瘤剑仙 第20节
但问题是,你得先回来,才能看得到这封信。
裴夏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倒是挺了解自己儿子的。”
厄白衣提着酒壶,重又斜躺在了水居露台上,嘴里嘀咕着:“也挺好,你现在还能再为他做点什么找补找补,也算是公平。”
他指的,自然是裴洗的不正常死亡。
这掌圣宫的酒腻子,前后已经两次表示,裴洗死的真不错——你真是老头的朋友吗?
“老二——老二——”
水居外传来清脆的女子呼喊,这称呼,显然是徐赏心。
裴夏礼貌地向长辈告辞,走过棺椁时又深看了躺在里面的裴洗一眼,然后离开了塘前水居。
外头,是被两名铁面无私的掌圣宫黑衣拦住的徐赏心。
裴夏朝她招了招手:“怎么还喊老二呢?”
“那、那……”徐赏心结巴了一下,然后声音小的像蚊子,“那喊什么?”
“喊名字呀。”
听到是喊名字,徐赏心骤然松了一口气,然后拍拍胸脯,理直气壮地表示:“不行,我紧张。”
裴夏想了想,点头:“理解。”
对徐赏心来说,虽然和裴夏的婚事,多年前就已经定下。
但在实际的生活中,“裴夏”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无异于遥远的传说,那是听过没见过。
她需要一点时间。
两人并肩从水居走出来,一路上又引得许多下人仆役频频侧目。
这儿,是大翎国相府,没错吧?
怎么这俩人一个儒衫打着补丁,一个麻布沾着脏块?
陆梨骑在裴夏的脖子上,伸长了小胳膊,一路在掰扯廊桥顶上的云纹。
裴夏一边不耐烦地让她住手,一边问身旁的徐赏心:“杨诩裴予都滚出去了?”
“嗯。”徐赏心点头。
毕竟长公主都开口了,杨诩如今失了相府的帮持,可万不敢再违逆洛羡的旨意。
“还有些他们自己院子零散的家用和仆人,你看……”
“东西留下,人都滚蛋。”
徐赏心吐了一个舌尖,这裴少爷和老国相真是一点不像,做起事来过于干脆利落,好像半点没有深想的意思。
“还有很多其他的事……”徐赏心伸出手指,一个个数着。
“家里的产业之前都是杨诩在把持,需要你去接手。”
“关于杨诩的事,还有你回来的事,现在府里上下很多人都还不知情。”
“你远游方归,按说内城许多长辈,都需要你去拜会。”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老爷的丧事,虽说有掌圣宫的法器加持,但毕竟都一个月了……”
裴夏伸手打断了她:“我觉得还有个更当紧的事。”
徐赏心仰起头,剔透的眸子眨了眨:“什么?”
“晚饭。”
陆梨的肚子没再叫,可能是路上叶卢喂过了。
但裴夏还什么都没吃呢。
他揉着肚皮,表示:“还有我的住处,晚上我睡哪儿,你安排了吗?”
吃饭好解决。
可是裴夏回来的仓促,他的房间还真没收拾出来。
徐赏心抬起眼眸,试探着问:“要不睡老爷之前的房间?”
“不去,暮气太重了。”
“那要不和叶卢挤挤?”
“哦?他一个护卫甚至还有自己的院子?”
“啊不,他睡得通铺……”
“过分了啊,我好歹是少爷呢。”
裴夏挠挠头:“要不睡你那儿吧。”
“睡……哪儿?!”
徐赏心的声音直转高亢:“不行!”
陆梨适时地在他脖子上拧了拧胯,然后伸出小手敲敲他的脑壳:“你忘记啦?”
裴夏也敲敲自己的脑壳:“哦,对,还有这玩意儿。”
徐赏心不明就里,仍旧满脸戒备:“你实在要睡也行,我去跟丫鬟们挤挤。”
“不必了,那个……”
裴夏严肃地问道:“内城有妓院吗?帮我去开个房行吗?”
第24章 有这么个人
从微山回北师这一路半个月,严格来讲裴夏就没有睡过。
即便压制祸彘已经被他练成了下意识的本能。
但实际上,就算是所谓的“收入脑海深处”时,祸彘的影响依旧在无时无刻地鞭笞他的精神。
嘶吼与尖啸带来的痛楚不是不存在,他只是习惯了。
不过现在,人都已经到北师城了,实在没必要自己捱着。
只要像在亭湖县的时候一样,找一个夜深人静时,仍然人群聚集,且情绪激烈的地方,与祸彘的影响对冲,那他就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所以他下意识问了妓院。
等看到徐赏心被定在原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
哦,未婚妻来着。
“妓院,没有。”
徐赏心别过脑袋,不想让裴夏看见的自己的脸:“城北有教坊,路远,你要想,现在得快去了。”
裴夏本来想解释的。
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这个误会未尝不好。
陆梨揪了揪他的头发,呼喊着:“走了走了,我要去逛夜市!”
裴夏刚要迈腿,徐赏心又喊了一声:“等等!”
他转过头,就看见大哥脸罩冰霜地说:“你还想带梨子去,这像话吗?把孩子留下,她今晚跟我睡!”
陆梨当然不肯,两腿绞在裴夏的脖子上死活不肯松开。
还是裴夏重重咳了一声:“下微山之前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陆梨这才不情不愿地被裴夏从脑袋上摘了下来。
“这丫头野,你可得看好了。”裴夏说。
徐赏心抱着孩子,翻了个白眼就转过身:“不劳裴公子挂怀了,早些去温柔乡里睡下吧。”
裴夏看她背影,耸了耸肩,迈步出门了。
……
夜幕渐至,远处的云朵开始变的晦暗。
洛神峰一日开花,惹得今天的掌圣宫也格外忙碌。
修建在洛神山腰上,十二座白衣殿都受到了影响。
有些白衣喜欢花,也就无所谓了。
或者像厄葵这样,平日里很少在掌圣宫留住的,也无甚要紧。
比较麻烦的是隋知我,他座下不少弟子,今天就光给他清理宫殿了。
而最要紧的,则是那些正在闭关的白衣,许多门人又怕花树影响到他们闭关,又怕擅自清理反而惊扰,盘桓间惴惴不安,弄得宫里上下都有些浮躁。
对罗小锦来说,这是个好事。
陈观海在宗门的入门法器前安静地等候着,直到光芒一闪,一道窈窕的身影从中走出来,他才松了口气。
尽管光线暗淡,他还是看到罗小锦鼻尖上的细密汗珠,可见她这趟赶的很急。
他眼神问询:“?”
罗小锦朝他轻轻点头:“有些险,内城门差点就关了。”
秦货荔枝进不了内城,两人回宗门复命之前,把那个小女孩托养在了外城的一户人家。
罗小锦想要去探望,就势必要先穿过内城。
往返需要的时间不短,还好是赶在了内城关门之前回来了。
陈观海眨眨眼睛,眸子里流露出几分宽慰:“。”
因为今天的异象,掌圣宫里外忙碌,没多少人会去在意两个值守山门的弟子,给罗小锦行事提供了不少方便。
女孩把剑斜靠在栏杆上,自己仰身,把半个身子探向空中,望着缀满星辰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醒是醒了,不哭不闹,却像个木头一样。”
罗小锦的衣衫本就紧贴,拉伸着腰肢,更显出上半身的少女曲线。
陈观海不敢看她,别过脸:“。”
罗小锦摇摇头:“有一口饭吃,也只能算是从鲜果,变成了畜牲,她得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才能变回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