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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芳华 第190节

第三百四十四章 依样画瓢

杜预受命前往幽州,还在路上。

毌丘俭自从邺城南返程之后,此时已经回到了蓟县。

他头上的名号很多,左将军、幽州刺史、护乌丸校尉,封了县侯,爵位比秦亮还高。幽州未设都督,否则毌丘俭早就应该是都督了。

蓟县(北倞)是幽州刺史的治所,而护乌丸校尉的驻地在昌平,两座城中都有毌丘俭的府邸。不过他常呆的地方是蓟县,一回幽州、便来到了蓟县的刺史府。

乌丸鲜卑人寇娄敦兄弟,以及毌丘俭家的子弟都来到了内宅。

寇娄敦效力于毌丘俭麾下、最近正好在蓟县,但他的另一个身份可不小,乃乌丸大单于(国王)!不过乌丸人已经被魏军打服了,否则也不会自愿交保护费、包括不限于供奉人力马力牛羊,并受“护乌丸校尉”的保护。

单于寇娄敦十分支持毌丘俭起兵造反……勤王,简直没有半点犹豫。

毕竟一旦起兵,就是向南打,南边的冀州、豫州等腹地,不仅气候温暖,而且是大魏的心腹之地,人口稠密、豪族富庶。打过去屠城,正是乌丸将士们喜好之事。

有魏国人带领着、去打魏国人,既有名义,而且更容易进入魏国腹地。即便将来重新败退回来,寇娄敦也可以说、自己是听从大魏官员护乌丸校尉的命令,大不了再投降一遍大魏朝廷。

无论胜败,大军都能深入魏国腹地。寇娄敦一想到、可以让将士们随便歼婬魏国的女郎,不管什么年龄都不放过,心里就充满了期待。当然少不了肆意屠杀、搶劫财物,部下将士们的士气必定很高。

在苦寒之地的各部落,搶劫杀戮是没有道德枷锁的,道德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定,并非天道。地广人稀的地方,强者才是天道!劫掠杀戮、就像中原人种地一样平常,只是一种谋生手段,有时候遇到天灾、不抢就得饿死冻死一大片人畜。

于是寇娄敦毫不避讳,径直用汉话说道:“回想前年,将军带着我们打进高句丽都城,真是让人怀念阿。女郎多得都玩不过来,脱了衣裳在大伙面前哭哭啼啼,至今吾还记得那美妙的声音。路上见人,一刀一个,痛快!不过高句丽穷乡僻壤之地,便是国主的妃嫔公主也长得不怎么样,还是中原的女郎嫰一些。只等毌丘将军带着我们,前去长长见识!”

单于的弟弟阿罗槃附和道:“中原女郎腿好看,身段也顺。”

毌丘俭的弟弟毌丘秀闻声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寇娄敦,但没有接寇娄敦的话。毌丘秀犹自说道:“进了冀州之后,不知哪座城的粮草最多,起兵之前,最好先找人问问。”

部将也没理乌丸人,只附和着毌丘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领们此时就开始考虑粮秣,正是兵家的眼光。

不料寇娄敦接过话,说道:“冀州、豫州那么多人口,会缺粮吗?还能挑着吃,不嫰的、皮糙的不吃。”

乌丸人不是真的就会那么干,但寇娄敦喜欢这么说而已。魏军将领们顿时愕然。只有寇娄敦兄弟不以为然,他们习惯了要把狠话挂在嘴上,越凶狠的人、越受人尊敬。像羊一样的弱者,是会被人唾弃的!

武将们也没与乌丸人争执,大伙心里都很清楚,魏军并不宣扬这些残爆的事,但若准许将士屠城狂欢、有释放极端情绪的机会,确实能提高战力士气,就跟许诺重赏一样的效果。生死存亡的大战,谁还在意庶民的死活?

几个人说了好一阵,却只有毌丘俭没有吭声。

毌丘俭坐在北边的阴影里,一直沉默着。不过毌丘俭身高八尺、满脸黑胡须,这么大个人坐在不宽敞的屋子里,即便不说话,大家也不可能无视他。就好像有一头象在屋子里,人们会当它不存在吗?

又如朝廷里发生的事,毌丘俭也不能假装看不见。

皇帝的亲信宦官、李丰许允等人要杀秦亮,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权臣不想废黜明帝之子?他们现在还没干,只是忌惮外镇还有毌丘俭等人。

夏侯玄要被推举为大将军,被抓了又放,恐怕也是这样的缘故!

不过饶是如此,毌丘俭也还在权衡,毕竟一旦起兵失败、真的会被杀全家!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他想起兵的意愿、仍不是特别强烈。人哪有完全不知恐惧的?

他有时候也在寻思,如果听从朝廷的安排,即便会被削弱兵权、也可能会被善待?

但当时毌丘俭还是决定、从半路返回了幽州,并不愿意自己到洛阳送上门。因为他已经考虑过了,只有这个时间、胜算才是最大的!

洛阳中军的兵力比各州都多,而此时正面临兵力不足、捉襟见肘的局面;王凌刚入主洛阳一年,又遭遇大败,声望不够,地方大将可能不太愿意听从他们的调遣。

就在这时、毌丘俭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过只是一声叹息。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路还很宽(投降自保);等没有路走了,那时的时机、恐怕没有现在这么好!

二弟毌丘秀听到哥哥叹息,便道:“朝廷还没问罪,要不再等等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毌丘俭却道:“再等一阵,形势或许就变了。去年初秦亮就是抓住了机会,突然发动、打了司马懿一个措手不及,才能从扬州长驱直入。”

他紧皱眉头道:“彼时司马懿可没有威胁王凌,反而不惜加封太尉去拉拢。司马懿与王凌的私交也很好,远未到撕破脸的地步。秦仲明却力主王凌突然发兵,当时可能连司马懿都没想到。

事后看来,秦亮的想法是对的。王凌乃并州河东领袖,司马懿迟早容不下他。与其等到后面司马懿慢慢想办法对付王凌,还不如抓住时机、主动出击!”

毌丘俭这么一说,弟弟、部将们都觉得有道理。

“如今我等已成了秦亮等人的眼中钉,我等猜忌权臣的时候,他们不也会猜忌?”毌丘俭感慨道,“我们与王秦两家的情况,可比当初司马懿与王凌之间糟糕多了,几乎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毌丘秀仍然有些犹豫:“阿兄若再次前往洛阳,听从朝廷的任命,朝廷一定会赶尽杀绝吗?”

毌丘俭冷笑道:“去年曹昭伯也这么想。”

此言一出,诸将顿时沉默下来,不愿再劝毌丘俭。去年曹爽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

劝降之所以经常有用、尤其是同僚之间,便是如此情况,人们总是有侥幸心,觉得自己只要不反抗、对方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先安抚,再劝降,接着突然翻脸,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前人的经验就在面前,这样的招数屡试不爽。司马懿会这一招,秦仲明可能也会依样画瓢、故技重施!

“秦仲明的性情或许与司马懿不同。”二弟沉吟道,他接着又道,“仆只是想提醒阿兄慎重,但若阿兄心意已决,仆自当从命!”

毌丘俭起身道:“今天就这样罢,随后再议。”

众人揖拜道:“喏。”

大伙告辞之后,毌丘俭便转身背对着门口,看向了墙上的一副地图。

他的手指沿着太行山东面,轻轻抚过冀州安平、邺城,来到了大河(黄河)旁边,一条线的地盘上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至此,南边是兖州,往西是司州河内,洛阳便近在跟前了!

毌丘俭的心情十分复杂,不仅有期望、忐忑,也有些难过。他的四个儿子都在洛阳做人质,唯有次子毌丘宗没在洛阳。

一旦翻脸,四个儿子都要完了。即便毌丘俭戎马一生、杀人无数,但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死几个,还是于心不忍。

毌丘俭走出了房门透气,却看到走廊上杨瑛的身影。

杨瑛是他的宠妾,长得挺不错,以前是曹爽府上的舞姬。

毌丘俭平时很宠爱她、几乎对她千依百顺,以至于夫人荀氏都看杨瑛十分不顺眼。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荀氏虽然出身颍川荀家(名臣荀彧家的人),身份尊贵,但毕竟年龄大了,毌丘俭还是喜欢年轻的身体。

此时毌丘俭的脸却拉下来了,他的脸长,这么个表情、显得更长。毌丘俭招手示意杨瑛过来,他警觉地问道:“汝在此地做什么?”

杨瑛道:“这里就是内宅呀,妾听到院子里有人,刚想出来看看。见到从屋子里出来的人、都是些将领,妾不便过来,正要回屋。”

毌丘俭观察着她的脸:“汝方才过来?”

杨瑛点头道:“听到说话声之时,妾才知道有客人在这里。”

“怪我疏忽了。”毌丘俭不动声色道,他接着问道,“汝是不是曾经收了卫将军秦仲明的钱财?”

杨瑛一脸困惑,“君何处听说、妾受过卫将军的钱?”

毌丘俭皱眉道:“那些金饼。”

杨瑛恍然道:“那只是我的嫁妆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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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隐秘的旧事

毌丘俭知道杨瑛有金饼、来幽州之前就带着,他以前没有问过。这时他竟问道:“那金饼是何人所赐?”

先前毌丘俭还质疑、杨瑛收了秦仲明的钱财,自然猜测东西来自秦仲明。但杨瑛发觉了事情蹊跷,临时决定说谎,答道:“前大将军曹昭伯赏赐的嫁妆。”

反正曹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很难再查实。

“曹昭伯那么大方?”毌丘俭随口道。

既然谎言已经说出口了,杨瑛便撇了一下嘴,强辩道:“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有时待人很好,有时又很暴躁。”

平日里毌丘俭总是让着她,只要她假装生气或伤心,毌丘俭就会纵容她。杨瑛也不是想与毌丘俭胡闹,只是这样一来,既能让毌丘俭表现出溺爱,也能让相处的气氛更好。

但今天毌丘俭十分严肃。他没有回应杨瑛的故作生气,忽然说道:“乌丸单于寇娄敦一向听从我的号令,征战时十分尽心,我却没赏过他什么东西。他喜欢美人,汝愿意去跟他吗?”

“什么?”杨瑛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将军是为了吓妾吗?”

她仔细观察着毌丘俭的神情,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毌丘俭一脸都是黑胡子,但杨瑛平时并不怕他的相貌,此时却隐约感觉到了可怕。

不管以往有多少宠爱和纵容,转眼之间,说翻脸就翻脸?

杨瑛坚持了一会,见毌丘俭仍旧面不改色,她终于跪倒在地,哀求道:“将军不能这么做,妾知道错了。妾人都是将军的,还要钱财做什么?妾这就把金饼拿出来。”

“我要你的钱财做何用?”毌丘俭回道。稍作停顿,他这才说道,“汝不能把听到的密事,告诉任何人。”

杨瑛忙抽泣道:“妾刚到庭院里,将军与客人们说了什么,妾真的没听到!”

毌丘俭暗示道:“任何密事都不能说。”

杨瑛不管那么多,急忙先回应道:“是。”

毌丘俭看了一眼杨瑛苍白的脸,这才稍微满意,伸手又将杨瑛扶起来,脸上露出笑容道:“只要卿明白、吃里扒外没有好下场,我哪有那么狠心?”

毌丘俭再度笑脸相迎,但杨瑛看在眼里、仍是不寒而栗。

她究竟知道什么密事?杨瑛回忆了一会,这才想起、有一次不小心听到的密议。

好像是说,当今皇帝曹芳是在许昌宫中悄悄生的、实乃魏明帝的亲生儿子;魏明帝曹叡却不是文帝的亲子。曹芳的身份,除了毌丘俭知情,还有司马懿等知道。其中还提到了卞太皇太后、郭太后(郭女王)等人的名号。

不过杨瑛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宫廷离她很远,跟她没什么关系。

如今毌丘俭这么严肃地告诫杨瑛保密,杨瑛反倒多想了一些。难道当初表面上只有司马懿、曹爽是托孤大臣,实际却有毌丘俭等人?

……没过几天,杜预终于赶到了幽州。他来得很快,只带了几个随从,轻骑简行。

《一剑独尊》

相比毌丘俭,程喜好像更在乎杜预。杜预刚进城,就被程喜的人守住,请到了府邸。

程喜的相貌叫人猜不透年纪,他的皮肤皱纹不多、鬓发却已花白,也许在五十岁上下。他的一双眼睛里有狡黠的光,见到杜预就假意道贺道:“听说令尊已回到洛阳,实在是值得恭喜的好事。”

杜预没有对程喜的惺惺作态、有什么反应。

当初程喜陷害杜预的父亲杜恕,治的是死罪!朝廷考虑到杜家前辈死在任上的功劳苦劳,才法外开恩、减死发配。这时候如果彼此都假装没有发生过、任谁也不会信,程喜当然也不信。

杜预不想逃避,遂直面旧事,说道:“家父在蓟县做官时,鲜卑首领之子带兵秘密入城,有人告家父知情不报。仆也知道,此事是将军告发到了朝廷。”

程喜神情微微一变,有点尴尬地没有吭声。

杜预又道:“后来仆见过家父一面,赞同家父的说法。有些事,并不是家父与程将军可以决定的,我们都是棋子罢了。”

程喜顿时一愣。此事在幕后布局的人,确实就是司马懿。

“务伯(杜恕)不恨我?”程喜的语气诚恳了一些。

杜预摇头道:“家父从未怨恨过将军,那事躲得过初一,亦逃不过十五。”

程喜顿时沉吟不已。

杜预见状又不动声色道:“仆在洛阳受卫将军赏识,只是去年的事,卫将军看在仆的情面上、才帮家父脱罪。此事与卫将军毫无关系,卫将军与程将军也素无恩怨,将军大可不必担心。”

程喜忙沉声问道:“卫将军怎么说?”

杜预道:“没说什么,只说程将军多年镇守边关,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程将军不用担心什么,君不如劝劝毌丘将军,倒可以在朝中新添一项功德。”

之前在洛阳时,秦仲明等人听说杜家与程喜有仇,还担心杜预此行会被程喜对付。杜预保证说有办法应对程喜,果然三言两语下来,程喜就被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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