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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沙主宰 第407节

  洪范默然自检,偏头躲开马面墙上射来的冷箭。

  脚尖挑起身旁躺着的宽刃投矛,他随手一掷,持弓欲躲的天风军便跌下城头。

  眼见赤沙尚有余力,无人再敢以他为目标。

  洪范觅得喘息之机,深沉吐息目光微虚,进入短暂的内视。

  龙魂树下,稀薄生机已如水雾般汇聚,而枝头那枚龙魂果依旧高挂,随时可以修复伤势、补满真气——这是他以身犯险的底牌。

  当是时,冲击城头的第一个波次已尽全力。

  洪范退出内视后左右环视,见西侧临车一、二层已空,车梯下也只剩几位负责覆土灭火的留守辅兵。

  心率稍缓,却见一位百胜军重甲士从城头滚落,落在三丈之外。

  垂直落差五丈,此人后背着地、摔出声浸血的闷哼后,一时口鼻如堵、出不得气。

  “你怎么样?”

  洪范抢出两步,急声问道。

  对方头盔已失、发髻散落,听到问话与脚步声不仅不回复,反而如野兽般往外侧弹滚出二尺地,把落在身旁的战刀抓在手里。

  两人这才有机会对视。

  洪范打眼过去,见此人肩铠铁鳞半碎,露出崩断的皮质束带。

  阳光自其凹陷的护心镜上折射,像一道金色缎带披围在满是缺口的刀刃上。

  “可是左军的浦坚浦军侯?”

  洪范认出人来。

  “我们见过的!”

  “洪少侠?”

  浦坚反应过来,身上戾气大减。

  “您也被‘请’下来了?”

  他咬着牙挤出些笑意,体态稍稍放松,空着的左手艰难地抻了抻腰眼,面上皮肉随着动作波浪般发抖。

  “丈许长的檑木撞在胸口,想来没有‘请’的意思。”

  洪范同样笑回。

  正当两人心念稍松、各自喘息的时候,头上赫然发出一声暴鸣。

  这是岩石高速碰撞解体的声音。

  洪范察觉到了不妥,但事情发生的速度超过了他当前的能力。

  石屑飞溅,灰白星点打在城砖。

  一枚楔形石片斜着刺入浦坚颅侧。

  他踉跄跪倒,用左手捂住创口,指缝中带着白沫的红色液体汨汨流出。

  洪范的笑容僵死在嘴角。

  他上前想要将人扶起,但后者以刀撑地,一边徒劳地喘息一边向他摆手。

  “脑瓜子好涨……”

  浦坚眼球外突,大着舌头吐出几个字,左手无力垂下。

  这位军侯竟是死了。

  洪范怔在原地,一时茫然。

  过去数秒内发生的情况并不复杂。

  无非是大如城池的战场上,两座分属双方的砲车投出的石弹在半空相撞。

  无非是石弹碰撞后飞射出一枚锋利石片,恰好刺入某位参战者的要害。

  但这一切越是合理,越让洪范心惊肉跳。

  浦坚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身负贯通巅峰的武道,刚刚得传浑然境界的法门。

  他身为军侯,亲领一部士卒,有最好的兵器和铠甲,身边理应还有小队亲兵遮护。

  城头几番鏖战、十五米落差都摔他不死。

  然而最后只一块碎石,便夺走了他的先登功劳,断送了他所有的前途,也收束了全部的未来。

  突兀、随意。

  甚至可笑。

  洪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捏紧了拳头。

  头顶依然有石弹飞越,几具半死不活的躯体从城头翻落。

  他从这些画面里捕捉到一种深层的既视感。

  咸尊桥顶,满脸泪痕、着魔般呢喃着“无常”的苏佩锋。

  飞鸣城外,被死生抉择逼得昏昏然如丧家犬的自己。

  “叮……”

  往东百丈,古意新的铁枪挑飞唐胜望的飞梭,清扬一线筝鸣。

  【我何必投身此境?】

  洪范禁不住扪心自问。

  心念纷杂。

  这一刻他当先想到的居然不是与许龟年的密谈,以及后者许诺的三倍武勋。

  而是一眼望穿的百里赤地、葬于落叶棺椁的无皮大树、瑟缩在羊圈内的无罪之民……

  洪范伸手合上浦坚圆瞪的双目。

  循着远处钲声,他回头望见左军大旗左右挥舞不停——这是撤下休整的意思。

  城上残存的士卒退下。

  本阵前,右军劲卒正整队前出砲车之列,其甲胄迎着日头,仿佛炉中之铁。

  天光打在钢鳞上,晃花了洪范的眼睛,让他看不清头盔下的一张张面容。

  临车在东,马面墙在西。

  自墙根朝上,苍空只余半阙。

  洪范的心跳彻底平复。

  他自天风军倒伏的尸体上拔出阔刃投矛,抹了把脸,转身随第二波士卒挤入临车通道。

  PS:

  各位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

  发这章不是为了更新,而是想借机汇报下当前状态。

  自十二月起,我状态反复波折了四次——有因为自己急着构思、复更导致的影响,也有与他人在情绪上的摩擦。

  但直到三月后,我状态终于稳定,脑力渐渐恢复。

  这一章是三月四号到五号间写完的,之后会努力提速增产,将第三卷搞定后一并发出。

  感谢大伙。

第354章 阳谋

  两个时辰后。

  日头跌入西方的群山,于是半片天空都渗出血来。

  百胜军的精锐第六次冲上端丽城的城墙,但考虑到天色,破城已不可能在今日。

  几个时辰以来,攻方最盛时曾占据整个城段与一侧角楼,但最后还是没能抢下登城步道。

  于是注定结果的战斗成了双方共同的煎熬。

  直到城下极具穿透性的钲声响起,士卒们终于暗松一口气,互相掩护着自临车通道后撤。

  守军收复城头,以稀拉箭矢象征性欢送。

  跟随残军沉默穿越数十丈,洪范半麻木的思绪解冻少许。

  散乱的阵地上满是因过度使用而屈折的砲车;两门重炮的铸铁身管还残余着炭火色的微红。

  阵前指挥台上,中军大将羿鸿面色阴沉,厉声催促下属统计伤亡,直到瞥见洪范过来,方才强压脾气对他点了点头。

  及至营门外,洪范又听到城头上传来得胜的嘶哑呼喊,或许是距离远了,几如呜咽般脆弱难辨。

  他循声回望了一眼,见到撤不回来的临车与车梯被守军急不可耐地浇上桐油,烧成数个灿烂火炬。

  巨型攻城器械在火中解体,浓烟自其尸体上飞升。

  天底于是一片红彤。

  端丽城头点起火把。

  “我左军今日是初战……”

  远处的羿鸿正在训话。

  洪范踏过营门,听到头上传来清锐的鸣叫。

  天空深处,苍鹰正往更深处潜游。

  ······

  同日,两個时辰后。

  晚风推着夜色漫过大地。

  百胜军旌旗在其中浸得漆黑。

  中军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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