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镇世地仙 第4节
两人停泊在群峰东边一处山头,此处从崖边伸出一个悬边木道,直入云雾中,像是大湖边的一处码头。
“咦,虚怀,你怎回来了,呦,难不成这是新来的师弟?”
两人刚落地,便被路过的人看见,立马迎上来问候几句。
“不错,接了都务院的单子,替明治山的素空羽师去山外接新人,赚些银两。这位便是素空羽师的记名弟子,程云气。云气,这是邓万春,晚我几年入门,是投剑山的记名弟子,如今法力充盈,辟府也只是朝夕之事,没准过几日便要离山了。”
邓万春个子不高,但生得浓眉大眼,好生面善,云气作揖,“见过邓道兄。”
邓万春回了一礼,“原来是明治山新来的道爷,若有询问之处,尽可来水色街己酉院寻我。”
云气连说不敢,“道兄说笑,直呼云气便是。”
这人又回看济虎道人,“虚怀,看来兼慈羽师给你起的号果然没错,如今看你从容大方,嗓音都洪亮不少,哪里还有前些年三天蹦不出两个字的样子。”
济虎道人突然红了脸,“过去的事还提甚。”
邓万春哈哈一笑,“不耽误你办事,等我辟府那日,请你喝酒。”
说罢便离去了。
冯济虎笑着应是,继续带着云气往山中走去。
这山中景致与云气想的略有差别,奇石怪柏云海松涛自是不必多言,但在这其中,屋舍院落竟是栉比鳞次,云气走在山路上,山路右边是悬挑在悬崖上的屋舍,左边是凿山挖壁形成的洞府,屋舍成排,洞府成串,好似天上坊市。
“我先领你去都务院选一住处,领些用品。”
两人在山道中曲折走着,迎面遇见不少冯济虎的熟人,都笑着打招呼,待听说程云气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后,都不约而同喊起了小道爷,让云气颇为尴尬。
来到一处朱门洞府,府门上方挂着牌匾,上书都务院辖万笏峰乾三区几个字,走进去,里面是个溶洞似的空间,地方很大,石壁上密密麻麻掏了许多窟,里面都放着东西,正对门有个木案,木案后坐着个打盹的老道士。
“姚道爷!”
冯济虎大嗓门叫醒了老道士,老道士看了看冯济虎,连笑道:“是你这个闷葫芦崽回来了。”
“姚道爷,炳锟那间院子是不是还空着一间屋呀。”
“空着呢,空着呢,不就是你小子当年那间,除了你,之后再也没人能受得了炳锟的呼噜。”
冯济虎闻言一笑,回头来问云气,“云气,你可怕呼噜声?”
程云气摇摇头,他倒是无所谓这个。
“那我推荐你选灯笼街丙辰院,是我当年记名时的住所,院里只有两间房,现在西房住着我的至交好友,东房空着,你看如何?”
“多谢道兄安排。”
云气当即谢过,知道冯济虎这是要安排一个熟人带带自己。
冯济虎笑过,“姚道爷,这是明治山新一辈的记名弟子,唤作程云气,劳烦您老给他安排到炳锟院子里去。”
“哦?是明治山啊。”
老道士深深看了一眼云气,“明治山选徒向来神秘,倒是很少听闻有没辟府的,看来是万笏山是又多了一位小道爷。”
老道士说着,从桌案下木屉中拿出了一枚白玉绿穗腰佩,放置在桌案上。
“小道爷报上名来。”
“回道长,晚辈程云气,伯符之程,山间云气之云气。”
“把手伸出来。”
云气照做。
只见老道士并指在云气指尖一抹,便取出一滴血来,道人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凌空写出几个符文,然后捏印打到玉佩中。
云气一瞧,便望见白皙玉佩内部生出来几道血色符文。
冯济虎在一边解释道:“这是云隶,写的是你的名字,往后这枚腰玉就是你在宗内的凭证,小心收好了。”
云气点头,接过玉佩。
“行,你现在先去左七洞取记名弟子的制式衣具,里衣、外袍、簪、袜、履、巾各取一样;再到右六洞取常服两套,样式自行挑选,拿的时候把腰玉贴在洞口上就行了。”
云气称是,拿着玉佩踱步到石壁边上寻找,石壁上全是两尺见方的小洞,洞里不知哪来的光,洞口有一层气膜,在光线照耀下流光溢彩,像是油脂倒在水面上的样子。
透过气膜,可以看到洞里的东西,有冠帽、衣袍、簪子等等,除了日常衣物,最多的是瓶瓶罐罐和符纸。
云气很快来到标有左七的一面石壁,随意寻了个近的,把玉佩贴到气膜上,气膜登时散去,他从洞里抱出一叠衣物,分别是:一件天青色道袍,一叠白色里衣,一根乌木道簪,一双草黄色麻鞋,一道白色长巾。
如法炮制,又去到右六石壁,这边衣物样式要多的多,但云气也没有耽误多久,很快拿了两套,分别是:
一件银面点缀墨星斑点的外袍,一套纯白里衣,一道玄色逍遥巾,一双云纹布鞋;
一件湖蓝纯色外袍,一套浅桃色里衣,一道紫色一字巾,一双云纹布鞋。
云气取完了东西,辞过老道士,紧跟着济虎道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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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丙辰院,谷雨时节欢饮达旦
曲径通幽,几个弯折后来到了冯济虎口中的灯笼街。
灯笼街一看就知道名字怎么来的,许多院落洞府前都挂着灯笼,数量不一,形状各异。
在街尾一个小院,院门檐下挂着七八个灯笼,有莲花状的,有圆瓜状的,有橘子状的,院门上有个牌子,写着丙辰院。
这个院子以木石支着,凌空挂在石峰外面,院子头顶石壁缝里钻出两株青松,如青色华盖一般罩住半个院子。
院子门是开着的,此时日已西斜,金色的阳光穿过松针,斑驳洒在琥珀色木质地板上,反射出波光来。
院子空旷,只有两房一亭,东西两房是居所,并排而立,对面是丹亭,亭中放着一尊半人高的丹炉。
丹亭这边石壁上有一道小涧,涧水落在一处石缸里,缸并不大,半人高,水满顺缸壁流下,沿着石缝流出院外,形成飞瀑。
冯济虎对院子非常熟悉,先是瞄了一眼西房,房门同样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冯济虎并不意外,领着云气便进了东房。
房内一尘不染,没有分间,只是以一张纸屏风把房子分成两块,进门这块是书房摆设,有书架和书案。屏风后面是一张木床,床边有长几,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过让云气眼前一亮的是,进门一排书架上满满当当塞满了书籍。
“还不错吧,这些书都是我入门那些年积攒下的,着实还花费了不少银子,里面还有我的一些笔记,当年走的时候没搬,想着照顾一下后辈,如今我把你领进门,刚好用上。”
冯济虎笑说。
云气点头,“可谓极好,实在谢过道兄。”
两人坐下闲聊了一会,云气得知,济虎道人俗名冯虚怀,十三岁进山,在万笏峰住了七年,二十岁那年辟了木府,正式拜入杜鹃谷门下,兼修医药草木之道,至今已有三年。
冯虚怀排济字辈,本性温良寡言,内敛偏谦让,其师为其取法名“虎”字,期望他虚怀若谷,但心中亦有猛虎踞坐。
冯济虎说,他拜入杜鹃谷兼慈羽师门下,其师令他去都务院领宗内杂事,每月不得少于十件,如此三年下来,才把他内向寡言的性子改过来。
替素空羽师揽徒,也是他口中所谓杂事之一。
冯济虎是豫章本地人,富贵出身,也是从小由家人带着练习雨霖观传下的引导养生术,但他十岁时才练出清灵气,因此对程云气的天资颇多赞誉。
时间在闲聊中过得飞快,两人忽听见一声鸟类的高啼,随之传来一阵脚步声,云气心细,听这脚步声大且急,应当是个高个子。
“炳锟!”
身边冯济虎已经叫出了声。
“咦,谁在?”
外面那人嘟囔一声,大步走过来。
很快,云气便看见了来人,这人果然身材高大,站在门前竟将整个门都挡住了,夕阳照在他身上,映衬得他如同一个护法神灵。
“虚怀!”
来人看见济虎道人,随即喜笑颜开,低头走进,一把抱住济虎道人。冯济虎身姿已算颀长,但在他怀里如同一个小鸡仔似的。
“好了好了,快放开我。”
济虎道人使劲锤了几下这人后背,才被放开。
“云气,这便是贺炳锟,与我一同入山,一块住了七年。炳锟,这是程云气,今天才入山门,云气颇合我眼缘,特让他住这,往后你多教教他。”
两人见过礼。
冯济虎又细说了几句,“炳锟与我同岁,是莲花福地八脉中九天应元府的记名弟子,这一脉要求辟府前得雷、云、风三宅齐开,连成一气,呼吸之间雷霆响动,故而耗费时间较长,但这两年应该也快了。”
贺炳锟咧嘴一笑,“最迟明年夏秋之交。”
“云气同样也是福地八脉之一,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今年才十五岁。对了云气,方才你不是还愁怎么去明治山么,到时候让炳锟捎伱一程便是。他开辟心府在即,这些时日几乎每天都要去应元府,加上前些年出山巧遇机缘,得了一只雷禽,有极速。”
贺炳锟打量云气,见少年神清气朗,清新俊逸,眉目神情又颇为平和,不见锋芒,心下也是颇有好感,听说他是明治山的记名弟子,也是笑说:
“见过小道爷。”
云气脸上浮出一抹苦笑,“道兄莫要取笑小弟,还是直呼云气为好。”
贺炳锟哈哈一笑,又转头对冯济虎说道:“虚怀今天便不走了吧,今日小酌几杯,为云气接风,如何?”
冯济虎笑道:“正有此意!”
“好!你两勿需动,丹炉里我挂了熏肉,是去冬用椒木新熏的山豚肉,我去切来,缸里也有美酒,是承露谷的好酒。”
说罢,贺炳锟夺门而去,很快传来丹炉被掀开的声音。
“在丹炉里熏肉,也只有炳锟能做出来。”冯济虎笑骂一声,又后知后觉望向程云气,“云气可能喝酒?”
“倒是能喝一些,但万不敢宿醉,素空学师布置了好些课业要看。”
冯济虎闻言笑说:“无妨无妨,羽师让你看的,定是些修真入门之书,我和炳锟早就读烂了,晚会说与你听,亦是一份下酒菜。”
云气称是。
冯济虎搬出案几,三人就在院内空地坐下,此时金色夕阳已转深红,西边红霞满天,无数修行有成之士或御剑,或骑鹤,或驾云,如倦鸟投林,纷纷落入群山之中。
程云气望着眼前奇景,回想今日日出之时自己尚在尘世,如今日落时分已入仙山,更有美酒佳肴以待,真是恍然如梦,一时间不由痴了,许久未动。
冯济虎与贺炳锟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催促,亦不动筷,静静等程云气回神。
约十来息,云气回过神来,见两人等着自己,连声告罪。
贺炳锟起开酒坛,酒香四溢,云气闻之,只觉神清气爽,颇有些先前地魂出游初闻何首乌香气之感。
贺炳锟拿出三枚酒盏,白瓷质地,满上酒酿,“今日这院子先后三任主人齐聚,喜迎旧主新人,岂不值一杯?”
冯济虎与程云气称是,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酒酿入口寒冽,入喉如火,口齿清爽,肠胃温煦,更有草果芬芳,乃是云气生平未尝之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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