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斩妖除魔 第404节

　　到了他这个份上，阴谋诡计什么的，不是没用，但真的已经不需要了。

　　至于功劳什么的，更是浮云，自是不愿抢孔郁的功，坦白讲，他对孔郁确实是有些欣赏的，也愿意给他一些机会。

　　而孔郁对他，则更是心悦诚服了。

　　事实上，孔郁的打算并不算隐秘，正如方林所说，就是阳谋，他想到方林会反应过来，但是真的没想到，才刚刚说出口，不到片刻，眼前这个岁数甚至比他那已经死去的孙子都小的年轻后生，居然便将事情通盘道出，尽皆了然。

　　“老朽先行谢过冠军侯，还请冠军侯放心，若日后老朽还能发挥一些余热，定当唯冠军侯马首是瞻。”孔郁深深一揖，作出了表态。

　　“不必。”方林摆了摆手，深深望向他道，“人都有私心，这个我不管，但公心亦不能少，老孔，你是有前科的，这一点，你要心里有数。”

　　“朝廷不是没有容人之量，但你也要真心实意为朝廷做事，而只要你真心为朝廷做事，长公主那边，我或许可以替你求个情。”

　　“多谢冠军侯。”孔郁再度作揖，面容忽得有些悲戚，缓缓道，“确实，带了些算计，但满门被屠，老朽心中悲苦，亦不是作假。”

　　“此后，老朽便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唯一的心愿，便只有好好辅佐陛下，辅佐朝廷，想要看一看那一统天下的皇朝盛景了。”

　　“若真能看到那一天，老朽死而无憾矣。”

　　这时候的他，才真的像是一个亲人皆被屠杀的可怜老人，而不是一个谋臣。

　　“老孔，节哀。”方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以现如今的大环境，天材地宝无数，返老还童亦不是难事，你若真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我想陛下也不吝赏赐。”

　　“到时候，再娶个美妾，生个一儿半女，怎么也要将你老孔家的血脉流传下去不是？”

　　“这……”孔郁闻言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白了方林一眼，“冠军侯这话，确实不合时宜。”

　　方林没有在意他的白眼，反而有些开心。

　　人就是贱骨头，现在敢翻他白眼的人，真的不多了，他便越来越喜欢跟这些老相识在一起。

　　他微微一笑，道：“意思你明白就行，逝者已逝，该报仇报仇，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嘛。”

　　“嗯。”孔郁点了点头，随后告辞。

　　方林道：“差不多到饭点了，留下吃饭吧，下午随我一起入宫。”

　　孔郁连忙推辞：“不必不必，既要入宫面圣，老朽得回去准备一番，收拾一番。”

　　“也对。”说到这里，方林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老孔是聪明，但也别把人当傻子，尤其在陛下面前，不要耍小聪明，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不要再故意弄得这副憔悴模样。”

　　“冠军侯教训得是。”孔郁老脸一红，连连点头。

　　再怎么样他也是天级文人，便是家中遭逢大难，一身文气护体，又怎么可能当真憔悴成这样。

　　此刻被方林道破，他也有些后悔。

　　跟聪明人打交道，当真不应该耍小聪明，反倒落了下乘。

　　“行了，去吧。”

　　方林没有再挽留，事实上他也就是随口客气一下，孔郁跟长公主，还有跟念薇毕竟有着那样的渊源，此刻念薇还有孕在身，最好还是别见了。

第503章 做事能不能带点脑子

　　下午，一场骤雨过后，御花园里花香四溢，空气清新，泥土的芬芳与花香交织在一起。

　　从御花园旁边走过，孔郁轻嗅这怡人的气味，背脊从之前佝偻，缓缓挺直。

　　他面上的表情能让人看得出来，他在皇宫这样的环境中有些小心翼翼，但是那渐渐扬起的嘴角，却显露出他的心境并不似表现出来的这般战战兢兢。

　　或者说，他此时内心的喜悦，已经完全胜过了对这座皇宫的敬畏。

　　片刻后，走出宫门，他又往前踱了几步，而后才转过身，望着后方的这片宫殿，眼里有着一股名为野心的东西，重新开始闪耀。

　　什么宰相，什么巡抚，不过偏安一隅罢了，什么时候，能在如今的大周皇朝的朝堂上，重新站在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他方才甘心。

　　而恒侯，不过是阻挡他前进的一块绊脚石罢了。

　　以往你是皇帝，现在不过是侯，你当皇帝时，我便将你玩弄于鼓掌，现在，我会要你的命……想到那惨死的一家老小，孔郁掩饰不住兴奋的眼里，终究还是闪过了一抹哀伤。

　　毕竟是亲人啊，他的妻，他的儿，他的孙……所有的亲人家眷，一夕惨死，他再怎么是个野心家，再怎么自私为己，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

　　孔郁不知道的是，他走后，老皇帝的第一句话，若是让他听到，便能吓他个半死。

　　“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权欲熏心。”

　　“这样的人，虽有用，虽能用，但，朕有些不太想用。”

　　老皇帝没有看方林，目光放在了手里的折子上，似随意地问道：“怎么，你想用他？”

　　面对老皇帝，方林自然不会如孔郁那般小心翼翼，也知道他已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子侄看待，但毕竟是皇帝陛下，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臣听陛下的。”方林没有嬉皮笑脸，一副陛下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唯您马首是瞻的表情。

　　事实上，自从当了冠军侯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在老皇帝跟前嬉皮笑脸了。

　　说老实话，若是换一个皇帝，恐怕真的会出现“功高盖主”的忌惮，虽然老皇帝应该不会，但方林作为臣子，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

　　越是位极人臣，越是与皇帝亲近，越不能没大没小，皇帝可以主动与你亲近，但你不能主动跟他亲近。

　　老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折子直接便砸了过来，“装模作样。”

　　“你都亲自把人给带过来了，朕若是说不用，你小子还不在心里骂朕老糊涂。”

　　“哪能啊！”方林作惊诧状，“陛下怎么能这般看待臣，臣岂敢腹诽陛下。”

　　说着，恭敬将手里的折子重新递还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接过折子，笑骂道：“行了行了，又没外人，莫要在朕跟前装得这幅模样。”

　　“朕问你，这个孔郁，你是要真用还是假用？”

　　“陛下何出此言？”方林一愣，反问道。

　　“朕在问你，你反倒问起朕来了？”老皇帝用手指点了点他，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有时候心思也坏得很，朕从来不惮以最恶意的眼光看你。”

　　“所以，这个孔郁，你说老实话，是想拿他当一柄刀，还是仅仅只是一块抹布。”

　　听到这里，方林立刻意识到了老皇帝在打什么哑谜，心思电转，片刻后，方面色古怪，颇有些郁闷道：“陛下，臣现在在您眼里，真就是一肚子坏水呀？”

　　“臣是真对老孔有些欣赏，想给他一个机会而已，况且人家也确实懂得抓住时机，在这最恰当的时机，给朝廷送了一份大礼。”

　　“真的？”老皇帝闻言，有些狐疑望向他，“不像你的风格啊。”

　　“臣什么风格啊？”方林哭笑不得道，“臣以往那是对待敌人，妖魔，那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只管达到目的即可，现在这老孔毕竟也是朝廷的臣子，跟臣又没有仇……”

　　“真要说起来，至少从臣的角度出发，臣还得感谢他呢，若不是他，臣跟念薇也没这个缘分。”

　　老皇帝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尴尬，“你这样说，那倒是朕当了一回小人了。”

　　“千万别这么说，臣知道，陛下您也是为臣好，不想让臣成为众矢之的。”方林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你陛下的好意。

　　“嗯。”老皇帝沉吟片刻，开口道：“诸侯之乱，便是没有孔郁这事，朝廷也差不多要出手了，但具体让谁负责，朕其实一直在考虑之中。”

　　“这是件得罪人的事情，而且不是一般朝臣可以扛得住的。”

　　“朕原本的想法是交给太子，由他来立这个威，但想想其实并不合适，储君不宜太多杀伐。”

　　“所以，诸侯是撞在朝廷枪口上了，而臣则是撞在您的枪口上了。”方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老皇帝这话的意思，他明白了。

　　老皇帝原本就是想要他这个既有地位和份量，又能顶住事的冠军侯来办这件得罪所有诸侯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他今天将孔郁带了过来，恰巧便是这件事，这让老皇帝误以为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又不想当这个坏人，便将孔郁拉过来顶雷。

　　这才有了之前的那句问话，简单就是，这事你方林到底是想自己出面，还是让孔郁给你出面。

　　想到这里，方林虽然并不排斥自己出面干这种事情，还是有些郁闷道：“反正朝廷就不安排别人干这事了，除了我就是孔郁了呗？”

　　老皇帝：“孔郁算什么东西，十个他都担不起这份差事，他只能是你的马前卒，给你投石问路用的。”

　　方林沉默，多望了老皇帝一眼，面色愈发古怪起来，“说句不敬的话，我都怀疑孔郁一家不是恒侯，而是……”

　　“你给朕滚出去！”

　　一块价值连城的砚台砸了过来。

　　“哦……”方林二话不说，接过砚台，也不归还，直接走人，“谢陛下赏赐~”

　　而他走后没多久，长公主很快出现在了御书房。

　　“你看看，你女婿多聪明。”

　　“朝廷里，聪明人可不止他一个，你真是，马上孙子都快出生了，做事能不能带点脑子……”

　　望着长公主，老皇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有些欷歔道。

第504章 歪打正着

　　若是方林此刻也在御书房，定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实稍微想想便能知道，关仲之前到底也是一国之君，格局即便再小，也不可能小到那个份上。

　　别说他不一定能知道孔郁曾经背叛的事情，便是知道了，现在的孔郁乃是恒境巡抚，而他是恒境诸侯，上面都还有着一个庞然大物的大周朝廷压着，关仲怎么可能敢做出屠杀巡抚全家的事情。

　　他真以为曾经那个被他欺负了几十年的老皇帝不想杀他？

　　只是没有借口罢了，这名不明摆着自己主动送人头，关仲岂会这么傻？

　　这件事，方林能想到，孔郁不一定就想不到，或者说，怎么可能想不到，但是，他也许并不敢往那个方向想，甚至在某种心理作用下，他也许本能地回避着一些想法。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那么以孔郁的性格，自然便是要将事情最大化利用起来，退一万步，他自己的小命，原本便只在陛下和长公主的一念之间，一念生，一念死。

　　有了全家老小被屠一事，也许，那“一念死”的选择，不说全然没了，至少几率也会大大降低了不少。

　　毕竟，即便真是朝廷下的手，该出的气，也差不多出了，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才是。

　　于是，他来京都之后的第一个奔处，便是长公主府。

　　其实是卖惨和求饶来了。

　　从这一点来看，姜还是老的辣，孔郁也许心里门清儿，而方林，还没那么看得透，只看得到表面，没能立即看到内里。

　　若是将大家放在同一个公平的某个平台竞争，十有八九，方林不会是孔郁的对手。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假设而已，并不是很重要，毕竟，没有这样的假设。

　　御书房内，老皇帝看着一脸快意的长公主，摇头叹息。

　　他内心是复杂的，长公主养成这偏激狭隘的性子，真的不是她的错。

　　追根究底，甚至都不是孔郁的错，而是他这个周帝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