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第408节
十二支儿臂粗的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打碎在幕布。
徐运涛一人独坐上首——战场上以军职优先——剩下包含百胜公裘元魁、军司夏侯凌、行军司马陈彦在内的三位主官分坐沙盘左侧。
至于段、古、洪等几位半游离在百胜军体系外、地位超然,又具有核心作用的武者则坐在他们对侧。
连日忙碌,众人神色多有疲惫。
“在军议前特别请各位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徐运涛见状打开个铁盒,露出里头深赭色的不知名烟叶,朝众人散了一圈。
“提神的。”
他额外解释一句。
见几人都接了,洪范也未拒绝,学着放入口中。
两下咀嚼,唾液只是稍稍浸润,便有刺激性的辛辣在唇齿间漾出,夹杂着苦涩。
数秒后,烟叶的味道已如狼烟般沿气管鼻腔朝头顶扫荡,譬如在百会穴插了杆军旗。
洪范被辣得嘴角发抽,精神头却噌的一下起来了。
“我刚刚收到新消息。”
徐运涛接着往下说。
“从云岚城那边过来的。”
众人闻言,神色肃然。
徐运涛本是天风军大将,因风灾不分敌我毁了老家,方才率队反叛。
他在云岚城自然有消息渠道。
但鸟类只懂归巢,没有信鸽能把信直接送到战场。
而且以风云顶无常境如今一日凶过一日的状况,每个值得送出来的消息都绝对有分量。
“自我军八月底集结开始,唐家已经往云岚城几次求援。”
徐运涛才说了半句,便让裘元魁屏住了呼吸。
这时他却顿住了。
片刻后,直到裘元魁的目光渐渐不善,徐运涛才用一贯的平直语气说道:“但城内三位元磁各自常务未断,到三日前仍没有丝毫来援的意思。”
“好啊,果然在意料之中!”
裘元魁猛一拍案,大松口气。
“有什么‘常务’比端丽城这样的膏腴之地兼战略要冲还重要?”
洪范探问道。
“当然没有这样的常务。”
裘元魁抢着解释,抹了把鬓边汗渍。
“无非是云岚城里那两家各有私心罢了!”
他此刻的语态分外轻松。
“如今风家的头等大事就是风云顶血祭。
此事由族中第一高手风慕白亲自负责,一天都不能差——可以说风慕白肩上扛着风间客的命,以至于寸步不能离开云岚城。”
“至于龚家与风家同栖一城,从私心讲恐怕最巴不得风家没落,且龚正平与唐少游少时便结仇,数十年嫌隙积累,怎么可能愿意来?”
裘元魁马后炮打得响亮。
“那风曼云呢?”
洪范复问。
“洪少侠问的正是关键。”
军司夏侯凌笑回。
“是啊,风曼云能来却不来;由此可知,风家已决意避战了。”
【避战?】
这个词把古意新听得糊涂。
他本想开口问,待瞧见洪范若有所悟的样子,怕耽误大伙时间又憋了回去。
“这事的脉络稍复杂些。”
行军司马陈彦看出其困惑。
“风家与唐家利益并不完全一致。”
“风慕白早年就多次征召唐少游去云岚城。若这位王庭中丞二三年前就有更多元磁力量可供指挥,淮阳国的局面绝不至此。”
“可惜龚正平与唐少游都不是好使唤的主,最开始甚至乐见义军消磨天风军——王庭既弱,世家就成了郡里的新王。”
陈彦摇了摇羽扇。
“况且如今风家对端丽城的控制也有限。”
“国朝三百余年来,世家大族私藏人口、侵吞税收早就是常事——风间客已经闭关了二十年,往根底里论,如今端丽城到底属于王庭还是唐家多一些,还真不好说。”
“啊,额……”
古意新一脸严肃,发出两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所以这是个阳谋。”
洪范接过话。
“风家坐视此战,若端丽守住了,我们大半年内组织不起攻势,云岚城无忧;若端丽守不住,唐家丢了祖地,与我们结下死仇,除了云岚城又有何处可去?”
“彼时云岚城内驻扎四位元磁,可谓固若金汤了!”
沙盘对面,几人都颔首赞同。
“明白了,但我还是觉得奇怪。”
古意新点点头,又挠了挠额角。
“王庭这是连义军都不打算管了?”
“官”放纵“贼”违反了他朴素的逻辑。
“恐怕是算了账,觉得管不如不管。”
洪范笑道。
“风间客成与不成就是这两年的事。”
“若成,风家再得武圣驻世,淮阳国乱自解;若败,风家一代人内难有天人,到时候谁是敌友可不好说。”
说到这里,他心头一动。
【这阳谋却也不是必成的……】
但洪范没有说出口——盖因端丽城乃百胜军不得不取,唐家不得不守。
正在这时,他却见一直靠在椅背闭目养神的段天南朝自己微微睁眼,比了个“我有数”的口型。
PS:
今天会更四万字。
之前三月四号写了第353章以为自己好了,结果之后几天状态又坏了,一下又蹉跎了一个多月。
脑子糊涂了太久,这章一开始写得很艰涩。
尤其是开头四五百字,没情绪只能强逞文笔,用力过猛,文字左冲右突不知所措,反复调整才找到点感觉。
第355章 军议
大帐内静默片刻。
徐运涛也想到了段洪二人想到的事情,并一瞬间延展出许多思考。
“有了这个消息,我军在策略上便可松绑。”
“端丽城不会有增援,就不必一味急攻……”
他总结道。
核心层既有共识,很快便有亲兵四面传令,召开军议。
段天南、古意新、洪范主动把位置让到外侧。
又一刻钟后,火烛更短一寸。
脚步声领着,陆续过来二十余位将校,进了帐齐身行礼,带起铁声簌簌。
左军大将羿鸿、右军大将焦安都在其中,风尘仆仆未曾休息。
虽然他们的甲胄都经过简单擦洗,但洪范还是嗅到了或腐败或新鲜的血腥味。
徐运涛默然端坐,又取几片烟叶咀嚼,示意免礼。
后来者各按级别入座。
军议开始,最先汇报的是匠作营督管龙须士。
此人坐在裘元魁下侧,五十许年纪,留着山羊长须,略有肥胖。
“从初六下午到此时,共五日,匠作营在老夫督管之下制作了一百一十架单梢砲,三十架三梢砲,五架六梢砲,六台车梯,四台临车。”
他也不行礼,径直坐着说话,但帐内无人以此为忤。
曾经百胜军的重型砲车需要一二百人拉索,相比之下龙须士自北疆带来的配重砲车不仅大幅俭省了人力,威力还更大。
“请问督管,消耗的器械多快能补上?”
徐运涛发问。
“刚刚清点过,一日强攻下来砲车完备率大约六成,到明早可以恢复到八成半;至于车梯和临车都被烧毁在城下,只能新做。”
龙须士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