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老物件成精了 第703节
一群人跟着向导,在山里曲曲折折,不断北行。
地图上看着只是一道横线,真到了翻山的时候却是崇山峻岭。
沈乐拽着马匹,弯腰俯身,一步步踏在崎岖的山道上,帮助马匹前行。向导一边给他们领路,一边忍不住絮叨:
“前面到山顶就有个歇脚的地方,唉,原来有个棚子,大家路过,都会顺手修一修。现在不行喽,走的人越来越少,棚子倒了,也修不起……”
唉,安史之乱以后,丝路被吐蕃占领,能走通这条路的商人越来越少。
这条路,这条从安西都护府,通往北庭都护府的路,只有传信的士卒,和少得可怜的商人偶尔走一走,偶尔维护一下。
沈乐叹着气,帮助马匹拐过一道弯,又拐过一道弯,一抬头:
“怎么还有那么多山啊?!”
说好的翻过山就是高昌故城呢!
这面前,一道又一道的山梁,一眼望不到头似的!
好在歇脚的地方终于到了。坏消息是,那个棚子确实倒了,不但倒了,木头都朽烂了,已经没有修复的必要;
好消息是,棚子范围内,好歹还是一块平地,能让人稍微坐一坐,歇一歇;
坏消息是,哪怕想要坐下来,都得先把烂木头荒草规整一下,不然草里的蛇虫,分分钟给你颜色看;
好消息是,归拢的烂木头荒草,勉强可以用来生火,给大家身上添一点暖意;
坏消息是,暖意有,但是不多。山风倒是不大,然而没用多久,流云轻雾就飘飘地卷了过来,把一行人全都裹在湿漉漉的白雾当中——
沈乐反射性地打了个冷战。下一刻,一个粗粝的皮质酒囊递了过来,在他手边一碰:
“给。来一口!”
沈乐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最粗劣的烧刀子,哪怕只吸入一点点,也有一股凌厉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他差点眩晕了一下:
这玩意儿,里面的甲醛含量,不会超标吧?
超标也只好超标了。沈乐一边安慰着自己“脱离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一边把那口酒咽了下去。
一缕火线,从咽喉直烧到胃里,顷刻间全身都暖了起来。沈乐舒服地叹了口气,扭过头,盯了一眼手里的酒囊:
停了停,到底忍住,把酒囊继续传递下去。他手撑地面,忍着全身酸痛艰难起身,走到平地边缘,举目望去:
蓦然一阵山风,云开雾散。阳光暖暖地洒落下来,山坡碎石在日光斜照下,反射出龙鳞般的光泽,细茸茸的野草一直攀爬到对面山坡。
沈乐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好美啊……”
这山川之壮美秀丽,果然要自己亲自爬过,一步一步丈量出来,才能感知到它最美的风景啊!
第一程翻山路用了五天走完。翻过最后一道山峦,赭红色的吐鲁番盆地像打翻的调色盘在脚下铺展,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然而接下来,就是漫漫干旱长途,连坎儿井里潺潺的流水都消失了大半,要两三天才能痛快地汲一次水。
越过高昌故城,走完盆地,再翻一次山,前行的道路就更加艰难:
每当他们想要走慢一点,稍微休息一下,向导总是不停催促:
“加速!加速!”
“走快一点!”
“不赶在九月翻山,等到大雪封山,咱们就只能待在北庭都护府,等明年春天再出发了!”
“决不能给大都护丢人!”
是的,当军人的,宁可死,也不能丢人。沈乐咬牙切齿,死命赶路,终于,在从龟兹出发的第十五天头上,赶到了北庭都护府:
他们得到了北庭都护曹令忠的接见,又与北庭派出的队伍汇合,继续北上。
从北庭到三道海子这一段,水草丰美,人走得也畅快,沈乐骑在马背上飞奔,几乎要唱起歌来;
然而,走完三道海子,开始翻山,路就非常不友好了:
“这破山,怎么才九月份就已经下雪了?”
“省省吧,别说九月份了,这里的山口,盛夏都是冰雪覆盖。”向导一边往靴子上绑特制的冰爪,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们要加把劲了,现在这时候,随时都可能一阵北风,直接就下雪给你看。赶紧翻山,翻过山,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沈乐默然。他忽然想起,曾经看过军事台的报道,这里的边境线上,夏季都能看到冰雪。
而边疆巡逻的战士无论春夏秋冬,都得一步一步走过去,一天走一遍,巡视界碑。
那些在边疆服役多年,落了一身病的老战士,到临走了,还要最后来巡一次,依依不舍地给界碑上的文字重新补一遍红漆……
至于天气就更不用提了,西北这里,合适的旅游季最晚到九月。
国庆长假就得赌一赌了,一个运气不好,当场骤降大雪,让游客傻在路上呼叫救援。
唉,事到如今,有什么可说的呢?
努力走吧!
努力翻山!
紧赶慢赶,死了命地翻过了阿尔泰山。山中夜宿,远远地听到岩羊惊嘶,听到雪豹怒吼;
降落到半山腰处,向导拉着他们放声大喊,拼命敲击手边的一切发声物品。远远的,一头熊转了个弯,跑上他们对面的山坡;
再到山脚下,一行人守着营火,侧耳倾听远处此起彼伏的狼嚎……
“我们能到长安吗?”篝火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中,队伍里年纪最小,出身北庭都护府的一个少年,忽然颤抖着蜷成一团:
“我们真的能看到长安吗?长安——长安是什么样子的?”
沈乐默不作声。这个少年高鼻深目,一双碧色的眸子,被火光映成深紫,和接见他们的北庭都护曹令忠颇有点相似。
事实上,他也是曹令忠的族侄,家族一脉相承的粟特人长相,看他的年纪,大概生在北庭,长在北庭,从小就没有见过长安:
长安,是什么样子的?
曾经是大唐,乃至整个世界,数一数二的辉煌之城。
千百家如围棋局,十二街似种菜畦,上元节灯火辉煌,长明不夜,那是远来的蕃人遥遥看到地平线上的城墙,都能跪下来叩拜的巨城……
可是,现在呢?
安史之乱之后的长安,被掠夺过、被践踏过的长安,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沉默了又沉默。周围一片安静,许许多多目光凝在他脸上:
这一堆篝火边上的士卒,绝大多数,都是当地人,他们都没有见过长安……
“长安,是很大很大、非常雄伟的城池……”他慢慢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是比龟兹,比庭州,都要大了十倍,不,大一百倍的城池……”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想说盛唐时期长安的诗酒风流,想说东市西市,旋开石榴裙的胡姬;
想说曲江池边如织人流,想说谷雨三朝,仕女发髻上硕大浓红的牡丹……
但是,身边的士卒们,已经高高低低叹息了起来:
“大一百倍啊……”
“大一百倍是什么样子呢……”
“我只觉得庭州已经非常大了,比它大一百倍的长安,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总要走到长安城,才能亲眼看到。然而,翻过阿尔泰山,前面还有漫漫长途:
“怎么这么难走啊!”沈乐几乎要呻吟出声:
说好的蒙古高原呢?这是蒙古荒原吧?!
走几十里,走一百里,走两三百里,都遇不到一户牧民。不但没有牧民,连地面上的野草,都有气无力地枯黄着,东一簇,西一簇:
“能不能让我切出去看一眼地图,最好看一眼卫星地图,我想知道蒙古高原到底是什么样子……”
总不见得,一千多年前就糟蹋成了现如今的样子,大片荒漠化,随便过一阵风,沙尘就从内蒙一直吹到海南?
可惜并不能。沈乐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死出去重开,只好跟着队伍,拼命地向东走,向东走。
走过长长一片荒漠,又翻过一片崇山峻岭,再走过长长一片荒漠。总算翻山的时候,山上好歹有点儿雪,不至于被渴死。
前面总算见到一点植被。
沈乐刚刚松了一口气,庆幸终于见到人烟,就看到一支骑兵飞奔而来,远远地就鞭子一甩:
“你们!干什么的!哪里来的!”
“我们是北庭都护府使者……”
带队的打着旗帜迎了上去,大声交涉。对面的骑兵昂着头,满脸不耐烦地听了,鞭子一甩:
“知道了!在这等着!”
“好好好……”
带队者几乎是在点头哈腰。好一会儿,骑兵去而复返,远远地甩着鞭子,带领他们往营地最偏僻的角落走:
“就在这儿待着!不要乱跑!——可汗说不定要召见你们!”
一行人就被安置到一个犄角旮旯,搭起帐篷,围成一团。几次想要折向南行,几次被拦下来:
“老实待着!等可汗发话了再说!”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物资一天比一天少。沈乐在帐篷里抱膝缩成一团,听着帐外呼啸的风声,眼神幽幽:
大唐真是衰落了呀。
换成它最强盛的那会儿,安西、北庭、河西都护府威震西域的那会儿,唐军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哪里要眼巴巴地等一个回纥可汗点头?
这样一天等一天的,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呢?
第603章 天子接见,朝廷封赏就这?就这?就这?
“啊……”
“终于到长安了……”
巨大的城墙在视线尽头浮起。夕阳斜照,将半边城池照得金灿灿的,另外半边掩在浓重的暮色当中,拉出长长的、疲惫的影子。
沈乐定定地望着夕阳下金灿灿的城墙,心里升起的居然不是感动,而是麻木:
上一篇:混在1980
下一篇:都重生了就别结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