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灶君 第8节
他说了两句，陈县尉便将他放行了，让吕瀚去与他交接。
吕瀚正是县令田承弼临时任命的城门官，只他辨明了正身的灾民，才能入城。
吕瀚在城墙之上，听到田承弼说孙秀才有些刻意后，也用望气术观之，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此时近距离接触孙秀才，也只觉得和往日所见一般无二。
“学生见过教谕。”
“你很好。”吕瀚道：“你的作为，父母官都看在眼里。”
吕瀚想要看他什么反应。
孙秀才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这些都是学生该做的，正所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学生亦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已经很好了。”吕瀚道：“如今尚且有要务在身，等让第一批百姓入城后，我且亲自为你引见。”
“学生谢过教谕！”随即将《增补白泽精怪图》，交给教谕：“这些是学生，根据灾民口述所采，都是有关于妖魔的记叙。”
“如今太昌县四乡三镇，皆出现了妖魔，学生收集确切的有虎妖、有蛇妖、有猪妖、还有蝠妖。”
“虎妖好吃人，有为虎作伥者，与生人无异，可能已经混迹灾民之中。”
“蛇妖性懒散，但有剧毒，且身形巨大，若按民间传说推断，或有走蛟兴洪之能。”
“猪妖暴虐，重色欲、贪食，好眠，但狡诈非常，会用计谋，重利是，已经在野猪坡开设肉市。”
“蝠妖昼伏夜出，好吸食人血，能飞，疑似还会散瘟行疫。”
孙秀才说得郑重：“还请教谕呈递给父母官。”
“至于入城，学生愿意等灾民尽数入城之后，再入城中。”
吕瀚郑重收过，翻开看了看，图文并茂，字写的很端正，画却透着一股鬼气森森之感，隐有不详。
“好，你有心了，我必亲自承给县君，只是你还是要珍惜有用之身，还是抓紧入城吧，莫要遭遇了不测。”
“灾民还需要学生，没了学生，他们只怕心中不安。”
吕瀚见他如此，也不强逼。
“这是学生提前整理好的民册，一册是青壮，一册是各类匠户，以及识文断字之辈。”
“此时他们已经准备好查验正身了。”
吕瀚点点头：“辛苦你了。”
紧接着，吕瀚与陈修交谈，片刻之后，一队人来到宋无忌处：“五个五个来，叫到了名字的随我入城。”
宋无忌的名字并不是靠很前，因此多看了一会吕瀚和孙秀才交谈很顺畅的模样，心中暗急：城中大开城门，难道不能甄别妖鬼么？
刚刚看那陈县尉，非常帅气弯弓射杀伥鬼，宋无忌还以为已经找到了办法。
不过宋无忌没看多久，便被叫到名字。
却和另外四个人，被领到城门后的一个房间，这里原来是堆放武备的地方，或者一些守城器械。
此时已经被清理了一二。
一个屠夫打扮模样的人守在门口，内里是两个衙役，手中拿着绳索，面露不善，叫人怀疑是不是叫来这里，把人勒死，谋财害命。
“脱了衣裳，查验正身。”
“还要脱衣裳？”宋无忌前面的人惊呼。
“不脱衣裳，怎么看你身上有无伤口，有没有尸变？别废话，叫你脱就脱！”
紧接着宋无忌就看到，自己前面顶着“木人伥”的木匠仓皇转身，就要逃跑。
只见他脱了衣裳，身上竟然是木头做的，只头颅四肢，拼接在木头上，看起来诡异之极。
那木头躯干，雕刻得栩栩如生，但就是木头的。
“又有一个不怕死，想要混进来的！”
却见拿着绳索的衙役，抛出绳子，那绳子便套成了一个圈，将木人伥死死套住。
紧接着，那守着门口屠户模样的，不由分说，往前一步，便将一把通红的杀猪刀捅入了木人伥身体内。
那木人伥惨叫一声，顿时那头颅四肢跌落木头躯干，落在地上，不过片刻，就发出腐烂恶臭，血肉化脓水，只留下骨头，代表他伥鬼的身份。
宋无忌看得目瞪口呆，等再进房间查验身份的时候，就对门口这有些敬畏了，自己真要打，肯定打不过他，杀伥鬼跟杀猪似的，气质莫名和野猪坡的猪妖屠户有些相似。
那屠户见宋无忌看他，露出笑来：“莫怕，洒家这把刀，从前只杀猪，如今只杀妖魔鬼怪！”
宋无忌并无异常，正是活人，并未被为难，反而发了一套略微干净的麻布衣裳：“待会有人领你去县医署，在那观察三天，便可稍微自由些，这三日，会有各种活计张贴布告，你要尽快找到一份营生，三天后离开县医署，衙门不会白养着你们的。”
宋无忌连连点头，等着凑够了一批人，便被带往了县医署，宋无忌这回看得清楚，同行中人，并没有伥鬼。
领着宋无忌等人去县医署的人是个中年医士模样，留着长须：“提前跟你们讲讲规矩，如今天地大变，已经不同从前了，需要更加小心谨慎，尤其是晚上，离开县医署前，记得找好住处，城中的夜晚虽比城外安全一些，但也是有禁忌的。”
“第二个，城隍庙在东城，得了空可以去拜拜，诚心的供上一柱香，如今正是城隍爷庇护着咱们这太昌县一城平安呢。”
第13章 执念
宋无忌到县医署的路上，观察了一下所谓县城，并不像宋无忌想像的青砖黛瓦，铺石板路，道旁有沟渠排水。
宋无忌前世曾到“浔阳城”游玩过，那是宋朝古城，很符合江南小城的一切想象。
但这里道路是泥巴的，并没有铺石，而且经常可见粪便，泼出门口的脏水。
房屋也大多低矮，是茅草屋，只少数几间是瓦屋，这让宋无忌感到有些失望。
等到了县医署，也仅仅是一个较好些的院子，而且离着城墙很近，旁边就是县尉所的校场。
入了医署，当即便被安排到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架着好几口大锅，都在烧热水。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医师站出来道：“你们身上难免有些疫气，就算没有疫气，也有跳蚤虫子，需要洗漱干净了再入屋。”
“万一有个头痛脑热，一定要说出口，另外，每人领一副药，自己吃了，可以稍微恢复元气。”
“至于吃食，每日两餐，一早一晚，明日一早，隔壁校场便有招工，募军的，尽快去找活干，不然等入城的人越多，便越难找事情做。”
“此外县令还招民夫，用于修整城墙，修缮房屋，你们也可以注意。”
宋无忌快步问道：“那医署还招不招人呢？”
“除非你是家传医学，又识字能写，可做学徒，再一个便是，如今开城了，需要一批草药，若不怕死，也可以去城外采药。”
宋无忌顿时平息了念头，想着到时候去哪家酒楼走一遭，学学本事手艺，觉醒业位职品，或者去城隍庙看看。
接着便接受安排，自己动手舀水提桶，到专门洗漱的房间里美美的洗了一个热水澡，这还是穿越来第一次清洗身子，只觉得比吃了一顿大餐还要更爽利。
洗完换上了发的麻衣，又将旧衣烂衫洗了洗，找了个地方晾着，这才到安排的屋子中去。
这屋子是个大通铺，已经有人在那躺着，一脸麻木，不知道是在思考未来，还是迷惘。
宋无忌也不喜欢多说话，只占了个床位，又呆不住，便去厨房主动帮忙烧火去了，灶王心法在厨房环境运转更快。
顺便将那副中药塞嘴里吃了，也省的烧柴火煎了。
宋无忌面无表情把这药往嘴里塞，只觉得苦得很，吃完药后，获得一个“杀鬼”的临时状态。
看来这副药，是一味杀鬼散。
要是还有鬼物附体，喝一副汤药下去，立马显形，普通人喝了也能杀却邪气。
只是不知道这散剂是古时传下来就有用的，还是就是这些时日县医署就研究出来的。
不过这种准备越全面，给人的感觉就越安心。
由于刚刚开城门，大家都是洗漱修整，少数几个，结伴去了城隍庙，又几个在看隔壁校场的布局。
只有宋无忌想着去厨房烧火。
厨房里面烟雾缭绕，两个大娘正在蒸木桶饭，一股饭香味加上木头香味漂出，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两个大娘见到宋无忌入厨房，直接驱赶：“待会再来，没跟你说么，一天早晚两顿，现在还没到吃饭时候呢！”
宋无忌连忙道：“我是来找事做的，两位姐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做，挑水劈柴，洗菜烧火，我都做的，保证不会偷吃的。”
宋无忌叫的这声“姐姐”，顿时将这两个大娘叫得不好意思了，这个时候，男女大防严重，很少有这么轻浮的称谓，况且她们都是极为健硕的壮妇，声粗气粗，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那你在这里烧火吧，但提前说好，不可以偷吃哈，这几日管的饭多，活也变多了，正缺个劳壮力，你若做得好，不会叫你白干的。”
宋无忌连连点头，做乖巧状，又说了一堆不要钱的好话。
“你骨头架子看起来轻，挑水劈柴，只怕没我们利索，就先烧火吧。”
宋无忌当即坐到灶前，照看灶火。
两个厨娘便一边做事，一边打听宋无忌。
“小哥，你是哪里人啊？外面妖灾闹得沸沸扬扬，我们却没见过，县令只让我们晚上不要出门，这封城了好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了别人说，却没真见过。”
“阿弥陀佛，你还想真见过，那些妖魔见了你，囫囵一口吞了。”
宋无忌想想，便直接说了：“我见到的有两种妖魔，一种是猪妖，这妖怪似屠夫，我们村的人，便被他杀了许多，挂了起来，风干作腌肉，还卖给了其他妖怪。”
两个大娘顿时惊呼起来，脑海里已经出现瘆人的画面了。
“还有一个，是伥鬼，这东西会披着人皮，刚刚进城的时候，衙役们便抓了一个，身子是木头做的，把一个人头，两只手，两条腿安在上面，穿上一身衣裳，就跟活着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一边说着，宋无忌一边比划。
“好了，好了，别说了，今晚只怕是睡不着了。”
宋无忌于是闭嘴，但明显感觉得到两个大娘看宋无忌的神情有些怜悯。
多可怜，多乖，多懂事的一个小孩，第一时间就想着帮忙做事，之前在家里肯定也是这个性子……
接着一个大娘掀开蒸笼，拿出一盘蒸红薯：“好孩子，拿着吃吧，你家里人呢？也跟着逃出来了么？”
宋无忌顿时脑海记忆涌来，一股浓烈的恨意浮现，头晕目眩，双目不自觉出现血丝。
一开口，声音竟然沙哑起来：“我阿爷阿麼，被妖魔给杀了，挂在了树上……我阿嫂，被妖魔侮辱了，阿哥跟妖魔拼了，被吃了……”
宋无忌眼底落寞，手中却已经捧着一个红薯了。
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原身执念了，不杀猪妖，只怕每次别人一问起，这股情绪执念就要作祟……
“唉！”两个大娘听到这个，竟然掉起眼泪来了。
宋无忌勉强一笑：“城外灾民比我惨的也很多，两位姐姐都要哭，只怕哭不过来，现在城外乱得很，能活下来，能有一个落脚之处，总是还好的，只要我还活着，迟早会给阿爷阿麼阿哥阿嫂他们报仇的。”
两个大娘欲言又止，想劝他随遇而安，别去送死，又说不出这话。
只得道：“你要争气，争气了，你阿爷阿麼他们才会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