他道，“凭你的手段，若是来真的，当然可以轻易将关仲玩弄于股掌之间，之前，他是皇帝，你是臣子，你便可以做到，更不用说，他现在只是恒侯，而你则是恒境巡抚。”

　　不待孔郁答话，方林继续道，“不得不说，如果你家的事情真是关仲干的，那他真的有失水平，这根本不像一个皇帝做出来的事，哪怕是曾经的皇帝。”

　　“但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反正也是要为家人报仇，与其费尽心力，与他斗得你死我活，何不让这件事情最大化的发挥作用呢？”

　　“你，应该是这样的想法吧？”

　　方林望着孔郁，直接道，“你此番前来，为家人复仇不假，但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到大周境内的诸侯之乱，你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向朝廷递刀子？”

　　“如此，既为家人报了仇，可还是一件泼天大功，且不说朝廷会不会因此而重用你，至少你这条命，陛下应该会在长公主那将你保下了。”

　　“若朝廷因势利导，顺利处理了诸侯之乱，陛下一开心，念你在恒境孤苦零丁，说不定还会将你调来皇城……那么，你这个曾经的恒国宰相，现在的恒境巡抚，将来可就当真入了大周朝堂，可以在整个北域甚至加上东域这样的大江大河上弄潮了。”

　　“老孔啊，论阳谋，你是这个。”

　　不管他看不看得懂，方林忍不住给孔郁竖了个大拇指。

　　是个狠人，也确实是个能人。

　　若换成是他，道理虽然也懂，但绝对不会考虑那么多，先过去把仇报了再说。

　　“冠军侯……”对面，孔郁苦笑不已，对于方林的话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再否认。

　　而不否认，其实就是已经承认了，方林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沉吟道：“其他事情我不管，但你这柄刀子，递得确实恰到好处，时机正确。”

　　“那么，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毕竟，主要还是为了大周。”

　　方林很直接，想了想，继续道，“我也不抢你的功，下午你随我入宫面圣，这柄刀子，由你亲手递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