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496节
磬声清越、沁人心脾,身在殿内的野瑶玲顿时又觉自己心头烦闷似是淡了几分。
她在一众同门之中勉强能称得聪慧,是以只看得眼前这番景象,便就能晓得自己所猜当是不差。眼前这个俊俏得,能与当年那位风姓姑丈相提并论的英锐修士,该就是重明宗而今硕果仅存的那位六代弟子连雪浦了。
野瑶玲见得这肃穆气氛未敢出声,大略一看,便就看清了宗内除了明喆之外的主事之人皆都到齐,遂就自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她方才落座不久,便就见得连雪浦查过信香过后转身过来,将堂内众修一一看过,面上愧疚、欣慰、欢喜、感伤诸般情绪搅做一团,怎能是一个“复杂”词汇可以形容。
“呼,”只见得连雪浦长出口气,朝着与坐众修躬身作揖,朗声言道:“重明罪人连雪浦,见过众位同门。”
场内众修除了袁晋与这位连师叔颇为相熟、蒋青依稀有些印象之外,便连叶正文这位名义上的弟子,亦都是头回见得连雪浦模样。
不过他们甫一见得师门宗长行此大礼,俱都是换了副惊色,参差不齐的慌乱回礼:“拜见连师叔/师叔祖。”
连雪浦见得此幕,面上的复杂表情未做变化。
只是一时之间,他竟也不晓得是该要说些什么,话哽在喉咙许久都未出口,最后却是又转过头,将眼神落在了已经早早被康大掌门变换位置,挪到了张元道祖师身侧的六代掌门何长青身上。
“我掌门师兄真乃神人也,当年我从关东道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就是亲来小环山探访宗门存续。
只是倒未曾想,我才行得一半,便就从闲人口中闻听得了尔等将宗门经营地十分红火,都已跳脱出了平戎一县,成了一州显宗。既如此,我这不堪之人、便觉也无脸面回来,”
连雪浦言到这里时候,以袁晋为首的几个晚辈正待要出声宽慰几句,却又被前者拂手止住,但听得他复又开腔:
“掌门师兄薨时,我正在外游历。本是要回来奔丧,却又听得相熟人讲,何师兄是因了私心传位于宝哥儿,令得李师兄愤然出走。
这才有些兴复气象的宗门即就四分五裂,还险些上演了兄弟阋墙的丑事。便就只觉得好没意思,自往外道行去。
现在想来,我当时怕是遭猪油蒙了心思,怎就未曾想过,我家掌门师兄做事,又何曾有过差错?”
连雪浦发问过后、声音一顿。他到底也是位时常聆听真人教诲的经年丹主,哪能被这伤感情绪左右太久。
当他将眼神从何掌门金身上头缓缓收回过后,再看向堂内弟子时候,便就已经换了一副振作表情:
“我本是背弃了宗门的无德之人,本不该也不敢再回来拜祭祖师,但此时涉及宗门存续,也不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值此时候,袁晋也终于才得了说话机会,但见他恳声言道:“师侄代宗门上下,多谢师叔援护之恩。”
连雪浦听得此言,眼神又显而易见地黯淡几分,他将袁晋看过一眼,语气里头露出来丝疲惫之意:“晋哥儿此时若是真心谢我,便不该说谢我。”
后者忙道不敢,不过连雪浦却也不再在乎。除了袁晋这位自小看到大的后辈之外,堂内众修他便无有一人相熟了。
不过连雪浦想要在其中认出蒋青却是不难。
固然他与这被外人戏称的重明剑仙相处时候算不得多,但只看得殿中黑衣青年身上那掩藏不住的锋锐之意,便就晓得了,这是当年那个长在了康大宝背上那个粉嫩可爱的总角稚童。
“外丹之法固然立竿见影,却算不得刃游腠理。终是不如自身手段实在,紧要时候未必能护持得力。
我这里有甲子年前裂天剑派洪文上修赴关东道讲法时候所授剑理,青哥儿现下或是在自创剑法,或能用得到。”
连雪浦声音温和,一面言讲出声,一面取出来一部玉简。蒋青初时面上竟还生出来一丝犹疑表情,却是在遭了身侧袁晋的颔首示意过后,方才深施一礼、恭敬接过。
自创道术、功法于修士而言并不是个新鲜事情,只看张祖师能凭着几无跟脚的筑基之身,便就明悟出来破妄金眸这门足能令得上修惊叹的上等瞳术,即就能晓得醉心此事的修士不在少数。
只是能如重明宗张祖师一般惊才绝艳的真修,属实是凤毛麟角罢了。
重明宗六代弟子的面上,登时生出来一分悦色。连雪浦来得要比费南応晚上旬日,在这中间,他显是也做足了功课。
除了颇有些鹤立鸡群风姿的蒋青之外得授重宝之外,余下的重明弟子,亦是一一得了十分契合自身修行的合用资粮。
野瑶玲被唤上去的时候颇早,拜见之时,待得袁晋正色为连雪浦介绍了其为裴奕弟子过后,野瑶玲便就在这位师叔祖目中见得了一丝悲色。
或是因了他顿时想到了那个于丹道上头确有天赋的俊朗少年,连雪浦一时讷然、讲不出话,只是将野瑶玲唤到身前,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
一个英锐中年对着一个白发老妇,竟在面上生出来了些慈祥之色,这场景确是有些诡异。
不过殿中人却不在乎这些,只看得连雪浦将一个华贵玉瓶塞进了野瑶玲的手中,待得后者得了授意、落座回去时候,这位师叔祖都未言出来一个字眼。
直觉告诉野瑶玲,这玉瓶中定是了不得的物什。是以哪怕还是在大殿之中,她也还是与一众同门一般,冒险查看了起来。
“中品筑基丹?!”
殿中面生惊喜之色的非止她一人,天晓得眼前这位师叔祖出手怎的如此大方?
到此时候,袁晋心头怨气自也散了大半。固然当其时这连师叔是有过错不假,但观其对宗门眷顾之意,却也属实真切。
连雪浦将袁晋放在压轴位置上,后者不晓得这位师叔修行的是何功何法,却晓得他眼力着实不差。
“心猿易养,后患无穷。《白猿经》本是错法,你将错就错、查缺补漏修到了如此境界便算难得,若想要再得突破属实太难。
我曾见得过几位与晋哥儿你一般所想的筑基、假丹,晓得若是早些收手、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但若是转得太慢,那便只有后悔与他人言:‘养猿之术,似熔金于冰釜;暂耀精芒,终溃裂于须臾’聊以自慰。
你当明了,《澄心度厄慧海悟真经》确是一部释修妙法不假,却未必能助得你达成心愿。”
袁晋闻得此言,面色登时大变。
他这些年修为停滞不前,便就起了饲养心中猿魔,以期待得魔身壮大过后再图炼化的念头。这最终目的,自是为了以魔身养真身、好做突破。
这固然是门算得常见的外道手段,却也当不起“邪诡”二字,是以修行起来,也不怎么违背本心。
不过到底其中凶险不低,便连康大掌门与蒋青,袁晋都未言过此事。毕竟若依着袁晋盘算,说不得再过半甲子,他这心猿便能养成。
届时他便有四成把握,可以直接突破为后期真修。再花费个十余年好生稳固境界、扎实根基,或就能尝试结丹。
固然难比得师兄、师弟来得天才,却也未有被拉下来太多。
好在连雪浦此时是在密声传音,袁晋暂不消担心他人晓得,不然怕是要有好大手尾要来收拾。
见得袁晋面色变化,连雪浦或是因了才得回来、却也未有多言,只是又简单讲过几句叮嘱之言,便就做个手势,令其退了下去。
袁晋过后,最后一面色复杂、上来拜见的,却是叶正文这么一本该亲切、实则陌生的弟子了。
叶正文此时心头尽是忐忑,要耗费好大力气,才能不在独目中显露出来。
不过其面前的连雪浦将他好生端详一阵过后,却是未见什么不满之色,反是发出来了一声浅笑:“哈,我这掌门师侄想得确是妥当,我修行多年、孑然一身,却是在回宗过后,白捡了一脉弟子。”
重明宗的执事长老也算得个有玲珑心思的,甫一听得连雪浦如此言讲,登时便就五体投地、大礼参拜:“徒弟叶正文,拜见师父。”
连雪浦连连颔首,悦声言过几个好字,二人师徒名分便算定下,总不消计较康大掌门当年越俎代庖之事。
从合欢宗抽身出来自有要事,连雪浦也无暇与这初次见面、入门已久的唯一徒弟多做寒暄,待得最后一份见礼派发过后,便就越步堂前,朗声言道:
“三仙洞残虐无道、无端相欺我家黎庶,这事情却需得有些说法。”
连雪浦此言刚才落地,便就令得殿中诸修精神一振。他眼神再从众修面上一一扫过,发觉确是表情各异不假,但却无有惊惧仓惶之色,亦也就定下心来,继而言道:
“树德务滋、除恶务本。既是与这等门户别了苗头,那便就不能轻易放过了。我这番自合欢宗出来,便就是要与你们一道破了三仙洞、湮灭他家道统,永绝后患。”
连雪浦言辞恳切,不似作假。
可袁晋与叶正文或是承袭了康大掌门那谨小慎微的性子、未有,后者反还出声言道:“回禀师父,这等大事,或要从长计议。”
“楚涵那里,我已谈了妥当,他不会出手。”
连雪浦做得是什么差遣,只是稍稍瞥过一眼,便就明晰了二人的心思,却也不怒反喜。若是只因了今日这点儿糖衣炮弹,便就对自己言听计从,这重明宗一众主事却才是真没救了。
不过哪怕是连雪浦做了解释,可袁晋却还是犹有顾虑。后者按下了有些意动的蒋青,朝着连雪浦恭声言道:
“回禀师叔,此事或还需得掌门师兄来做主意。我等适才也未枯坐,一应准备业已做好,兹要是真到了那时候,各支人马、旦夕既出。”
袁晋这回答有理有据,连雪浦却也颇为赞赏,不过想了一阵过后,却又蹙起眉头:“晋哥儿所言,皆是应有之理。不过宝哥儿尚在颍州结丹,如若只是这等事情,我们也不该去做惊扰。”
袁晋却也晓得这道理,固然心意未变,却也寻不到旁的借口。
只听得二人正议到这里,值守重明宗牌楼的弟子却也正好放了一张材质华贵的信符进来。
“费家来的?”
蒋青接过之后,甫一展开,便就是面生狂喜。袁晋好些年未见得自家师弟如此模样,甫一从前者手中抢过信符大略一看,亦就与其做了一般表情。
这般反应,自是召来了连雪浦的好奇,不过他此时心头大致也已猜到,结果信符一观过后,却也就印证了他之所想。
“呼,丹成中品.”连雪浦脸上笑意也要溢出,本待要将这信符收好,可在旁光扫到后方金身时候,却又停了动作。
他将信符展开,放在了何掌门的手上,语气里头满是宽慰:“既如此,这事情便就更好做了。”
第511章 月髓金膏池
—————玄穹宫、月髓金膏池
“蒯恩拜见世叔!”
曾经守在丹潼崖,天天翘首以盼着康荣泉为其培育灵土的蒯家主,早已换了一副模样。
现下蒯恩看上去不仅结丹年头还要比康大掌门早了不少,且被匡家宗室荣养了这些年头过后,身上还被熏出来了一番贵气。
康大宝居于费家颍州族地那些日子,与那些费家子弟交往时候涨了些见识。这才能识得出来蒯恩头上那顶七宝攒珠冠,确是出自方家之手。
高达三阶的释家七宝嵌在主冠上头,将外海鲛人宝珠围在顶端。主冠周围铺有神鸟金箔、亦是凉西道一样殊为少见的上乘灵物,便连经年金丹都难求得。
这般多奇珍异宝合拢炼成的,当是一件了不得的护持之宝。
除此之外,其身上孔雀羽织金罗氅亦也显眼。
这大氅上布有千鸟衔芝暗纹,这手艺不单是要三阶灵裁才能制得、还是特意用掺了紫磨金粉的灵线勾勒而成,便就又为这件攻防一体的法宝用时省了三成消耗。
在大氅双肩玉带扣上头,还刻有龙首凤羽。足显富贵之余,亦藏了两门犀利手段,端得是不可小觑。
如综上所述这般堪称豪奢的炼器手段,确是如云角州这样贫穷边鄙的偏远军州少有得见的。想也晓得,蒯恩拜入南王门下这些年,属实得了大把好处。
只是康大掌门这么短短一瞬所看到的,便就足以勾得好些无有出身根脚的上修过来相投、任凭驱使。
“蒯道友别来无恙”康大宝不禁在心头生出些感慨来,毕竟当年裴奕执意要舍了贺家淑女、迎娶蒯家小妹时候,任谁都难想到,眼下居然会是这般光景。
“当不得世叔如此称呼,世叔于蒯家再造之恩、蒯恩永世不忘!”
蒯恩说话时候语气未有作假,康大掌门见得此幕,固然感慨十分,却也还在心头存了些警惕之心。
毕竟现下前者都已靠着大卫宗室成了中品金丹,康大宝若真因了这所谓“世叔”称呼,便就真还拿蒯恩当个孝顺晚辈来做看待,那才真是个笑话。
不过既然蒯恩态度未变,康大掌门倒也不急于纠正其称谓,毕竟若是这身具溟涬玄枢体的宗室宠儿,当真还对于重明宗存有些许旧情,那自是一件了不得的好事。
便算康大宝才入得玄穹宫中,但便算在费家时候,也都听闻过今上有意效仿沈灵枫故事,尚公主于蒯恩。
这般想来,这位曾经的小家之主,成为又一名了不得的宗室贵胄,当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早晚有能用得上的时候。
康大宝心头仍旧存着小心,可蒯恩的热情却还要超出前者所想。他把住康大掌门臂膀,语气里头又加了三分激动:
“上次甲子年一届的随驾御狩之中,侄儿在一众中书舍人之中得了头名,便就得了今上夸赞,特命九皇子再赐侄儿一回月髓金膏池修行机会。
今日侄儿在宅中修行到了一半,突然心血来潮,这才奔赴过来。本以为是突破初期修为机缘,倒是未曾想到,竟能再见得世叔、当真惊喜。”
“此子都已要突破金丹初期了?”
康大掌门听得蒯恩所言先是惊诧,心头忙感慨着那溟涬玄枢体当真了不得,怨不得当年南王匡慎之听得这消息过后,便就连匡琉亭面子都半点不卖,硬要收蒯恩于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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